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山賊麵麵相覷片刻，終於還是幹起了活，沒有反抗。

  蕭淩妖淡淡掃了眾人一眼，心裏總算鬆了口氣。

  原本自己是打算虛與委蛇的，結果一聽那中年漢子自稱三當家，便臨時起意殺人立威，竟真如自己所願，把人給唬住了。

  看來，自己沿路打探到的消息不假。

  這夥山賊是由幾撥人馬合並起來的，幾位當家之間關係並不和睦，尤其大當家和三當家齟齬已久，據說三日前外出洗劫白水鎮時，兩人曾當眾發生過爭吵。

  正盤算著，見那最先附和自己的瘦小漢子剛要扛起扁擔，蕭淩妖果斷叫住了他：“先等等，你的活留給別人，你來跟我說說話。”

  那人愣了下，便道：“好嘞。”

  隨後加加將扁擔扔給身邊閑暇的人，屁顛屁顛湊上來，“三當家有何吩咐?”

  周圍人臉色變了變，互相看看，卻都閉著嘴巴沒說什麽。

  蕭淩妖開口問道：“你叫什麽?”

  那人恭敬道：“小的周通。”

  蕭淩妖點了點頭，甚是滿意。

  周通這樣的人最看得清風向，也最好利用，顯然是信了自己黑窯的身份，也預見到接下來大當家的態度，忙不迭表起忠心來了。

  蕭淩妖笑吟吟的也不急，隻吩咐周通在旁跟著，等其餘人扛起三馬一人四具屍首動身了，才故作惋惜道：“你們從哪接來這幾匹死馬，我看有兩匹健壯的很，為何不抓活的?”

  為了避免對方起疑，蕭淩妖故意裝作沒有經過那處一片狼藉的戰場。

  周通便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似乎要透過林子遙遙看到那處戰場：“三當家過來時，沒見著後頭的血腥?”

  “血腥?”蕭淩妖皺眉。

  緊接著上上下下打量周通，又看看其他人，不少人身上掛著彩，沾染了好些血跡，才道，“瞧你們這模樣，剛和人動過手?”

  周通頓時心知肚明，蕭淩妖出現的方向和那戰場方向雖然相同，但很可能是聽到己方吆喝動靜循聲而來，有過偏折。

  這一下，他心裏僅有的一絲疑慮也打消了，滿臉後怕地回道：“不止動過手，還折損了好些兄弟。”

  蕭淩妖故作驚奇道：“對方什麽來路?”

  周通明顯有些後怕，用力吞了口口水，憤憤不平道：“還不是那些自稱江湖正道的武人，口口聲聲要來懲惡除奸，三個人就敢上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

  蕭淩妖也不多問，隻唏噓道：“竟有三人，想來是一場苦戰了~~”

  “可不是嘛！要不是咱們的人探到風聲，提前設好了埋伏，保準還得死不少人，哎，三當家您身手不凡，若是早來一日，咱們估計也能少死幾位兄弟。”蕭淩妖不可置否笑笑，頓了頓，才看向那瞪大眼已經死透的“前三當家”，向周通小聲附耳道：“你說，我失手宰了他，會不會有什麽麻煩?畢竟啊，他也做過你們三當家，大當家鑰匙怪罪下來~~咳~~”

  蕭淩妖之所以這麽問，一來是為了露些怯，讓自己顯得更融入一些，二來則是因為注意到人群裏有五六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時不時打量自己。

  蕭淩妖清楚，哪怕那三當家和大當家不對路，在這夥山賊裏肯定仍有簇擁，那些簇擁，是自己救出孟浪等人必須掃平的障礙。

  周通心領神會道：“無需擔心，他和大當家鬧騰過好幾回，要不是礙於情麵，大當家早就~~”

  周通拿手刀抹了抹脖子，隨即才道，“大當家最欣賞有本事的人，您來了，大當家罵過罰過，肯定會保您。”

  蕭淩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這就好，我也碰巧打聽到這事，一聽他就是和大當家不合的三當家，順手拿他做個投名狀。”

  見蕭淩妖如此耿直，周通一時竟愣住了。

  蕭淩妖狡黠地衝他使了個眼色：“白水鎮。”

  周通抹了把汗，誠惶誠恐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他的眼中充滿了忌憚和懼意，再也生不出懷疑蕭淩妖的念頭。

