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下去試試，一炷香之後，如果我沒有上來，你們就另尋他法渡江去。”

  打定主意後，蕭淩妖對他們二人道。

  這回換成葉沉張大了嘴，他愣愣地看著蕭淩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又疑心是自己聽錯了。他說想要下去試試？正常人恐怕都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吧？他覺得蕭淩妖還挺正常的，所以一定是他聽錯了吧！

  一直哭喊不停的段流水也停了下來，他哭得情真意切，雖然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下來，但他現在停下來了。不止眼淚沒有，聲音也沒有了。他一動不動地呆望著蕭淩妖，隻覺得自己平生並沒有遇到過這樣魄力的人。

  以至於他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蕭淩妖沒有答話，縱身躍了下去。

  他並非沒有想過躍下去之後的後果，或許他會從這江底找到渡江的法子，又或許他會藏身魚腹，他也不是沒想過另外的辦法，譬如試一試禦氣飛行，但是他或許能過去，葉沉呢？段流水呢？一時飛得起來算不得什麽，但是飛到一半掉下去了怎麽辦？誰都不知道江底有什麽，他須得探一探，才能安心。

  這是蛇叔叔教他的。

  麵對萬事萬物，一定要有不懼怕去打破的勇氣。

  他幼時尚且不懼天地不畏鬼神，能夠指天怒罵對神撒野，而今若是被這一江水難倒，且不說鎮妖獄裏的長輩，就是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江底要是沒有生路，他便殺出一條來。

  這樣想著，蕭淩妖目露凶光。

  他在江水裏浮浮沉沉，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終入於踩到一片柔軟的沙地。

  江底一片幽綠，與他想象中的空明澄澈極為不同，現在看起來似乎已經安全，但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沙地裏，漫無目的。

  他沒看見的是，在他身後，一片幽綠的水草忽然從地底延展出來，並且以極為瘋狂的速度蔓延開去，很快就遍布了他身後的整塊沙地，目所能及之處，水草飄搖。

  過了許久，蕭淩妖聽見身後似乎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他轉過頭去看，卻又發現身後除了幽綠的江水與沙地，一無所有。

  他眼皮跳了跳，開始暗暗召喚虛無法則之力——現在這江底除了他空無一人，施展虛無法則對他而言並不會為他造成什麽困擾，甚至現在虛無法則已經成了他保命的手段之一。

  不知又前行多久，他開始隱約聽見有飄渺的歌聲從遠處傳來。

  那歌聲有安魂之效，他隻聽了一會兒，便覺得

  連魂魄都被滋養，甚至好像法則之力都因此純粹了不少，他循聲走過去，越來越往江底深處去。

  “孩子，你來——”

  冥冥中他似乎聽見有人對他這樣說道，可是他定心去看，卻什麽也沒看到，隻能夠聽著那聲音不斷深入。

  很快他就看到一座巍峨的宮殿。

  雕欄玉砌，金碧輝煌，宮殿外是一隻老龜，見著他來，那老龜倏然變作人形，道：“孩子，你來了。”

  它所化學的人形是一個婦人，麵容和藹，眼神慈愛，見著他來，不等他問，她就將身份道出：“我在這裏等了千百年，終於等來了你。”

  “等我？”

  “是，千百年來，我一直在等待有緣人的出現，可是一直沒有等到。我以為究極一生，恐怕我都得終老於此了，沒想到你來了。”

  那婦人道。

  “等我做什麽？你等的究竟是我，還是有緣人？”

  “你便是有緣人，有緣人便是你，這兩者沒有區別，等你來，自然是為了將傳承贈給你，也好就此了卻我一樁心願，日後我逍遙四海，也就不會掛念此事，算是真正得了自在了。”

  蕭淩妖退後一步：“不是的。有緣人可以是我，自然也可以是旁人。可我便是我。您等的是有緣人，那便不是我。您等的是我，那這份機緣便是屬於我的。”

  婦人歎了口氣，看向他的眼神更為慈愛：“那我等的就是你。”

