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認認真真看著蕭淩妖：“請賈兄弟指教。”

  蕭淩妖深吸一口氣，做出隱隱畏懼的模樣：“為了，黎沉秋~~”

  陳玄儀和金克柔麵麵相覷，一臉的不解其意。

  “黎沉秋~~”陳玄儀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便問，“那是什麽，一方勢力，還是一個人?”

  “~~”

  蕭淩妖一個趔趄，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這~~

  黎沉秋誇誇自談的名頭也不過如此嘛，陳玄儀身在司州，距離龍城如此之近，卻沒聽過三入龍城的黎沉秋大名，也不知該說陳玄儀孤陋寡聞呢還是黎沉秋名氣不顯。

  蕭淩妖尷尬地撓了撓頭：“總之，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個和大胤作對，被大胤所忌憚的人~~”

  說到這裏，似乎意識到這幾句話過於空泛，可信度太低，蕭淩妖便又補充道，“若不然，我同你們說說他的來曆?”

  “請。”

  “請說。”

  金克柔陳玄儀相繼出聲。

  蕭淩妖心裏頗為哀怨，又給二人補了一番七殺的故事。

  說完時，一眾人已出山林，到了大路。

  金克柔便吩咐眾山賊原地休整，他和陳玄儀遠離人群，繼續聽蕭淩妖敘述。

  良久，金克柔猛地一撫掌：“好漢子，三入龍城，做了我等不敢做的事，難怪胤軍知道他在太白山後會大舉發兵，圍困太白山，說來咱們能在此停留，也得謝謝他拖走了這京兆郡的兵力，如此人物，真當舉酒敬之。”

  陳玄儀讚同地點點頭。

  蕭淩妖默不作聲，等兩人心潮平複，這才道：“想必過不了幾日，太白山的對峙就將有所結果，無論那位黎沉秋死也好逃也罷，胤軍都不會拚著冒犯蘭氏，繼續駐留太白山，那時京兆郡的胤軍將回來剿殺我們，但他們隻會以為我們聞風而逃，哪能想到我們會反其道而行，化整為零往太白山而去，到時候，便可以依我的計策對付柳劍山莊的武人，將其一網打盡~~”

  蕭淩妖越說越有興致，忍不住手舞足蹈，比劃起入太白山探查的路線。

  陳玄儀金克柔兩人眼神漸漸放亮。

  如果能依蕭淩妖的計策一舉拿下柳劍山莊，後半輩子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絕對不是空想。

  金克柔想了想，問道：“要是咱們上了太白山，發現此事不可為呢?”

  蕭淩妖笑道：“那便罷手，權當練兵，隻要沒在柳劍山莊麵前露出行跡，全身而退應不成問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必金大哥也想看到自己的治下兵強馬壯吧?”

  蕭淩妖麵不改色說著謊話。

  此事就算不行也得行，即便無法照自己所想拿下柳劍山莊，能葬送掉這一眾山賊也是極好的。

  當然，這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局麵，自己想要的，是用這一眾山賊掃平柳劍山莊，為自己被出賣行跡出一口惡氣，如果黎沉秋不小心折在了太白山，那也順道替他出一口惡氣。

  麵前，金克柔求得解惑，已心滿意足，陳玄儀顯然比金克柔穩重一些，權衡利弊後雖然極為心動，卻仍是猶豫道：“富貴險中求，對上柳劍山莊風險太大，但我們幹這營生，本就時時刻刻在刀尖舔血，保不準哪天丟了性命，就我個人而言，我願意去冒這樣一次險，給自己博一條坦途大道出來，但是，我又該怎麽確定你是不是在有意害我們，是否聯合了柳劍山莊，要將我們送入死地?”

  此言一出，金克柔臉色變了變，死死盯住蕭淩妖，似乎想在蕭淩妖臉上看出些什麽端倪。

  蕭淩妖笑了，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我殺人有無數種手段，你們整座金錢寨全加起來，手中染的血必然有人沒有我多，區區一百山賊，犯得著讓我如此彎彎繞繞?”

  這幾句話裏充滿了蔑視，陳玄儀和金克柔愣了下，清楚遭到冒犯，頓時勃然大怒，可隨即，他們兩人互看了一眼，臉色又稍稍緩和。

  蕭淩妖的話確實太過狂妄，可老實說，蕭淩妖冷麵示人時，他們能從中感受到令人心驚肉跳的煞氣，他們清楚，那樣的煞氣絕對無法偽裝，那是殺人如麻者已經沁入骨子裏的氣質。

  但偏偏，這樣的氣質出現在了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身上，突兀，卻又叫人生不出質疑。

  哪怕再不願相信，兩人也不得不承認蕭淩妖麵對生死時的冷血遠遠勝過他們。

  這名自稱賈鐵的少年，鐵定是他們的同道中人，不，應該說是同道中，遠遠走在他們前方的前輩。

  打劫有極境高手的柳劍山莊啊~~

  這事兒聽上去比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要不可思議，但金克柔和陳玄儀都已心知肚明——

