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牢中生活
作者:俏仙筆      更新:2021-01-01 05:26      字數:3668
  “他與我隔空神交,僅僅知曉在下經略荊州的布局,便敢大膽尋上門來,在下也終於意識到他極能識人心,甚至到了令在下心悸的程度,不瞞殿下說,雲良閣一晤,在下隱隱有被他擺布的感覺,這樣的他,完全當的起良玉二字。”

  “況且他不止識人心,也極具野心,僅憑初入六品的實力就想跳出棋盤,坐上棋手位置驅虎吞狼,若非他因不知蘭劍笙所為而漏算一招,今朝決計不會成為階下囚,如此良玉,如果不能為殿下所用,日後必將成為殿下的心腹大患。”

  聽完柳毅一席連誇帶警告的話,重征沉默許久後才道:“你說他在枕水獄,衛錐手中?”

  “正是,在下自作主張,暫且讓衛錐留他性命,殿下若有意,在下這就吩咐下去,將他正法。”

  “不必。”

  重征擺擺手,動作完完整整印在紗簾上,“不過以衛錐的性子,哪怕有你叮囑,那蕭淩妖怕也會生不如死,沒準你過幾天去枕水獄,便隻能見到一具屍體了。”

  “那~~請殿下明示,在下該如何處置他?”

  簾內沉默下來,不多時,攝政王重征的威嚴聲音再度響起:“再過十日吧,他要是能在衛錐手中活下來,這個月的圍獵,便請他前去一會。”

  而柳毅聽到這般吩咐,也沉默了片刻,想到蕭淩妖還要在枕水獄那般可怕的地方生生熬上十日,齒縫間艱澀地擠出一個字——

  “難。”

  ~~

  蕭淩妖分不清眼下是自己來此的第幾天。

  四天?五天?十天?半月?

  其實在身處黑暗的一個時辰左右,自己就已經徹底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隻知道這裏,是順著石階盤旋而下許久才抵達的枕水獄底部。

  這裏應是整座龍城的最底層,據下來時初步估摸,約在至少二十丈深的地底。

  當時趁著衛錐掌燈未離開時,蕭淩妖便就著微弱燈火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地方。

  一處逼仄的石壁空間,大概隻有一丈方圓,最裏邊角落,有一處半臂來寬的溝渠,渠內有活水緩緩流淌。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空氣中,是滲進骨子裏的陰寒。

  當精鋼所鑄的厚重牢門關上,此處便陷入了萬籟俱寂。

  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無黑暗中,唯有角落微不可聞的流水聲和頭頂單調滴水聲時時刻刻敲打著自己的神經。

  蕭淩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沒有外人來救,自己絕對出不去了。

  雙手在黑暗中摸摸索索,摸到剛進來時那屠伯衛錐扔下的袋子,從裏握住一個冰冷堅硬的饅頭送到嘴邊,蕭淩妖歎了一聲,愁眉苦臉咬下。

  不知時日,蕭淩妖隻記著這是自己被關押後第十次進食。

  味同嚼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枕水獄雖被稱作水牢,卻並沒有真正將人浸在水裏,否則這麽久過去,蕭淩妖估計自己早給泡爛了。

  所以,還要關自己多久?

  柳毅讓那位酷吏屠伯好生伺候自己,又吩咐說不得傷自己,原本蕭淩妖還想著會遇到何種古怪的酷刑,結果僅僅是將自己關在暗無天日的黑暗裏?

  蕭淩妖有些無奈。

  老實說,這樣陰冷又單調的黑暗環境,確實極其容易令人滋生恐懼,對心誌脆弱的人而言,無異於一場酷刑,待上一天一夜就足夠讓人崩潰了。

  但是,這種酷刑對自己壓根兒不起作用啊~~

  此時此刻,蕭淩妖心裏唯有安逸。

  五年絞殺兩千餘匪,自己早見識過太多恐怖之事,對絕大多數世人眼裏所謂的恐怖早已見怪不怪,區區黑暗,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

  想當初有一次身份暴露,遭到山賊圍捕時,自己殺死了聞風而來的兩名山賊,躲在漆黑的山洞中沒吃沒喝,硬是和兩具屍首獨處兩天兩夜,僥幸逃過一劫。

  那一次,自己甚至對人肉動起了念頭,好在最後還是克製住了。

  眼下雖一直黑漆漆的,沒什麽人聲,無聊是無聊了點,但有吃有喝,性命無憂,趁著這千載難逢的獨處機會,又能細思這些天的收獲,熟悉經絡中的突然渾厚起來內氣,鞏固鞏固因為那什麽九命菩提丹而突破的六品境界。

  如此境地,和自己想象中會被大刑伺候的悲慘經曆有著天壤之別。

  再嚼一口饅頭,囫圇咽下肚,蕭淩妖又歎了一聲。

  有時候吧,人就是那麽賤,明明得了便宜,卻偏偏想要大張旗鼓賣個乖。

  此時此刻,自己竟想著拉那位屠伯下來好好說說,告訴他與其把自己關在這等好地方,還不如抽自己兩鞭子實在,至少痛了,能給自己一點坐牢的實感~~

  “五天了~~”

  衛錐喃喃自語,下意識撥弄手中那一大串黃銅鑰匙,叮叮當當的清脆撞擊聲不住回響。

  他身後,是一條幽深長廊,左右兩排牢房燈火通明,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間或傳來哼哼唧唧的痛苦呻吟聲。

  這裏是枕水獄地下九層。

  而他的前方,是貫通枕水獄九層牢房上下的盤旋台階。

  就在方才,他每日雷打不動,從枕水獄地下一層巡視至九層,悉心掌控著這處獨一無二地盤的一切。

  若依慣例,此刻的他,枕水獄的掌控者衛錐,理應順著麵前這處台階回到枕水獄地麵,好好享受今日餘下的時光。

  可他停下了。

  衛錐的目光,落在了通往九層牢獄下方的台階,那漆黑不見一丁點光線的地底深處。

  黑暗,吞沒了通往下方的台階,也吞沒了身後獄卒提著的燈火。

  衛錐清楚,往下十丈,沿途空無一物,隻有盡頭有一間石室,時時刻刻流露著令他都不寒而栗的陰森。

  五天了,那新任七殺困在暗無天日的石室裏整整五天了,自己留給他幹糧理應在昨日就已耗盡,眼下精疲力竭的他,是否已被形同深淵的黑暗吞沒心智,陷入瘋魔的噩夢?

