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

  就聽一聲清脆的骨折聲和女子隨之而來的慘呼，那條膚如凝脂的藕臂，竟反關節向後扭曲，硬生生折斷在了蕭淩妖手裏。

  “晦氣。”

  蕭淩妖冷著眼鬆開顏楚楚，見顏楚楚弓成蝦米般不住痛叫，便又惡狠狠踹了一腳籠子，歇斯底裏道，“臭婆娘，再不給老子閉上嘴巴，老子拿刀刮爛你這張臭嘴！”

  籠子一震，顏楚楚整個人也嚇得一震，痛叫聲緩了緩，身子像篩子似的瑟瑟直抖，豆大汗珠滲出，眨眼間浸潤了額頭發絲。

  顏楚楚花容失色，眼淚鼻涕汗珠淌在了一處，她這時才意識到，她意氣風發想來剿滅的，竟是如此窮凶極惡的歹人。

  而躺在隔壁籠子的韓雍看到顏楚楚斷臂的瞬間，起初動彈了下，手掌啪地一下死死摳在籠柱，低呼“楚楚”二字，但蕭淩妖一個淡淡眼神過去，他想說的想罵的想做的一切，全都給堵了回去。

  起伏不定的胸膛和漲得通紅的臉都表明著韓雍此刻內心的憤恨，不甘，可他什麽都做不到。

  他知道他自己一旦做了什麽，接下來就該輪到他斷臂了。

  附近瞧見這一幕的山賊們，也已齊齊噤聲，對這位新來三當家的狠辣有了更為直觀的感受。

  這樣狠的人，難怪敢拿金錢寨三當家劉瓊的性命當作入寨投名狀。

  金克柔金克用陳玄儀三位當家，則是麵麵相覷。

  金克柔笑了。

  咧著嘴開懷大笑，卻無聲無息。

  他眼中充滿了對蕭淩妖的欣賞，方才生出的所有顧慮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懷疑蕭淩妖的歉疚。

  金克柔忙是上前：“賈兄弟，咱們吃酒去，為了一個賤人氣壞身子，不值當，來人來人，叫廖大夫過來，給這賤人接骨，免得就這麽簡簡單單死了，太便宜了她。”

  蕭淩妖氣衝衝應了。

  聽著顏楚楚低聲痛呼，抽泣，蕭淩妖知道自己心中本該生出些歉意，可看到孟浪昏迷不醒的樣子，那絲歉意瞬間煙消雲散。

  自己方才是故意激她，為的就是順理成章擰斷她的手臂，在金克柔等人麵前展露凶狠的一麵。

  蕭淩妖知道，落草為寇的人大多見慣人情冷暖，生性多疑，不會輕易相信別人，麵對窮凶極惡的歹人，隻有比他們更凶惡，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

  擰斷顏楚楚手臂，既是為了向金克柔等人展示出自己的凶惡，也為暫時保住顏楚楚的貞潔。

  手臂一斷，見了血光，顏楚楚短時間內肯定不用受那些山賊侮辱了。而終於徹底信任蕭淩妖的金克柔天生凶惡，可謂是對蕭淩妖一見如故，頗有相見恨晚的意思，一回居所，便拉著蕭淩妖連連勸酒。

  哪怕蕭淩妖清楚喝酒會誤事，百般推脫，卻仍架不住金克柔熱情，不得已灌了好些酒水。

  入金錢寨的第一夜，蕭淩妖醉醺醺臥倒，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頭疼欲裂，又口幹舌燥。

  蕭淩妖扶著額迷迷糊糊坐起，苦惱地揉了揉眉心，雙眼漸漸恢複焦點。

  “三當家您醒了。”

  不知何時守在床邊的周通貼心地遞來一杯水。

  蕭淩妖漱了漱口，周通便又倒一杯。

  大大方方灌下水澆滅喉嚨火氣，蕭淩妖便皺眉道：“外頭鬧哄哄的在幹什麽?竟敢攪我清夢。”

  自己這一番宿醉，硬是讓外邊吵鬧聲給弄醒了。

  話裏雖有抱怨，可蕭淩妖正暗自懊惱著。

  喝酒確實誤事，放在平常，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驚醒自己。

  同時，蕭淩妖也慶幸借顏楚楚一臂打消了疑慮，今日起床身上才沒有少點什麽。

  “大當家正在點兵呢。”周通恭恭敬敬道。

  “點兵?”

  “嗯，昨日折損了這麽多人馬，大當家說外麵風聲緊了，想必過不了多久，調去長安郡的胤軍就該回到京兆，咱們要趁此之前多撈幾筆，隨後北去關外，開開心心享福。”

  哦，原來是要去幹山賊該幹的營生了。

  蕭淩妖麵上一喜：“現在點兵，莫非馬上就要去了?”

  “三當家一猜就中，厲害。”周通不忘拍出拙劣的馬屁。

  蕭淩妖忙披上衣裳，順手拈起那柄骨劍，來不及係上便匆匆出門。

  金克柔此時正準備帶人出寨。

  一看到那提著大斧騎在馬背上的壯碩身影，蕭淩妖便叫道：“金大哥，等我一下！”

  金克柔轉過頭看了一眼蕭淩妖，笑道：“賈兄弟這就醒了，不多睡一會兒?”

