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一幕，蕭淩妖隻是笑笑：“無妨，在其位謀其政，他也是為了金錢寨著想，四當家，聽了孟兄所言，你有什麽想問的，請說。”

  當啷！

  金克用拋下手中斷刀，一臉淒然：“還有什麽好問的，我金錢寨最重要的兩人已經被你蠱惑，一心鑽進你的精心編織的騙局裏，我問得再清楚又有何用?”

  “克用！”金克柔低聲喝止道。

  金克用轉頭看了看他這位大哥，便是苦笑：“罷了罷了，既然大哥你鐵了心要我信他，那好，我就問個明明白白，若他能全盤解釋清楚，我也姑且信他。”

  說著，他看向蕭淩妖道，“和孟浪相遇時，你是否剛從柳劍山莊出來?”

  蕭淩妖隻點頭。

  金克用便又問：“我且信你在那時候探清了柳劍山莊的家底，但我想知道，既然你能入柳劍山莊，想必與柳劍山莊中人相識，為何那蘭正武不認得你?”

  “你想錯了。”

  蕭淩妖咧嘴笑道，“我可不認識柳劍山莊之人，我進莊看清柳劍山莊皇宮格局後，和那蘭劍和莊主僅僅照過一麵，便被趕了出來，蘭正武不認得我，也是應該。”

  “你說什麽?！”金克用一臉錯愕，“你既然不認得柳劍山莊之人，那柳劍山莊高手如雲，你是怎麽混進去的?”

  蕭淩妖淡然道：“自然是大大方方從正門進去的，嗯，跟著黎沉秋。”

  “什麽！”

  孟浪身子劇震，忍不住叫出聲來。

  原來，原來他真的猜對了，蕭淩妖確實和黎沉秋有關係。

  他眼中止不住流露出了憧憬，替在場所有被這句話震到的人發問道，“蕭兄弟，你是如何認識那一位的?！”

  此時此地，周圍已陷入落針可聞的寂靜。

  饒是絕大多數山賊都不知道黎沉秋三個字代表著什麽，可看到金克柔陳玄儀金克用三位當家瞠目結舌的表情，沒人敢在這時多嘴，去喝斥孟浪的越俎代庖。

  蕭淩妖微微一笑：“和遇到你時一樣，在來太白山的路上碰巧撞見，索性結伴而行，更巧的是得知他要去柳劍山莊，我恬不知恥說想去見識見識，大搖大擺借他的光一同入莊了，這之後，他去登太白山，我便被莊主掃地出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孟浪不住自言自語。

  若蕭淩妖是黎沉秋後輩，那黎沉秋應當會帶蕭淩妖登太白山，見識那位劍聖後人，而非留蕭淩妖一個人孤獨下山。

  但兩人隻是萍水相逢，難怪~~

  “如此一來，我算是明白了，你那日下山時，想必是得了那位提醒，提前預知山下的危險，這才匆匆離去吧?”

  孟浪無意間，又替金克用道出了心裏另一個疑惑。

  蕭淩妖淡淡道：“確實，黎大哥那等仙人之姿，在我們遭到蘭正武襲擊時，他就察覺到了你我的處境，同時也獲悉山下動靜，便暗中給我傳訊，要我速速離去。”

  孟浪雙眼陡然放亮，絲毫沒有質疑蕭淩妖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他身為一個純正的武人，自然明白黎沉秋所在的境界意味著什麽，在他心目中，黎沉秋就是無所不能代名詞，遠隔數百丈無聲無息傳訊?妥妥的小意思！

  這時，金克用卻是一聲冷哼：“好一番無懈可擊的對白，但我怎麽知道你孟浪不是提前打進來的內應，為的就是此時誆騙我等?”

  “唉~~”金克柔突然重重歎了口氣，用力扣著金克用肩膀，示意他不要在說了。

  金克用身子僵了僵，頓時臉色蒼白。

  孟浪是內應?

  不，絕不可能。

  孟浪如今能安然無恙待在籠子裏，絕不是什麽計策啊內應之類的，而是己方動了惜才之念，想招降他才留他一命。

  換句話說，孟浪來攻金錢寨之前，絕對想不到會被生擒。

  內應一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金克用想了想，又強自辯駁道：“那姓賈的，昨日入寨時你為何不說與他相識，非要等到現在?”

  蕭淩妖眼裏生出一絲憐憫，金克用的心已經徹底亂了，否則哪會接二連三問出這樣的愚蠢問題。

  而金克用瞧見蕭淩妖不答，又自顧自恍然醒悟。

  當時是金錢寨眾人對蕭淩妖疑心最大的時候，若蕭淩妖說了，還會有活路?

  況且昨日蕭淩妖入寨之時，孟浪尚在昏迷~~

  無懈可擊。

  無懈可擊的謊言。

  金克用不住慘笑。

  他直覺上依舊認定蕭淩妖有異，可又知道蕭淩妖將一切都兜圓了，一堆謊言牢牢編織在一起，已無懈可擊，他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此時又聽金克柔道：“克用，你今日頻頻失態，這個四當家的位置再坐下去恐不能服眾，不如暫且退去?”

