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竟敢來龍城
作者:
俏仙筆 更新:2021-01-01 05:26 字數:3689
柳毅說著,便直勾勾盯著簾上印出的威嚴人影,似要看透裏頭那位老人的真實麵貌,頓了頓他才道,“聖上放棄南下避寒,獨自理政二十日,朝中如今流言四起,到處都是借機唱衰殿下的聲音,殿下的病,也是時候該好了。”
簾內傳出幽幽一歎:“還不到時候。”
柳毅微微蹙眉,拈起茶盞抿了一口,淡淡道:“不瞞殿下說,殿下之前連在下都拒而不見,再久些,恐怕在下也要分不清殿下究竟是真病還是裝病了。”
“那眼下見了麵,先生又是否分清?”
柳毅一怔,認認真真回想簾內老人依舊中氣十足的聲音,回道:“於情於理,在下都該猜殿下仍在裝病,可殿下這般發問,在下又猜不準了。”
“連先生都分不清,那就對了。”
重征寬慰道。
頓了頓,他聲音便沉了下來,“本王若病入膏肓,朝中怕是人人都得拍手叫好,不過本王從來不會在意那些庸人的想法,本王隻想知道,若是如此,柳先生會否生出異心?”
這一問分明語氣平淡至極,在柳毅耳中,卻不啻於一聲平地驚雷。
而眼中,簾內替攝政王揉捏腿腳的李師師似乎也被這一問震到,印在紗簾上的倩影明顯僵了僵,待攝政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又後知後覺般恢複如初。
此處臥房,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後,柳毅才慢悠悠道:“這些話,殿下最該問的人不是在下,而是洪執符,那蘭劍笙大逆不道,有意開天,洪執符隻能遠遠望之,有心無力,一直在等殿下賜帝劍,助他奪取地利,上太白山誅敵,可惜,唉~~他日天下第一若是不保,前來刺殺他者必會繁如過江之鯽,到時洪執符難免會心生怨恨。”
重征搖頭道:“沒什麽可惜不可惜的,帝劍乃國之重器,非皇室血脈不得動用,豈能輕易請出龍城?倒是柳先生,本王問的是你,先生顧左右而言他,莫非心虛了?”
話裏行間,頗有咄咄逼人的味道。
柳毅著實想不到,十日不見,再見時竟受到這般質問,頓時無奈道:“看來殿下當真病入膏肓,糊塗了。”
柳毅似乎全然沒有在意倘若這句以下犯上的話傳出去,會掀起何等驚濤駭浪,又會引來多少攝政王府上下不合的揣摩。
重征聽了,卻撫掌哈哈大笑,笑聲甚是欣慰:“看來我有病無病,柳先生都還是那個柳先生,本王人老了,這些天靜下來,便總會胡思亂想,方才這厚臉皮的試探,請先生切莫介懷。”
“先生大才,助本王平西虞震北幽,推科舉國策,掃除朝中奸佞,乃是我大胤不可或缺的無雙國士,本王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試探先生。”
柳毅淡然笑笑,打趣道:“聽了這麽多天好話,還是殿下說的最是順耳。”
重征又是哈哈一笑。
待笑聲落定,柳毅恰好啜完一口茶擱下茶盞,這位自知渡過一劫的首席謀士正襟危坐,道:“在下便再鬥膽問一下殿下,何時病愈?”
“柳先生向來不喜咄咄逼人,是他授意你問的?”
“嗯,是他。”
一問一答,分外默契。
兩人口中的他,便是當今聖上,攝政王一手扶持長大的徽宗皇帝。
重征沉默許久,才歎道:“他羽翼業已豐滿,早該振翅高飛了,我病與不病,又有什麽差別?這天下自始至終都是他們崇家的天下,自替先帝掌兵至今,本王從未生過異心,即使無病纏身,也準備將一切交還給他了~~”
“可他不這麽想。”
柳毅直言道,“想來,還是顧忌殿下一脈的姓氏。”
簾內頓時陷入沉默。
大胤皇室血脈姓崇,傳自太祖皇帝崇麟之,而武王一脈的重姓則與皇室同音,乃崇麟之所賜,是念在最初那位武王居功甚偉,分封一字並肩王時給予的殊榮。
因此從古至今,大胤的五位一字並肩王中,武王執掌天下兵馬,從來都壓其餘四王一頭。
當然,從前皇室也會提防武王一脈,但和如今情況有著天壤之別。
五位一字並肩王隻餘三位,武王一脈獨大,扶持崇氏幼帝,稱攝政王,理政足足二十年,朝中無人膽敢反對。
坊間,關於重氏將代替崇氏的流言甚囂塵上,而且當年那樁弑君案,世人又都認為是出自武王手筆。
當代胤皇身處這些流言之中,對重征充滿猜忌,倒也理所當然。
許久後,重征複又出聲:“他既然有此想法,又做了些什麽?”