  蕭淩妖眼中懵懂愈盛：“可您方才還說等的是有緣人。”

  那婦人頓時道：“是你是你，是我記錯了，我等的不是什麽有緣人，就是你。讓我看看，你是淩家後人罷？你爹娘可還安好？”

  “您認得我爹娘？”

  蕭淩妖心中大震，連忙問道。

  險些繃不住的婦人這才又恢複了方才端莊自持的模樣，和藹道：“正是呢。你的虛無法則使得如何了？若是信得過我，便當著我的麵練上幾招？”

  蕭淩妖聞言，於是調動全身的法則之力，將麵前沙地上的泥沙一舉吞噬。

  隻見仿佛是有黑雲壓境，片刻之後風流雲散，方圓十裏滿地便隻剩下金燦燦的黃金，上麵覆蓋著的沉沙不見了蹤影。

  “吞盡黃沙始到金。”

  那婦人撫掌笑了笑，又道，“有這樣子了，卻還未成氣候。將虛無法則修至大成者，揮手傾江水，挽袖平峰巒。你現在隻是初具形，卻還沒有神。”

  “有了神當如何？”

  蕭淩妖問道。

  “有了神，自然應當往更高的境界走。可是誰

  都沒有見過，誰都不知道更高的境界是什麽。不談這些了，我癡長你幾千歲，或許可以指點指點你，你且上前來。”

  蕭淩妖搖了搖頭：“長輩要指點小可，無須貼麵附耳，三尺之距足矣。”

  那婦人終於不耐煩與他扯皮，滿臉怒容地變回了原本的模樣——人首蟲身，隻見她眼如銅鈴，麵容未變，隻是更邪性了些，脖子下是持著兵器的六條胳膊，胸部以下是大蟲的模樣，與蛇相類，卻與大蛇滿身鱗甲不同，她渾身長著密密麻麻的毛刺，大尾一掃，便蕩起漫天沉沙！

  她瞪著蕭淩妖：“老身與你好說歹說你都不聽，非要逼老身現出原形方才吃得下這杯敬酒是嗎！”

  蕭淩妖往後退了兩步，卻發現自己的腳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纏住，他回過頭，發現身後竟然憑空出現一張水草織成的湖綠的大網將他的去路攔住，眼看著就要折轉過來將他裹成一個繭子，他連忙實現虛無法則對抗，可誰知竟然絲毫不能動搖大網半分！

  那人首蟲身的婦人蠕動著身子過來，看著他吃吃地笑道：“這九葉青藻以汲取我的靈力而活，已經成了我手裏的靈兵，你雖然身負虛無法則，可無論如何也不會是我這些寶貝的對手，不如老實一點，少吃點苦頭不好嗎？”

  蕭淩妖心裏想要施展雷電法則與虛無法則結合的神通，可是他卻又知道現在動用了這神通，且不說他還能不能拚力一戰，說不定連逃都成了問題。

  “難道，我今日就要命喪於此了嗎！”他跺了跺腳，萬千道勢如破竹的刀意從他身體裏迸發出來，砍向四麵八方。

  這刀意像風，四麵八方吹拂過去，所到之處無不一片狼藉！又像雨，摧枯拉朽地席卷過去，終於將這一切洗刷了個幹淨！

  藻網破了！

  見那婦人還要施展術法，蕭淩妖忽然福至心靈，大喝道：“你心有怨氣，便向害你的人去討個公道，在這裏鼓足了勁兒想置我於死地，以大欺小，有意思嗎！”

  婦人果然停下：“你知道什麽！”

  蕭淩妖暗忖道：我果然沒有猜錯，隻是我既然是瞎猜的，這時她來問我，我卻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該如何是好？

  轉念一想，他又想到從前娘給他講過的神鬼誌異，其中有個水鬼的故事，說是湖泊江海之中，時常有枉死之人，他們肉身腐爛在水裏，魂魄也被困在這裏，永生永世不得解脫，隻有找到接班人，才能夠得以入輪回道求得往生。

  隻是不知道這妖婦是否也是那被引誘到這裏來做了替死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