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劉仁錫瞳孔微凝，冷冷問道，“那此刻，你眼裏該有什麽?”

  “殺死對手，活下去。”

  蕭淩妖言簡意賅道。

  不等劉仁錫回味話裏的意思，蕭淩妖雙劍各展一手劍招，再度欺身上前。

  兩條身影糾纏片刻，蕭淩妖不敵暴退，又一次撞在大樹。

  這一下，蕭淩妖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顯然，在劉仁錫次次以力破巧的重擊下，身體受到了重創。

  而劉仁錫業已失去耐心，謹慎四顧之時提劍逼近，發現確實沒有任何陷阱後才終於放寬心，緩緩道：“新任七殺，你的韌性倒是令人心驚，但沒法施展那些見不得光的鬼蜮伎倆，你也不過是一個任人宰割的普通人罷了，無論如何，今口口都將成為本公子踏進攝政王府的墊腳石，記住，殺你的人叫劉仁錫！”

  蕭淩妖重重吸了一口氣，收住喉頭血腥，目視緩緩逼近的劉仁錫，再一次用劍回應。

  而這一次，蕭淩妖舍了守勢，雙劍齊攻，一下子打了劉仁錫一個措手不及。

  劉仁錫畢竟是五品武人，眨眼間適應蕭淩妖狂風驟雨般的雙劍攻勢，幾個呼吸後便仗著無需多加防守的雄渾內氣再度占得上風，在蕭淩妖雙劍攻勢下遊刃有餘起來。

  感受到蕭淩妖劍上傳來的力道迅速減弱，劉仁錫噙起冷笑，他自信，隻消再過五招，就能破開蕭淩妖攻勢，摧枯拉朽劃開蕭淩妖胸膛，將這名不符實的新任七殺當場誅殺。

  可此時，他心中莫名一跳，忍不住皺了皺眉，因為，就在蕭淩妖方才全力進攻之時，他耳中便出現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細微聲響，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斷開、撕裂。

  而交手片刻，那聲響也隨時間推移越來越大，清晰可聞。

  聲音來源是~~

  蕭淩妖後方？！

  不等劉仁錫反應，天光忽然暗淡。

  他瞳孔驟縮，猛地抬眼，這才覷見蕭淩妖腦後出現一方足以遮天蔽日的黑影。

  那方影子直如黑雲壓城，照著蕭淩妖後腦狠狠蓋下。

  可蕭淩妖置若罔聞，雙劍似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陡然間更加狂亂，一時間竟壓得劉仁錫有些喘不過氣來。而這時，劉仁錫才看清那黑影是什麽——

  那是樹！

  那是方才蕭淩妖背靠的、能容兩人合抱的粗壯大樹！

  雖不知為何而倒，可那樹足有萬斤之重，照著這般勢頭砸下來，必將先砸中蕭淩妖，隨後砸中被蕭淩妖突然拖進泥沼來不及抽身的他。

  劉仁錫又驚又怒，終於明白眼前的新任七殺，要借著那棵樹與他玉石俱焚！

  瘋子！

  劉仁錫腦海中爆出這麽一個念頭，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一下子爆發出比先前更甚一籌的速度力量，狠狠砸向蕭淩妖雙劍劍勢。

  劉仁錫打定主意要用這一劍，摧毀蕭淩妖劍勢，將蕭淩妖釘殺在即將傾倒的大樹上，同時也可以緩一緩大樹傾倒之勢，讓他趁機棄劍逃開。

  可劉仁錫絕望地發現，他千防萬防，卻終於落入對方算計之中。

  就在雙方劍勢碰撞的一刹那，那新任七殺雙劍轉守為攻，竟借著他這股陡然爆發的力道飄身而退，脫離了大樹傾倒的範圍。

  而劉仁錫這勢在必得的一劍，幾乎盡數落到了空處，以至於整個人向前踉蹌數步。

  在外人看來，劉仁錫就像為夫鳴冤的孟薑女，一頭撞向麵前那傾斜倒塌的大樹。

  義無反顧。

  轟！

  此處煙塵四起。

  房茂陵程柯二人，在蕭淩妖第二次被擊退、勝負大抵已見分曉時就默契地停下手，緊張注視蕭劉二人電光火石的交手。

  他們見證了那棵大樹莫名其妙傾倒，也見證了劉仁錫一劍無功，反倒在千鈞一發之際送走處境最為危機的蕭淩妖，自己一頭撞向大樹的淒慘經曆。

  這~~

  房茂陵和程柯默默地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看向那大樹倒塌的地方。

  下一刻，一陣後知後覺般的慘嚎聲自那方發出。

  兩人瞪大眼睛尋去，便看到劉仁錫一手一腳被死死壓在樹下，正要努力抽出，蕭淩妖拾起了他的劍，一劍釘進他肩胛骨，沒得隻剩下劍柄。

  劉仁錫，被牢牢釘在了地上！

  勝負，竟調轉了！

  “這~~”

  程柯瞠目結舌，尚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便聽得耳邊風聲大起，又是一聲“小心！”接踵而至。

  但是，已來不及了。

  程柯隻覺自己忽然輕飄飄地飛起，天旋地轉中，便看到一具熟悉的無頭身體直直而立，又見房茂陵揚劍，刺進他之前一直護著的那受傷同伴喉嚨。

  之後，程柯兩眼變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蕭淩妖和劉仁錫，聽到了那聲“小心！”，也同時看到了程柯高高拋起的頭顱，以及房茂陵殺死傷者。

  劉仁錫這才意識到了什麽，恨意滔天的目光頃刻間變成惶恐，驚慌失措看向蕭淩妖道：“別，別殺我，我~~我是劉家人，攝政王是我~~呃~~”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枯骨劍釘穿了他的眉心。