  此事，可為。

  ~~

  這一次出寨探風，非但沒劫回來什麽，反倒和和氣氣花去大把銀錢，買回足足三十匹駿馬，十來個山賊騎馬趕馬，浩浩蕩蕩回了金錢寨。

  想到馬商拿到銀票後眉開眼笑的得意勁，金克柔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恨不得回頭就派手下將銀票搶回來，讓馬商轉笑為哭。

  但用蕭淩妖的話說，獲取馬匹一事此事不宜張揚，免得走漏風聲，讓外人有所防備，金克柔想想確實有道理，也隻能忍了。

  成大事者，不計小錢。

  而金克用看到這一群趕馬的“馬夫”回寨，頓時懵了，忙是要將金克柔拉到一旁，卻不想金克柔快他一步，反倒大大方方摟住這位親弟，將他往屋裏帶。

  陳玄儀緊隨其後。

  蕭淩妖為了避嫌，留在了外邊，招呼起其餘人擴建馬廄。

  看看籠子那邊，孟浪三人依舊被關著。

  不過，此時的孟浪已醒了，但依舊靠坐在籠子一角。

  韓雍則有了些氣色，不再哼哼唧唧躺在地上，而是靠在湊近孟浪的籠子邊緣，似乎小聲和孟浪交流著什麽。

  至於顏楚楚，一臉黯然，弓腿而坐，俏臉埋在臂彎，也不知在哭還是在睡。

  蕭淩妖匆匆掃了一眼，為免被孟浪察覺，又避開了。

  山賊們手腳極快，不一會兒，新的馬廄已初具雛形，而其餘三位當家密談也已結束，走出屋子，再一次出現在蕭淩妖眼中。

  金克用陰沉著臉走在最前頭，他的背後，金克柔陳玄儀臉上充滿歉意和尷尬。

  顯然，兩人並未像回來時信誓旦旦那樣，輕易說服金克用參與此事。

  眨眼間，金克柔貼近，身高幾乎和蕭淩妖齊平，目光平平而視，直言不諱道：“我不管你是怎樣蠱惑他們二人的，自始至終，我都不信你來金錢寨隻是為了錢財。”

  蕭淩妖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為了錢財而來有何不可?”

  金克用搖了搖頭：“你不像貪財的人。”

  “憑什麽這麽說?”

  “直覺。”

  蕭淩妖一陣無奈。

  每個人都有自己看事情的角度，要做到麵麵俱到滴水不漏，可真是難啊，而不可否認的是，直覺也是個玄之又玄的東西，以前剿匪時，自己也有很多次憑直覺活了下來。

  這一次金克用的直覺，賭對了。

  但蕭淩妖自然不能承認，隻淡淡道：“你說我不貪財，那僅僅是擺在我麵前的銀子不夠多，如果多到能開疆拓土，成為一方帝王，幾輩子揮霍無度都花不完，試問誰不心動?”

  金克用冷笑：“就算我能信你這幾句鬼話，我也不信這樣天大的好事，能輕易落在我們頭上。”

  蕭淩妖眯起眼，臉色同樣冰冷下來：“那四當家認為，我該找什麽樣的人替我踏破柳劍山莊?”

  “以你的計策，找上其他實力高超的武人，不是更有成事的可能?”

  蕭淩妖淡淡道：“你覺得一旦麵對那樣可怕的財富，比我強大的武人們還會安安心心替我賣命?我找上金錢寨，無非是貪圖你們武力低微，好掌控罷了，到時即便你們臨陣反水，我也能拚著一條命不要拉幾個人墊背，大家要富貴一起富貴，誰想獨據所有，那就趁早做好共赴黃泉的打算吧。”

  蕭淩妖這幾句話絲毫不給人留情麵。

  簡而言之就是，你質疑我?嗬嗬，我還質疑你們貪財，怕你們臨陣反水呢。

  陳玄儀和金克柔有過前車之鑒，對蕭淩妖的話已經有所免疫，金克用第一次聽，雖然明白話糙理不糙的道理，仍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他哆哆嗦嗦指著蕭淩妖鼻梁，恨恨道：“你這廝全憑一張嘴，就想要我們整個金錢寨替你賣命，未免把我們想的太過愚蠢了。”

  蕭淩妖可算聽明白了，咧著嘴無聲笑道：“四當家想要證據?”

  金克用不可置否冷笑。

  拿不出柳劍山莊富可敵國的證據，說什麽都是空談。

  蕭淩妖明白事情無可避免終於走到了這一步，手心冷汗倏然沁出，轉頭看向懸崖邊，高聲道——

  “孟兄，我看你來了！”

  聽到勉強稱得上熟悉的聲音，正在低聲安慰韓雍的孟浪猛地雙手抓住籠柱，不可置信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片刻後，他瞳孔倏然縮緊，眼中映出了蕭淩妖的身影。

  而韓雍和顏楚楚，聽到這聲音時幾乎同時一震，韓雍下意識想躺下去撞死，顏楚楚將頭埋得更緊了，可隨後，兩人突然發懵，抬頭看了看孟浪，又看看正在靠近某個凶惡之徒，隻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修羅般的少年剛喊了什麽，孟什麽兄？

  至於金家兄弟和陳玄儀，盡是一愣，不明所以看著蕭淩妖大大方方走向崖邊的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