  金錢寨隻養了二十來匹馬，此時準備跟金克柔出寨的山賊並不多，就隻有十一二騎，看樣子不像去劫財，而像去探風的。

  蕭淩妖道：“慚愧，酒量不佳，讓大哥見笑了，大哥可是要出去探風?”

  “不錯。”

  “小弟許久不曾縱馬，心癢得很，大哥若不嫌棄，不妨讓我作陪?”

  “這~~”金克柔明顯有些為難，看了道旁的金克用一眼。

  金克用和陳玄儀兩位當家，今日都準備留守金錢寨。

  因為昨夜金家兄弟酒後一合計，金克用仍覺得蕭淩妖來路存疑，是以叮囑金克柔今日還得防備著蕭淩妖，刻意留了陳玄儀在寨裏。

  蕭淩妖早料到他們的疑慮會死灰複燃，不等兩兄弟商量什麽，已向跟出門的周通招手：“替我我牽匹馬來。”

  周通應了，連忙朝馬廄跑。

  金克用皺了皺眉，隻要金錢寨的第一高手陳玄儀不在蕭淩妖附近盯著，他一點都放不下心，剛要出聲，卻見蕭淩妖笑吟吟看向陳玄儀：“陳大哥不如同去吧，也好考教考教小弟身手，看看我夠不夠資格跟諸位大哥稱兄道弟。”

  “我?”陳玄儀有些詫異，征詢地看了一眼金克用。

  讓他同去這句話，本該由金克用或者金克柔來說，但偏偏蕭淩妖退了，主動將他這個最大的威脅帶在身邊。

  蕭淩妖笑的意味深長：“你若不跟來，有些人可放心不下。”

  金克柔臉微微漲紅。

  他是個直爽的人，昨日已經完全認定了蕭淩妖是同道中人，本不該再有所質疑，可架不住那個身為四當家的弟弟不斷揣摩，終究還是再生疑慮，讓蕭淩妖看出了端倪。他眼神怪罪，狠狠瞪了眼金克用。

  難得有蕭淩妖這樣對他胃口的惡人，若是因為質疑而離心，得不償失。

  金克柔大手一揮：“不必了，玄儀今日便留在寨子裏看住那三個武人，別讓他們起什麽風浪。”

  蕭淩妖搖頭道：“可別了，我看他們半死不活的，撲騰不出浪花來，多派些弓箭手盯著，一有異動射殺了便是，陳大哥便跟我們一同出去探風，也好讓我見識見識陳大哥的本事。”

  金克柔頓時左右為難，陳玄儀也與他差不多同樣心思，同為武人，兩人既舍不掉蕭淩妖一身武藝，又不願讓蕭淩妖寒心。

  金克眯起他那毒蛇一般的眼睛不住打量蕭淩妖，頂著金克柔怪罪目光猶豫片刻，終是道：“既然如此，陳大哥且同去吧。”

  陳玄儀點了點頭。

  此時周通已從馬廄牽來一匹馬，聽到陳玄儀也要去，又得了蕭淩妖示意，忙不迭再次衝向馬廄。

  以前他在金錢寨裏僅僅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可自從選擇跟住蕭淩妖，頓時有一種成為三當家心腹的感覺。

  即便這位三當家足足年輕了他一輪半，已經可以當他兒子了，周通依舊喜滋滋的，心甘情願為蕭淩妖鞍前馬後。

  很快，金錢寨一行十四騎在呼喝聲中出寨。

  蕭淩妖倒不怎麽擔心孟浪，昨日吃酒時聽金家兄弟的口風，孟浪在交手中表現得極有情義，不顧一切替另外一男一女斷後，金錢寨之所以留了他們三人性命，完全是認識到自身戰力不足，有意納孟浪入夥。

  今日金克用留在寨子裏，便是為了此事，至於那和孟浪同來的一男一女，用金克用的話來說性子軟弱，不堪大用，興許會成為招降孟浪的棋子。

  原本醒來時，蕭淩妖還想試著接觸一下孟浪，可一發現陳玄儀要留在寨中，就明白金家兄弟對自己又起疑心，不得已隻能暫時抽身事外。

  蕭淩妖明白，自己留在寨中，不止陳玄儀會盯著自己，金克用這個對自己戒心深重的四當家也會時時留意，自己根本做不成任何事情，要是和孟浪照麵時露出些端倪，那可就麻煩了，不止救不出人，連自己也要搭進去。

  況且，蕭淩妖自己也有些事想試試，救孟浪的事並不急於一時，沒準今日回去就發現孟浪被金克用招降，保住了性命，一切就簡單多了。

  至於那一男一女~~

  蕭淩妖眼神平靜無波，心中也未起波瀾。

  力不能及，聽天由命吧~~

  出山的一路上，蕭淩妖一直在打量這群山賊。

  這群山賊的騎術出人意料的厲害，在山林間縱馬如履平地，顯然下過苦功，在行進方式上麵又相當講究，三騎在最前邊來來回回探路，傳訊的哨音迭出，配合無間。

  這些一同出寨的山賊，一看就是金克柔從益州帶來的嫡係，比蕭淩妖以往見過的尋常山賊要厲害許多，難怪可以輕易擒下孟浪三人。

  “賈兄弟有心事?”

  耳邊突兀響起穩重感十足的聲音。

  蕭淩妖按捺住心中繁複念頭，轉頭看了看靠過來搭話的陳玄儀，笑道：“陳大哥為何要這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