  劉仁錫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眼神漸漸渙散。

  蕭淩妖抽走枯骨，揮劍灑走劍上鮮血，看看死不瞑目的劉仁錫，又看看已經失神跌坐的房茂陵，輕輕歎了一聲。

  這場圍獵，終於還是有了血腥的開端。

  想了想，蕭淩妖走向房茂陵，打量這位令人刮目相看的太醫之子：“我殺了這位劉公子，你可滿意？”

  房茂陵一愣，抬頭喃喃道：“好漢，你，你說什麽？”

  蕭淩妖道：“我若不殺劉仁錫，想必你為了滅口，會親自動手吧？”

  “~~”

  房茂陵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鄭重其事點點頭。

  蕭淩妖冷冷道：“沒我允許就殺人，此事下不為例。”

  房茂陵低下頭不和蕭淩妖對視，又點了點。

  看著和方才殺伐果決截然相反的房茂陵，蕭淩妖心裏有些複雜。

  原本自己因為雙劍被看穿後，是想著擒下人質，拿來和劉仁錫談條件，以期進行之後的籌謀，可房茂陵貿然殺人，為了不牽連他，自己也隻能迫不得已下手，連劉仁錫一起殺死。

  這種莫名其妙被推著走的感覺，相當不舒服。

  蕭淩妖皺起眉，環顧此地狼藉。

  武人之間的爭鬥，遠比和盜匪交手時更為凶險，生死往往隻在一瞬，不容人多想其他。

  方才自己要不是靈機一動，借著琳琅之利兩次後退伐斷樹木，再用以命換命的攻勢拖住了劉仁錫，用身體蒙蔽對方直視前方的視線，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怕是眼下身體冰涼的，就該是自己了。

  蕭淩妖看著劉仁錫一半壓在樹下的屍身，頗為惆悵：“攝政王的侄子~~一個不得已動手就遇上這樣的人，嘖嘖~~”

  便聽房茂陵道：“好漢不用擔心，劉家雖然在龍城有些地位，卻隻是仗著攝政王殿下的名義罷了，並無實權，攝政王殿下多年不入劉家，劉家且洋洋自得，始終以攝政王殿下外家自居，龍城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等著看劉家笑話。”

  蕭淩妖意味深長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房茂陵趕緊又低下頭：“都是些眾所周知的事~~”

  蕭淩妖笑笑，隨即才道：“別怕，我不是在責怪你，而是想告訴你，殺人真的不用想那麽多，對方要害你，你便先下手為強，生死一事，本來就隻有生死二字而已，你無需愧疚自責，也無需擔驚受怕，一切有我擔著。”

  房茂陵一愣，感激地抬頭看著蕭淩妖。

  蕭淩妖伸手拉起他——

  “時間不等人，既然你選擇了與我共患難，我們就一起活下去！”

  ~~“殺，殺人了！救命！殺人了！”

  房茂陵和蕭淩妖在林中狂奔，喊叫。

  不多時，兩人又撞上了一波搜羅新任七殺的青年才俊。

  不過那五位青年在聽到“殺人”二字，看見慌慌張張直奔他們而來的蕭淩妖房茂陵，頓時麵麵相覷。

  ‘‘’殺人?”

  為首一名壯碩青年皺眉出聲，向身邊四人示意了下，四人便迎上前，兜住氣喘籲籲的蕭淩妖房茂陵。

  房茂陵對龍城上流青年如數家珍，一下子認出對方身份，又是“驚喜”又是“惶恐”道：“葉，葉公子，原來是葉公子~~”

  蕭淩妖得了房茂陵提醒，當即“焦急萬分”接道：“葉公子，大事不好了，我，我們撞見了那新任七殺~~”

  壯碩青年眼神一變，排開眾人上前，一把摁住蕭淩妖肩膀：“你說什麽，新任七殺?！你們見到新任七殺了?！”

  蕭淩妖和房茂陵相繼叫破他葉公子的身份，此刻他和身邊四人雖對蕭房二人感到陌生，卻因此不疑有他，隻認為兩人是圍獵新任七殺的青年才俊而已。

  蕭淩妖臉色發白，一臉“後怕”道：“沒錯葉公子，就是那新任七殺，我們遇上了新任七殺，眼下，眼下~~”

  蕭淩妖支支吾吾，故意裝作不願出聲。

  那葉公子急了，用力搖了搖蕭淩妖，又看看兩人來的方向，惡狠狠道：“說啊！眼下什麽眼下！”

  新任七殺四字，對今日前來參與圍獵的絕大多數人而言是天大的機緣，對葉公子也不例外。

  蕭淩妖苦著臉，和房茂陵對視一眼，“欲言又止”片刻，才在那葉公子擇人欲噬的目光下猶猶豫豫道：“那，那新任七殺殺了劉公子，我和房兄逃~~逃了出來，程兄他們應該還在和他交手~~”

  這一回，蕭淩妖已將枯骨劍藏在林中某棵樹上，隻帶琳琅一劍，不怕再被人輕易揣測到身份。

  而

  聽了蕭淩妖這番話，葉公子五人微微變色，眼裏俱是充滿對麵前這兩個逃兵的鄙夷。

  葉公子嫌惡地鬆開手，又問：“你說的劉公子又是誰？”

  蕭淩妖“如喪考妣”：“還能有誰，劉公子，便是前任攝政王妃的劉家人~~”

  這回，那葉公子徹底變了臉色，失聲驚叫：“劉仁錫?！”

  蕭淩妖和房茂陵“慌慌張張”點頭。

  房茂陵又噗通！朝葉公子跪倒：“還請葉公子替我做證啊，那新任七殺出現後直言要和劉公子單挑，隨後設計殺害了劉公子，又要殺程兄他們，我和霍兄見勢不妙，這才逃跑，並非一開始就舍了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