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

  一聽葉沉誤會了，蕭澤連忙擺手想辯解。

  卻聽旁邊一聲幽幽歎息：“我來說吧，薛穀主是為了替他解毒才替他放血的，又拿出九命菩提丹這樣的療傷聖品，這位小友也算因禍得福。”

  葉沉循聲看過去，正看到那位姓張的老醫師，心中一動，隱約閃過許多零碎片段，情不自禁開口道：“張爺爺~~原來您也在這兒，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張老不住唏噓。

  這位張老和葉烽是舊識，葉沉躲在岐黃派時，也曾照拂過一二，一晃十多年，老友葉烽身死道消，少不經事的女孩兒已亭亭玉立，當真讓人感慨萬千。

  此地人多眼雜，張老並未道穿葉沉身份，也沒有過多流連過往，而是言簡意賅，將方才發生的一切一一道出。

  葉沉聽著，看了看倒地的柳高，沾著鮮血的枯骨劍，以及周圍種種交手的痕跡，不住思忖。

  片刻後，她才理清頭緒：“也就是說，柳師兄偷雞不成蝕把米，而如今薛穀主要去攔的，是那位與我交手的女魔頭？”

  得到張老點頭肯定，葉沉失神喃喃道：“那女魔頭，居然是壓製心魔之人，那看來我能成功突破，想來也是她暗中相幫~~”

  蕭澤靠得近，一下子聽清了葉沉的話：“葉沉，你說什麽？！”

  葉沉道：“我本以為那隻是錯覺，眼下總算想明白了，薛穀主說的是真的，不隻是黃血手這些人，就連我自己，也因那女魔相助，壓製住心魔而成功突破~~”

  她心中複雜無比，方才，她竟對恩人出手了？

  但恩人卻又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頭，這~~

  看到她臉上的猶豫，蕭澤便明白了葉沉的顧慮，說道：“既然薛穀主說的都是真的，那女子替十九位魔頭壓製心魔，堪稱大功一件，況且也從沒聽說藥師穀附近有什麽大惡人作奸犯科，想必是因為有那女子約束，哎，劍生雙刃，福禍未知啊~~”

  在蕭澤眼裏，那名女子的一柄雙刃劍，開辟了杏林中從未有過的治療心魔這種心病的先例，但是看黃信等人的狀態，似乎隻要那女子出了問題，便會使得那些魔頭重新被心魔所趁，可以稱治標不治本，倘若一旦那女子起了異心，對江湖而言無疑會是一場浩劫。

  要知道，她可是能替曲天歌和赫連北聲這樣的極境強者壓製心魔的強大存在。

  張老同樣憂心忡忡，眺望遠處動靜不絕的山林，又冷冷瞥了氣若遊絲的柳高一眼：“也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希望還來得及吧，薛穀主既然敢去，想來有把握阻止~~”

  他的話未盡，忽聽遠方傳來一聲鏗鏘琴音。

  那是殺伐之聲，催命之音，聽到這一聲琴音的人，無一不是遍體生寒，感覺自己似乎被什麽陰邪的東西盯上了。

  張老猛地一張眼：“不好，這，這是鬼琴！”

  再看遠處山林，在那一聲琴音過後，原本減弱的交手動靜眨眼間變強，蒼蔥古木成片成片倒塌，仿佛有人在揮動鐮刀收割麥子。

  雖看不真切，但隱約之中，能辨認出那裏交手的人影變多了。

  周圍眾人頓時嘩然。

  “真是鬼琴，剛才那一聲琴音真叫人頭皮發麻，身上像是平白附了一層陰氣，這，天底下怎麽會有如此詭異的琴音？”

  “鬼琴真和薛穀主說的一樣身在此處，那麽赫連北聲必然也在，我看那裏交手的人好像多了不止一位~~”

  “鬼琴，血屠，那十九魔頭還有誰？！”

  “~~”

  愈發哄鬧的議論聲中，夾雜著不合時宜的嘶吼聲，冷笑聲。

  眾人循聲找過去，便看到魏伯元黃信宋之問三人眼眸血紅，癲狂之意盡顯，瘋狂掙紮著，顯然正被心魔占據著神智。

  自薛避晴巫風競離開，與兩位極境同來的岐黃派援手到來後，為求保險，已將魏伯元黃信宋之問三人就地擒拿，此刻雖不用怕那三人做什麽惡事，但這模樣無疑昭示了一樁可怕的事情——

  “薛穀主沒來得及阻止那女子，有大魔要出世了~~”

  張老喃喃自語片刻，猛地抬眼道，“所有人聽令，最快速度撤離藥師穀！去，都去外麵求援！”

  顯然，巫風競說的失控跡象已現，在兩位極境的攻擊下，那名來路不明的女子魔首為心魔所趁，徹底入魔，再也無法壓製其餘十九魔頭的心魔。

  張老清楚，岐黃派的大客卿和木杖客，在極境高手之中並非絕頂，不太可能從那女子魔首曲天歌赫連北聲三人手底討得好處，今日能全身而退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倘若此地眾人有所遲疑，想必真會如薛避晴所說，全部都得死。

  張老下完命令，眾人紛紛回神，明白薛避晴說的都是真的，騷亂頓起。

  好在岐黃派弟子身在名門，隻亂了一小陣便平息下去，其餘人見了，也稍稍安定，井然有序開始撤離。

  “張老，這幾人如何處置？”

  有人上前請示，指了指魏伯元黃信宋之問，想了想，又指指蕭淩妖和葉沉。

  “三名魔頭先行帶走，留他們一條性命，這兩位~~”