  見衛錐怔怔出神說了五天後,便立在台階前躊躇不前,替他掌燈、也便是那昨日就提醒衛錐時日的獄卒躬身湊近道:“是五天了,大人,要不要下去瞧一瞧?”

  此刻衛錐背對著獄卒,因此那獄卒根本看不到衛錐眼中的驚懼和遲疑。

  似是意識到自己想到石室時本能地失態了,衛錐忙是咳嗽一聲,回道:“我在想那小子來路特別,沒準真是塊硬骨頭,他若咬牙挺下來了什麽都不肯說,咱們便得做好再繼續將他沉入黑暗的準備,唔~~你先上去拿些幹糧,五日份的,執法大人吩咐留他性命,咱們總不能讓他餓死了。”

  ”遵命。”

  獄卒將本提著兩盞燈,聽了衛錐吩咐,便將一盞燈掛在身側牆壁,提著餘下一盞越過衛錐,繞盤旋台階徑直朝去了。

  他腳程極快,不多時便扛著半袋饅頭匆匆回歸。

  衛錐探手摸了摸袋中,摸到那堆冷冰冰如石塊的饅頭,滿意地點了點頭。

  身處暗無天日的逼仄石室,潮濕,冰冷,沒有絲毫人聲,又隻能用硬邦邦的冷饅頭的充饑,喝水與拉撒都隻能在同一道小小的溝渠,這樣比臭水溝中老鼠還不如的生活,輕易便能摧垮一個人的心智。

  “董宣既然會栽在你手上,想必你有什麽特殊之處,隻希望如你,能多給我找些樂子吧~~”

  衛錐自言自語片刻,邪邪笑了笑,取下獄卒掛在牆壁的提燈,又抓上那半袋冷饅頭,當即步入台階,沒入下方黑暗之中。

  他身後,那獄卒自知蕭淩妖來路特殊,不是區區無名小卒能輕易摻和的,沒衛錐的吩咐,也不敢跟下去,便立在這做了九層牢房之處乖乖候著了。

  從第九層牢房抵達石室,上下足夠十丈之高,當初董宣為了挖掘出那方石室,以其二品小宗師的實力做了足足半月苦工,方才成型。

  可以說,那間石室匯聚了董宣的心血。

  身為和董臥虎齊名的酷吏,聽聞董宣死在一個僅為下三品武人的小小七殺手中,衛錐難免生出過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

  但也因為如此,枕水獄從此唯衛錐一人獨大,再不必和董臥虎相爭了。

  越深入下方,對那間石室有所心悸的同時,衛錐對蕭淩妖其人,心底那絲複雜情緒漸漸放大。

  短短下去十丈,九層牢房的距離,衛錐卻覺行了足足半日之久。

  他擱下提燈,就著昏暗燈火摸上那冰冷厚重的精鋼牢門。

  他叩指敲了敲,沒聽到裏頭傳出任何動靜。睡了?

  死了?

  還是被最深層次的黑暗折磨得虛弱無比,無法做出回應?

  衛錐靜等片刻,捏著長長的黃銅鑰匙插入鎖栓。

  啪嗒一聲後,便是一陣嘩啦啦撞擊動靜,栓門的鐵鎖應聲脫落。

  衛錐警惕地摸住腰間短刀,提燈上前,照亮了那方陰森石室。

  一個身影蜷縮在角落裏,背朝門口,聽到牢門開啟的動靜,哆哆嗦嗦轉過頭。

  衛錐如願以償看到一雙畏懼不安的眼。

  當然,那眼裏除卻畏懼,還有瀕臨崩潰的惶恐,看到燈火出現時湧起的期冀。

  衛錐唇角掠過一絲得意,一切都如他所料,哪怕少年承了七殺之名,也終究是個普通人,輕而易舉便被黑暗擊潰了,隻是看著神智尚清,還算比一般犯人能抗一些吧。

  “起來。”衛錐惡狠狠道。

  蕭淩妖便猛地一哆嗦,蒼白唇齒不住戰栗,猶豫著翻了下身,直麵衛錐坐起。

  衛錐對蕭淩妖的乖巧蔚為滿意,和顏悅色道:“這幾日來反省思過,還想要與繡衣作對嗎?”

  不過蕭淩妖沒捕捉到他的問題所在,隻道:“幾,幾日?外,外麵過了幾日了?”

  聲音裏,是抑製不住的顫抖。

  衛錐板起臉:“本大人問你的話還沒回,豈有你發問的份,莫非還想再待在這裏?”

  “不!”

  蕭淩妖口中下意識冒出一個驚恐的“不”字,隨即回神,吞了吞口水,緊緊咬住牙,強忍著不願在衛錐麵前露怯。

  衛錐便是桀桀冷笑:“喲,看來還真是一根硬骨頭,好說,今日已是你在枕水獄的第五日了。”

  “什麽,才五日?!”

  蕭淩妖失魂落魄,喃喃道,“我以為過了半,半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