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聽了連連咂舌，道：“你這人當真膽大，本就是山賊的天敵，竟敢混進山賊窩，還帶著一群山賊回太白山，傳出去，怕是惡名遠揚，要給人戳斷脊梁骨了。”

  蕭淩妖一笑置之，猶豫了下，問道：“葉姑娘你身在柳劍山莊多日，想來應當清楚蘭家的情況，我想知道，那位蘭劍笙前輩究竟為何對柳劍山莊如此淡薄？”

  葉沉似笑非笑看過來：“黎沉秋帶你來太白山，什麽都沒與你說？”

  蕭淩妖搖頭道：“黎大哥隻說蘭前輩孤高世外，與柳劍山莊已無來往，就算他殺了蘭興洛，蘭前輩都不會追究，但眼下看來並非如此~~”

  在蕭淩妖看來，蘭劍笙之所以會從中調停，一來想必知道主張將自己賣給繡衣的人是蘭劍和，要與自己恩仇兩清，二來，應當是不願讓柳劍山莊背上殺死七殺的罪名，讓柳劍山莊遭到世人唾棄。

  葉沉眼神莫名一暗：“人之將死，總會生出雜念，顧念舊情，哪怕至境高手也一樣~~”

  蕭淩妖眉峰猛地一挑。

  人之~~將死？

  說的是蘭劍笙？！

  葉沉自覺失言，忙是掩口，諱莫如深道：“此事與你無關，我也僅僅聽過爺爺的猜測而已，眼下看來日子已近，到時你自會明白。”

  蕭淩妖皺了皺眉，卻沒有追問下去。

  葉沉似乎也怕蕭淩妖追問，又匆匆道：“我猜因為那位送走黎沉秋一事，蘭興洛已猜到了一些端倪，這才不再做牆頭草，輕易答應和義盟的聯合，如今聯合的事情黃了，蘭興洛必會迫不及待尋找新的靠山，可他又不可能投靠大胤~~就算是我，也想不到柳劍山莊日後的出路。”

  蕭淩妖一臉歉意：“對不住，這次我橫插一腳，不小心搞亂了葉姑娘的謀劃。”

  “無妨，你來之前並不知道我在這裏，況且~~沒什麽。”

  葉沉目光微微閃爍，沒有繼續說下去，沒有提被溫岐和柳劍山莊一同逼婚的事情。

  隻能說蕭淩妖歪打正著，既壞了她的事，又幫她脫離泥潭，兩清。

  頓了頓，葉沉又道：“你說的金錢寨還留著一半山賊，我回荊州，不介意幫你一把，順道陪你去趟京兆。”

  蕭淩妖一愣，直勾勾看著葉沉，心想葉姑娘何時成了這樣熱心腸的人了。

  卻見葉沉神情頓惱，毫不留情翻了個白眼：“看什麽看，你若不小心死了，以後我還靠什麽來搭上黎沉秋這棵大樹。”

  她自知被蕭淩妖猜到心思，反倒直言不諱起來。

  蕭淩妖笑了笑，一抱拳：“那就有勞葉姑娘了。”

  “嗯，那就有勞葉姑娘了。”一個突兀的聲音從旁傳來，學了蕭淩妖說話。

  正在交談的蕭淩妖葉沉兩人霍然轉頭，就見前方道旁樹蔭下，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人。

  那人明明麵容年輕，偏偏束著一頭白發，看上去顯老了許多。

  “黎大哥~~”蕭淩妖心中一喜，又不動聲色斂了起來。

  來人正是黎沉秋。

  葉沉暗自心驚，心說不愧是真境高手，悄無聲息來到身邊，她竟一無所覺。

  好在她年紀雖輕，卻見識過不少大場麵大人物，隻向黎沉秋微微一欠身，便算見過了。

  葉沉沒有不識趣地出聲，因為她清楚，黎沉秋的眼裏根本沒有她。

  想想倒也釋然，以黎沉秋聲名遠揚的霸道性子，本來也不會輕易搭理她，即使她是葉烽孫女，是萬通鏢局唯一的後人。

  果然，黎沉秋隻是向葉沉點頭致意，便笑著對蕭淩妖道：“怎麽，我沒有上山幫你，心裏有氣？”

  蕭淩妖聳了聳肩，惱怒心情不言而喻。

  虧自己麵對蘭正武時還底氣十足，現在想來，那時候提及黎沉秋，就跟個傻子一樣，要不是先有葉沉及時反水，後有那柄枯骨及時傳遞下蘭劍笙的意思，自己還不知道眼下屍陳何處。

  黎沉秋下意識抬頭看了眼高聳入雲的太白山，這才幽幽道：“太白山自始至終都是他的地盤，我相信他會擺平一切，再說了，你若實力高些，當初跟我一起上山，哪會有和柳劍山莊的恩怨？嗯，怪就怪你自己吧。”

  蕭淩妖聽明白了，純粹是在推卸責任，忍不住學著方才葉沉一樣，翻起了白眼。

  黎沉秋無奈：“你若還因為我將你留在柳劍山莊一事生氣，不如我告訴你一件要緊事，咱們兩清？”

  蕭淩妖不肯吃虧，隻道：“你先說，清不清我說了算。”

  黎沉秋笑笑，總算打量起葉沉：“你的葉姑娘急於求成，素來心境不穩，眼下突破在即，又越境和蘭興洛動了手，內外壓力交加，已生走火入魔的征兆，待幫你擺平金錢寨之後，你可以勸她先不要回義盟，找個地方好生休養。”

  蕭淩妖大驚失色，猛然看向葉沉：“葉姑娘，此話當真？！”