“終日忙於政務,倒是無暇他顧,依在下之見,獨自理政這些日子裏,他應已對殿下的苦心有所了解。”
“可他還是讓你來問了,這一來,他必會抗拒我回歸攝政。”
“初嚐萬人之上的滋味,迷失方向實屬正常,此事應當早在殿下預料之中,況且在下認為,他這般易懂的心思,反倒不是什麽大問題。”
“確實,唉~~”
重征語氣悵然,“二十年了,養了頭白眼狼哪~~”
在伴君左右的帝師麵前將當今聖上比作白眼狼,普天下除了這位位高權重的攝政王,應是再沒有人有這麽大膽子了。
重征又道:“先帝一事,本王百口莫辯,但本王讓你取代劉廷敬,不是為了叫他一直沉浸在過去的仇恨裏。”
劉廷敬,正是當今胤皇上一任帝師的名字,在柳毅入攝政王府不久後,重征便差繡衣隨便找了個由頭,將那終日在徽宗麵前叨念先帝和墨王的肱骨老臣遣回了家鄉。
柳毅這才有機會取而代之,以攝政王府謀士的身份,名正言順當上十多年的帝師。
再後來,替兩代攝政王效命的首席謀士壽終正寢,柳毅憑借過人的智計和帝師身份,在眾位謀士中脫穎而出,成為攝政王府新一任的首席謀士,又得繡衣執法一職,地位超然。
可以說,取代劉廷敬,是柳毅飛黃騰達的第一步。
聽到攝政王話裏的責備,柳毅當即長身跪倒,告罪道:“是在下教導無方,請殿下發落。”
“起來吧。”重征淡淡道。
柳毅依言站起,沒有再入座。
這時,簾內的重征側了側耳朵傾聽片刻,忽然擺擺手,示意李師師不必再在旁侍奉:“你聽,西邊又有些鬧騰,必定是煥兒醒了,你去看著他吧,那小子無法無天,若沒你在旁,怕是過不了多久就得把王府拆了。”
李師師一改之前麵對柳毅時的冷冰冰模樣,柔聲應了一聲“是”。
其實不消重征提醒,就在屋裏兩個男人剛開始談及當今聖上時,她就聽到了外頭的動靜。
得了吩咐,李師師掀簾而出,深深看了恭敬侍立著的柳毅一眼,推門離去。
待她的腳步聲漸不可聞,重征聲音才又從簾內傳出:“我聽師師說,新任七殺已至龍城?”
“關在枕水獄中五日了。”
“他來做什麽?”
“做一筆交易。”
說罷,柳毅便將雲良閣中的事情事無巨細,盡數闡述給重征聽。
不過,這位攝政王重征似乎在意錯了方向,待柳毅說完,他竟喃喃道:“雲良閣~~龍城那麽多地方不選,你為何偏偏選在雲良閣?”
柳毅躬身道:“在下親身前去,而洪執符派了餘朝恩旁聽,若少了殿下,我認為不夠圓滿。”
重征差點氣笑:“所以你拿本王和師師的故事說事,就當本王去過了?”
柳毅不置可否笑笑。
重征倒也沒在此事上麵多加糾纏,兀自生了一會兒悶氣,便道:“你做的很好,此事理應回絕他,大胤有的是堂堂正正之師,又豈能任由他人算計,落入這種驅虎吞狼的伎倆。”
柳毅冷不丁輕咳一聲,臉上難得流露一絲尷尬:“殿下,若無蘭劍笙在側,其實在下本已答應了這筆劃算的交易~~”
“哦?”
重征語帶詫異,“先生竟真會因此意動了?”
“趨利避凶,人之本能罷了,隱在那位七殺將杜三推在台前,必要時又壯士斷腕,令在下始終摸不到他的衣角,可稱勁敵,若能有捷徑抓住他,何樂不為?”
“先生不怕這是七殺布下的陷阱?”
“怕!”
柳毅斬釘截鐵道,“原本聽聞那蕭淩妖,在下確實推算過這種可能,但雲良閣一晤,我便意識他並非這樣的人,杜府一案,他必會與其中所有相關者進行清算,若他一心想要與那位七殺算賬,江湖上鐵定沒有人會幫他,無論如何,他都必須仰仗繡衣的力量。”
重征輕歎:“杜府滿門哪~~本王早叮囑過洪靜忠看好手下,可惜了,那事確實是董宣做的太過,待本王病愈,自當好好整飭一番如今的繡衣。”
“如何整飭繡衣,不如交給聖上?”
重征明顯愣了下,片刻後才道:“先生說的極是,他從小眼裏皆是平和之事,也是時候該開闊眼界,見識見識這世上的形形色色。”
“殿下英明。”柳毅平靜道。
這明明是一句恭維,卻冷冷淡淡,叫人絲毫聽不出恭維情緒,聽起來,反倒像極了譏諷。
重征見多柳毅這番冷淡態度,不以為忤,想了想又道:“那蕭淩妖,你昔日說他璞玉待琢,見過之後,是否有所改觀?”
“自然有,在下之前完完全全看錯了,他絕非待琢璞玉,而是一枚早就雕琢完畢的良玉。”
“嗯?”
重征自認這是頭一回聽到柳毅如此誇獎一名後生,忙是道,“且與本王說說。”
柳毅便娓娓道:“他是衡山一帶殺賊兩千有餘的砍柴人,可誘殺董宣,能下狠手殺鶴千峰,攛掇林落微篡掌門位,與泰清山結死仇,知蘭劍笙之能,為蘭劍笙所救,卻仍敢帶一群山賊去柳劍山莊挑極境,殿下難道覺得這還不夠?”
重征搖頭:“當然不夠,這些本王業已知曉,可之前,一直沒聽先生對其多加讚譽,今日先生說出良玉之言,想來是因為雲良閣那一麵。”
“還是逃不過殿下慧眼。”
柳毅又是冷冷淡淡誇人,隨後才道,“若無龍城一行,他在在下眼裏,其實也不過是一名值得賞識的才俊罷了,這樣的人鳳毛麟角,卻仍屬可以任意揉捏的範疇,但在下千算萬算,算不到他竟敢來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