蕭淩妖笑了笑：“那是自然。”

  帶著眾人豔羨不甘又暗含妒忌的目光，蕭淩妖緩緩往九樓走去。

  九樓的樓頂是一片浩瀚蒼穹，布滿星光。

  蕭淩妖一見到這片星光，就看得入了神。

  這片星光與鎮妖獄裏的星光太像了。

  鎮妖獄是鎮壓大妖的地方，雖然荒涼無比，但鎮妖獄的星空永遠平靜，永遠帶著這樣深邃的藍色，那裏妖族遍布，但每一隻妖都很善良，他們用心生活，用心地愛著自己的夥伴。

  可是在他十六歲這一年，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再也沒有看過這樣美麗的星空。

  普通人的生活好像從此與他再也沒有關係，他吃飯的時候，走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心裏永遠都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修煉。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年前，他躺在繈褓裏，目所能及之處全是火焰，熊熊烈火將許多人的生命吞噬，那些人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也許其中還有不久就要與心上人談婚論嫁的少女，也許其中還有不久就能看到孫兒出生的老婦人，他們每一個人都努力的生活著，沒有做過壞事，可在這一天，他們再也等不到自己心願實現的時候了。

  他們的生命，被永遠地留在了那一晚淩家的大火裏。

  還有許多的高手，他們不少人都是難尋敵手的一方豪俠，他們也沒能走掉。

  他的父母，拚著最後一口氣，在七大帝族的追殺下艱難地將他送到了鎮妖獄。

  從此世間再無淩家帝族，再無虛無法則。

  可十六年過去了，時間並不能平息仇恨，也不能平息殺戮。

  整個烈陽大陸容不下淩家，也容不下他淩妖。

  他一現世，就引來各路人馬的追殺，十六年前，他的父母為了保護他犧牲了生命，十六年後，一個無辜的少女也做出了這樣的犧牲，可他還沒有辦法為他們報仇。

  仇恨像潮濕的苔蘚一樣在他的心上滋長。但他太沒用了。

  聆聖閣裏，三位長老通過聖鏡隻能看到蕭淩妖雙目赤紅，不斷揮舞著長槍，然後是使出刀法，接著是劍式。

  在第九樓裏的人，他們從來不需要麵對什麽敵人。

  第九樓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使入樓者直麵自己心底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他們的心魔。

  第九樓，能夠重造他們的心魔。

  幻象是假的，痛苦卻是真的。…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見蕭淩妖這樣，聆聖閣裏忽然陷入沉默。

  “看不出來，這小子心裏還藏了挺多事的啊。”

  四長老打哈哈道。

  六長老卻是沉聲道：“現在這聆聖閣裏隻有我們三個人，我就實話說了，蕭淩妖一定要進學院。”

  九重龍樓的考核方式是一到八樓由學院的老師及長老，甚至往屆的學生作考核人，譬如三樓蕭淩妖對應的考核人就是伏迦學院的水係學生，也就是她遇到的那名女子，四樓的考核人裏蕭淩妖對應的考核人是祖師，六樓的考核人是劍閣閣主而到了九樓，則是他們三人。

  九樓的作用是製造心魔，而他們的任務是要通過考生麵對心魔的表現判定要不要讓這考生繼續往十二轉鳳閣去。

  評判標準自然是以赤子之心為最佳，而像蕭淩妖這樣的，卻是最最要不得的。

  他們雖然看不到考生所見到的幻象，但也可以通過他們的表現來評判考生的心性。

  見四長老與七長老都不說話，六長老又道：“他這幅樣子想必你們兩人也不陌生，有時候，仇恨才能支撐一個人走得更遠。如果什麽都沒經曆過，固然是難得地赤子之心，但是這也就成了一種局限。當年祖師留下聖訓，‘不破不立’，我們三人勘不破，學院的長老沒有一個人勘破，我想，我們大概是終於要等到一個能勘破的人了。”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四哥，七弟，你們還不明白嗎？”

  “你也說了那是心魔，”六長老苦歎一聲，“心魔重的人，容易滋欲念，生憂怖，我怕他有一天，走上歪路啊！”

  六長老聞言，又道：“不會的，若是我們能從正確的道路上引導，他一定不會走上歪路的。何況，他能走到這裏，難道不是因為此子心性堅毅嗎？”

  四長老似乎是被他的話打動，將猶疑的目光投向七長老：“老七，你覺得呢？”

  “聖皇殿那邊，近來頻頻向我們施壓，我想，也許是時候反擊了吧？而且，親手教養出一個天才，這種成就感應該會很大吧？”

  他忽然笑了起來，做下決定後，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他開玩笑道，“其實四哥你不是也已經想好了嗎？你雖然一直喜歡和六哥對著幹，但哪次大事上你不是和六哥意見一致的？”

  “大家都是一個山上的狐狸，你就別在這裏和我說聊齋了。”

  四長老心中所想被看透，麵色訕訕，趁著六長老不注意的時候狠狠瞪了眼攪屎棍一樣的七長老：就你話多！

  七長老無所畏懼地瞪回去：略略略！

  六長老看著終於歸於平靜的蕭淩妖，笑著寫下評語：上。

  一筆落下，九樓也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大字：“上”，而後幻象消失，蕭淩妖被傳送法陣送到十二轉鳳閣。

  蕭淩妖滿心茫然，他現在還處於方才在九重龍樓所感受到的巨大悲傷裏，但是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緒，慢慢往鳳閣裏去。

  九重龍樓裏有九層樓，分設十二道關卡，蕭淩妖順理成章地認為十二轉鳳閣也有十二層，分設十二道關卡，所以他將速度放慢了些，一麵又運轉靈力滋養四肢百骸。

  連闖九關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太累了。

  走在路上都覺得昏昏欲睡。

  可是任憑路再長，隻要一直堅持不懈地走下去，就總能到達終點。

  他停了下來。

  麵前是兩扇巨大的石門，石門上繪了許多浮雕，有花草，飛禽，走獸，也有人族。

  門上還有一個竹牌大小的凹槽，蕭淩妖想到之前的經曆，將自己腰間的竹牌取下來，輕輕放到凹槽裏。

  沒過多久，石門緩緩打開。

  他的眼前忽然有天光大亮，他緩緩向前走去，視野範圍裏忽然出現一個穿長衫的男子，他忽然轉過頭來：“來者何人？”

  “後學末進蕭淩妖。”

  “修道否？”

  “弟子唯開靈脈，未修道。”

  “欲修何道？”

  欲修何道？

  蕭淩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原本想修槍道，他的第一件武器便是百鳥朝鳳槍，可是後來機緣巧合下指點了葉沉悟刀道，他自己回去之後也有所感，再後來與君子劍秋雲比試，又見了天策上將演示劍式，他心有所得自擬了十招劍式

  “晚輩想修至強之道。”

  他的目的，不是為了追求在什麽道上的最高境界與造詣，隻是想變強。

  隻有變強了，他才能報仇。

  當年他的父母為了保護他殺出一條血路，而現在他也要努力變強再殺回去！

  “何為道？何為道心？三千大道，浮華世界，然身死道消，終成過眼雲煙，不若做個俗人，飲酒喝茶，觀雲賞花，豈不快哉！”

  他說著，身影漸漸淡去，卻有餘音在耳，振聾發聵！

  蕭淩妖似哭似笑：“身死道消，身死道消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也不能知曉身後之事，我與蜉蝣螻蟻何異”

  他忽然又大哭大笑起來，狀似癲狂。

  他覺得自己一切的堅持都沒有了意義。

  一直以來的努力，銘心刻骨的仇恨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