  走火入魔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上三品蘊意境界的武人，每一步都不能踏錯，否則輕則半身不遂，重則香消玉殞。

  葉沉明顯早知道自身情況，絲毫沒有驚詫，隻輕輕頷首，承認了這一事。

  黎沉秋便又道：“葉姑娘，你那三位一胎同胞師父我也見過，你妄圖以一人之身融合他們卓氏三老的劍術，野心不小，季長垣給你指出明路，卻也將你推到懸崖邊，這一步是平步青雲還是跌入無間地獄，你要是再遲疑下去，隻怕很快就將身不由己，沒法自己做決定了。”

  葉沉笑容裏帶了一絲苦澀：“如今我就已經身不由己了~~”

  本以為義盟中溫岐和蕭長野兩派相爭，溫岐做了盟主，依舊會全盤支持她，可眼下看來，她把人心想的太簡單了。

  如果不盡快回歸義盟穩住位置，想必每一天都有新的變化。

  蕭淩妖有些急了，忙是關切道：“葉姑娘，就聽黎大哥的，盡快找個地方好生休養，金錢寨那地方，我和黎大哥去就行。”

  黎沉秋擺手道：“金錢寨我去不成了，還是讓她陪你去吧，白走一趟太白山，我需得在開天之前盡快借齊了劍才是，否則根本奈何不了洪靜忠~~”

  “開天？”

  聽到這兩個字，蕭淩妖著實不明所以。

  黎沉秋又道：“此事與你無關，時候到了，你自會明白。”

  這幾句，明顯在學葉沉先前所說。

  蕭淩妖頓時明白了，讓葉沉諱莫如深的也是這樁名為開天的事。

  “你們二人，還有話要說嗎？”葉沉突然冷冷出聲。

  在黎沉秋提及走火入魔一事後，她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夠美妙。

  蕭淩妖和黎沉秋麵麵相覷。

  葉沉不願在此多加停留，當先走在了前頭：“有話就說，若是沒話講，就趕緊啟程去京兆，速戰速決。”

  葉沉有些焦躁，不隻是因為自身走火入魔的征兆，也因為溫岐正在朝太白山趕來。

  和坤靈重新匯合之前，她不太想見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劍客。

  黎沉秋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倒是破天荒流露出一絲讚賞，隨即向蕭淩妖使了個曖昧眼神。

  蕭淩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看向黎沉秋：“我做完事後，該怎麽找你？”

  黎沉秋笑了笑，直身抱劍，遠眺東方，遠眺地平線外龍城所在的位置——

  “不用找我，開天之後，你我龍城見。”

  ~~

  開天~~

  這兩個字，從長安到京兆郡，蕭淩妖足足琢磨了一路，始終不得其意。

  每每和葉沉對上眼，就想開口問個清楚，可偏偏每回都欲言又止，忍住了。

  葉沉那了然於心的眼神，似是在說就算開口問了，她也絕不會說。

  “就在前邊了。”

  蕭淩妖撥開一叢樹葉，給葉沉指路。

  前方不遠處，金錢寨放哨的塔樓已顯。

  葉沉看了那塔樓一眼，眼神玩味：“三當家，我們直接殺進去？還是以你的尊貴身份大搖大擺混進去？”

  “葉姑娘莫要取笑我了，金克用對我本就有所防備，如今我一個人都沒帶回來，他必定能將事情猜個八九不離十，與其浪費時間同他周旋，不如你直接殺進去，以你的身手，區區幾十丈路，絕對能在對方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救人，那時沒了人質，你也好放手大開殺戒。”

  蕭淩妖邊說著，眉頭不自覺皺起。

  其實一路至此，有一件事十分令人在意——

  孟浪不見了。

  之前在太白山，自己特意截住孟浪去和其他山賊匯合的路，也沒在雪坡那裏看到他，理應已經逃走，但到了先前約定的茶鋪，問過那茶鋪的茶博士，卻沒有孟浪回來過的消息。

  就仿佛太白山一行後，孟浪從人間蒸發了。蕭淩妖相信，孟浪絕不是那種不信守承諾的人，也不會是拋下韓雍和顏楚楚置之不理的人，那麽唯一的可能，是他在路上耽擱了，或者在太白山上被柳劍山莊的人捉住。

  在茶鋪等了一天後，蕭淩妖愈發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極高，猶豫許久，終究還是決定就近先救下韓雍顏楚楚，至於孟浪那邊，太白山是暫時不能回去了，隻好暫且擱下。

  又囑咐了葉沉幾句，蕭淩妖便伸出手。

  葉沉不情不願牽過那隻手，運起輕身功夫，帶著蕭淩妖形如鬼魅般欺近金錢寨。

  “什麽人！不好，敵襲！”

  塔樓上驚怒聲剛起，寨門口至懸崖邊籠子的一路上，便響起各種雜亂聲音。

  重物拋飛，兵器折斷，男子痛呼，隨後才是蕭淩妖一聲驚咦。

  葉沉凝眉，警惕問道：“發生了什麽？”

  蕭淩妖看著眼前五個空空如也的籠子，茫然四顧。

  不隻是韓雍和顏楚楚，甚至連原先關押在籠子裏供山賊狎樂的女子們也不見蹤影。

  難道，來晚了？

  周圍一眾山賊，已虎視眈眈圍了上來。

  葉沉抹開腰間名門，方才為求速度，他沒有提劍，也沒來得及取人性命，僅僅是隨手打翻了那些擋道的。

  蕭淩妖顧不上揣摩他們看自己的複雜目光，指著籠子冷聲質問道：“人呢？”

  沒人回答，但有人忍不住出聲：“三當家，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