  張老猶豫了下，回道，“忠良之後，和柳高又是公平較技，任他們自行決定吧。”

  “是！”

  那人得令，便指揮人押著魏伯元黃信宋之問離去。

  岐黃派弟子大多護在受傷的柳高身邊，也飛速撤離。

  鏡湖邊，隻留下六位高手護衛張老，同時虎視眈眈盯著葉沉和蕭淩妖。

  蕭澤尚且留在原地，見此情景，忙是去扶蕭淩妖，同時又朝葉沉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也快走吧。”

  “等等~~”

  蕭淩妖總算虛弱地出聲了。

  擺擺手，示意不需要蕭澤幫忙，才咬著牙直起身。

  薛避晴留下的傷口不深，但勝在又多又疼，再加上體內那顆什麽九命菩提丹發揮藥效，傷口似乎已在愈合，麻癢難耐，像極了有許多小蟲在傷口上爬，蕭淩妖忍了許久才勉強適應。

  睜開眼皮看著麵前的老人，蕭淩妖問道：“看樣子，張老不準備走？”

  張老沉默了下，道：“木杖客他們怕是扛不了太久，若說此地還有人能插手極境之戰，我算一個。”

  聞言，蕭澤和葉沉皆是臉色一變，看到了張老眼中的決絕，兩人還來不及勸，便見一旁的蕭淩妖咧嘴笑開——

  “巧了，我也算一個。”

  薛避晴有些猶豫。

  他知道，麵前披頭散發，冷冷俯瞰一切女子已經不是他認識的井生生，而是曾經無數次在井生生身上感受過，令他驚懼萬分的魔。

  離開南詔的十七年後，成為七殺的十七年後，井生生在兩名極境高手的聯手攻擊下，終於無暇壓製心魔，被心魔占據神智，成了貨真價實的魔。

  魔的左近，一名比女子還柔弱幾分的陰柔男子抱琴而立，那是鬼琴曲天歌。

  曲天歌腳下，四肢呈詭異扭曲狀男子正在不住呻吟，那是岐黃派請來的極境高手木杖客。

  再聽遠處隆隆動靜，顯然，岐黃派的大客卿正在和血屠赫連北聲交手，或者說，在赫連北聲的追殺下亡命逃竄。

  薛避晴一改往日怯弱，微微抬頭，與上方的魔灼灼對視，眼中盡是悲戚。

  他看的出來，即使此消彼長，屬於井生生的澄澈意識被心魔壓製，心中的惡念無限放大、滋生，井生生眼中紅光微微閃爍，仍有掙紮。

  否則方才一照麵，鬼琴那催命的琴音早該取下他和巫風競的腦袋。

  “公子，事不宜遲，要動手嗎？”

  巫風競在旁輕聲請示。

  薛避晴輕輕搖了搖頭：“眼下兩名來犯之敵一傷一走，又有曲大哥護衛，誰也幹擾不了井姐姐對抗心魔，她還有機會，我們若是出手，沒準適得其反。”

  十九魔頭失控，其實僅僅是恢複成心魔所趁的入魔狀態，那種狀態下十九魔頭會變得行事乖張，目無章法，嚴重者，徹底失去神智，成為被負麵本能所控的行屍走肉。

  由於井生生替他們壓製心魔的關係，十九魔頭已發自內心地唯井生生是命，即使重新入魔也是如此，聽從井生生號令。

  井生生正在努力和占據她神智的心魔對抗，曲天歌雖也因此重新入魔，卻是屬於保持著神智的那種魔頭，知井生生心意，這才隻是做著護衛事宜，沒有對薛巫二人出手。

  但隻要薛巫兩人膽敢逾越雷池，迎來的必將是鬼琴雷霆萬鈞的攻擊，也極有可能使得正在努力和心魔苦苦糾纏的井生生分心。

  如今，隻能將一切交由井生生，相信她。

  巫風競歎了一聲：“公子優柔寡斷，並非蒼生之幸。”

  薛避晴尷尬笑笑，猶豫了下，轉身下山：“這裏動靜變小，黃大哥他們業已失控，大家肯定已經推斷出結果，我們下去，替井姐姐擋一下來人，他要是還有力氣，應當會來。”

  巫風競點點頭：“嗯，他應當也會來。”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看向樹影間映照的鏡湖。

  那裏，有三個黑點正在快速接近。

  ~~

  “薛穀主和巫兄，是藥師穀的全部，其實就算今日在藥師穀的所有人聯手，最多也隻是與他二人拚個玉石俱焚罷了~~”

  匆匆趕向極境交手之地的途中，張老唏噓出聲。

  蕭淩妖挑了挑眉，輕巧越過麵前的溪澗，不信道：“他那樣柔柔弱弱，有這麽厲害？”

  張老道：“藥師穀和我岐黃派一樣，藏著數種能夠殺傷極境的奇毒，真到萬不得已的份上，我岐黃派決計不會來招惹藥師穀。”

  蕭淩妖暗道原來如此，岐黃派也算知己知彼了。

  想了想，便沉下臉道：“但再可怕的毒，也堵不住悠悠眾口，所以柳高在探到藥師穀有魔頭藏身後，才會想出兵不刃血的計策，張老你身為杏林前輩，行此下作之事，不覺得害臊嗎？”

  張老老臉一紅，顯得有些無地自容：“我此行前來，本就左右為難，見了黃血手等人，明白柳高探得的消息得以坐實，痛心於藥師穀同道的墮落，才下定決心與藥師穀為敵，隻是後麵的事，實在是令我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