  周圍山賊頓時一陣嘩然，他們大多麵麵相覷，不明白為何事情突然演變至此。

  金克用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但他知道，一旦是金克柔鐵了心要定下來的事，從來就不允許他這個弟弟說半個不字。

  他頹然低頭：“全憑大哥做主。”

  在金克柔的示意下，又向蕭淩妖抱拳致意：“多有得罪，還望賈兄弟見諒。”

  蕭淩妖笑了笑，並未應聲。

  周圍一片寂靜，始終得不到蕭淩妖回應，金克用的臉漸漸漲紅。

  金克柔也沒替自家親弟說話，在他看來，蕭淩妖若是寬容大度，不去計較金克用的冒犯，那才有鬼了。

  想了想，金克柔索性去看孟浪：“孟兄弟，我們準備做一件大事，想請你誠心歸降，開個條件吧。”

  孟浪一愣，下意識透過籠柱看了看蕭淩妖。

  蕭淩妖心下了然，知道孟浪已經認定自己是來救他的，他身為階下囚，不敢貿然有所動作。

  蕭淩妖便道：“金大哥，孟兄與我相識一場，想聽聽我的建議。”

  金克柔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問道：“既然如此，不知賈兄弟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隻有最尋常的法子罷了。”蕭淩妖上前，靠近囚禁孟浪的籠子。

  這回再沒有人敢攔在麵前，連金克柔都主動讓開了道路。

  和孟浪對視著，蕭淩妖緩緩道：“孟兄，不降，今口口們三人一起死，降了，我便留他們兩個一條命，當然，得在我們事成之後，再放他們離寨。”

  孟浪有些迷糊了。

  怎麽突然成了蕭淩妖前來勸降，還有，蕭淩妖方才叫金克柔什麽?金大哥?

  孟浪深吸一口氣，壓下一時間理不清楚的紛亂念頭，強自平靜道：“蕭兄弟，你究竟是誰~~”

  “我?”

  蕭淩妖咧一笑，直起腰，“是蕭淩妖，也是賈鐵，如你所見，如今的我是金錢寨三當家，說來還得多謝孟兄，讓我尋到了這處有用的金錢寨，好成大事，哦對了~~”

  蕭淩妖冷冷掃了眼最外側的籠子，“昨口口昏迷不醒，你這位夥伴的手臂，正是我擰斷的。”

  似乎應聲般，顏楚楚屈膝埋臉的嬌軀顫了顫，開始輕輕戰栗。

  孟浪起初隻是臉色微變，可一聽到竟是蕭淩妖擰斷了顏楚楚手臂，頓時勃然大怒：“你！原來是你傷了楚楚！”

  但轉瞬間，他又變得失魂落魄，頹然囚坐在地，“怎麽會，怎麽會~~你，你竟是這樣的人，金錢寨三當家，哈哈，金錢寨三當家，原來你與他們蛇鼠一窩~~”

  蕭淩妖冷不丁打斷道：“孟兄，考慮得如何了?”

  旁邊籠子的韓雍眼中已綻出求生欲望極強的光芒，死死摳著籠柱瞪住孟浪，嚷道：“孟兄，救命~~我和楚楚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你一定要想清楚，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孟浪神情慘淡：“韓兄，連你也~~唉~~”

  一聲長歎。

  大難臨頭，他也算理解韓雍的心情，可心裏仍是百般不願，心中那杆名為道義的秤始終無法傾斜。

  猶豫片刻，孟浪隔著重重籠柱，勉強看到顏楚楚縮在籠子角落的小半身形。

  “楚楚，你的意思呢?”他問。

  顏楚楚默不作聲，漸漸地，那處響起了低低抽泣聲。

  孟浪懂了。

  他沒有什麽同道。

  他的江湖，已經徹徹底底敗給了現實。

  此刻的現實，根本不允許他與所謂的同道結伴同行，他若獨自一人固執前行，隻會將身邊之人帶入死地，終生抱憾。

  但若是就此停留，成為山賊的一份子，那這世上，將再無孟浪，隻有掛著孟浪二字的行屍走肉。

  蕭淩妖看出了孟浪的遲疑，心中默哀之餘，頗感無能為力，能給孟浪一個選擇未來的機會，已是自己目前能做到的極限了。

  “孟兄?”蕭淩妖硬下心腸咄咄相逼。

  孟浪苦笑，當仁不讓與蕭淩妖對視：“不必說了，我孟浪~~”

  “願降。”

  “他在做一些你我意想不到的事。”

  “什麽？”

  “我非仙人，無法遠望千裏，隻是冥冥之中有所感應罷了。”

  黎沉秋嘁了一聲，看著麵前背影沉默不語。

  滿打滿算，他受困太白山之巔已整整七日。

  山下胤軍不退，他自知無法脫身，索性留在山上與蘭劍笙作伴，也好借蘭劍笙名頭令大胤投鼠忌器。

  片刻後，黎沉秋道：“你能折骨為劍，已與仙人無異，我算明白你終日枯坐太白山，拋卻七情六欲人倫綱常，為的究竟是什麽了，你，要與天鬥。”

  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才繼續道，“想不到你區區一名修劍之人，竟有如此覺悟，論實力，你依舊不如先祖蘭陵，可論心誌，蘭陵遠不如你啊~~我今日便鬥膽問一句，閣下何時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