  臨時起意便殺個人做投名狀，再怎麽想，也不可能是之前那三個自詡江湖正道之人的同伴。

  一行人各懷心思，很快就到了一處臨崖的寨子。

  蕭淩妖看在眼裏，頓時提高了警惕。

  主導建寨的人，顯然是老手。

  這座寨子裏既淌過溪流，不缺水源，又臨近十幾二十丈來高的山崖，實在走投無路時，大可以投繩下山，再一把火燒去繩索截斷追兵，著實是最佳的建寨之地。

  但是，這處寨子裏的建築建得極為緊湊，也十分粗糙，大風一吹，好幾棟房子都晃晃悠悠。

  一眼望過去，又都像是居所，沒建一般山寨應有的議事堂演武場之類的地方。

  在蕭淩妖看來，這處寨子容納兩百人左右就會變得擁擠不堪，又沒建除了居所以外的其他建築，似乎建寨之人並沒有繼續壯大兵馬的打算，也沒有長久駐留的打算。

  也是，這裏地處司州，離龍城不算太遠，在此處落草，被剿滅的風險可比其它地方大的多，這夥山賊應是看中周邊富庶，藏了大撈幾筆就遠走高飛的心思。

  就比如三日前他們大張旗鼓洗劫的白水鎮，應當算得上一筆大的。

  臨近寨門，看到在崗樓放哨的人已經注意到自己這方異常，蕭淩妖刻意緩下腳步。

  周通意會，果斷請命道：“三當家先在此處歇一歇腳，小的這就進去通報。”

  其餘山賊同時停步，擱下搬運的四具馬屍人屍，默默圍在蕭淩妖身邊。

  倒不是他們想陪著蕭淩妖等待，而是怕蕭淩妖跑了，不好交代三當家的死因。

  周通一溜小跑，匆匆沒入滾木搭就的寨門。

  金錢寨。

  看清寨門上方的牌匾，蕭淩妖心中無甚波瀾，隻是在想這夥山賊倒直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錢二字，可算道盡了山賊這一行的本意。

  隨著周通入寨，本就有些喧鬧的金錢寨頓時哄然，呼喝聲腳步聲馬蹄聲紛至遝來。

  眨眼間，一眾山賊便眾星月般迎著三騎人馬湧出寨門。

  不用猜，蕭淩妖也知道那是金錢寨餘下三位當家。

  而居中一位滿臉橫肉、提著杆約摸一人高大斧的壯漢，毫無疑問是金錢寨大當家了，這與自己沿途打聽到的信息並沒多少差別。

  看這位大當家的尊容，就知是天生做山賊的料啊~~

  果不其然，周通緊緊跟在那壯漢身側，指著蕭淩妖向壯漢介紹道：“大當家的，那人就是黑窯的三當家賈鐵。”

  隨即又朝蕭淩妖大聲道，“金大寨主在此，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還不速速跪下！”

  話雖如此，周通眼中滿是歉意，似乎在告訴蕭淩妖他是身不由己的，請求見諒。

  蕭淩妖笑了笑：“金大寨主?山寨陣仗倒是弄得有模有樣，就是不知這個大字從何說起?”

  周圍人盡皆變色，怒罵聲呼喝聲便一瞬間湧了過來—。

  “臭娘皮，好狂妄的小子！”

  “殺了咱們三當家，竟然還敢大言不慚挑釁寨主。”

  “一起剁了他！”

  “對！老子一定要剁了他喂狗，好讓他知道咱金錢寨的厲害！”

  “大當家，下令吧！”

  置身洶湧如潮的嘈雜聲響，蕭淩妖反倒愈加平靜。

  自己扮的可是統領過三百多人的黑窯三當家，是拿金錢寨三當家性命當做投名狀的狠角色，同時也是不可多得的強大武人，哪能說些阿諛奉承的話，輕易臣服一個小寨的寨主。

  這種時候隻有裝的越是狂妄，才越容易取得對方信任。

  這時，那天生凶戾之相的金錢寨大當家眯起眼冷哼一聲，周圍刹那間安靜下來。

  蕭淩妖心中嘖嘖一歎，對方這寨主當的倒是名符其實，端的是積威深重。

  這位金大寨主，有著和外貌截然相反的謹慎，他饒有興趣打量蕭淩妖：“就是你，殺了我金錢寨的三當家劉瓊?“

  “明知故問。”

  蕭淩妖嗤笑，又引來周圍一陣怒罵。

  那金寨主也不見如何惱怒，隻冷冷道：“做下這樣的蠢事，你還敢入寨?”

  蕭淩妖笑道：“用一條爛命換一個武人入寨，這筆劃算的買賣若是不做，試問金大寨主，你我究竟誰更蠢?”

  對方咧嘴一笑，露出幾分猙獰神色：“好小子，有夠狂妄，難怪能當黑窯的三當家，但是你殺了我金錢寨的劉瓊，想就此揭過，不太好吧?”

  這幾句看似威脅，可在蕭淩妖眼裏，對方明顯是送出了台階，蕭淩妖便順勢道：“說的有理，失手誤殺本寨兄弟，是我不對，我自甘受罰，這樣吧~~”

  說著，蕭淩妖解下琳琅，隨手拋到對方馬蹄前，“這柄寶劍至少能值五百兩，就當我入寨的見麵禮，給諸位陪個不是。”

  為表誠意，蕭淩妖主動卸去了兵器。

  一眾山賊聽到五百兩，眼神火熱，盡皆落在琳琅之上。

  但那位大當家依舊不為所動，目光冷冷落在蕭淩妖腰間。

  蕭淩妖恍然，又大大方方解下那柄骨劍扔過去：“獸骨削成的玩意兒，尋個好看，寨主若是不放心我，大可以拿走。”

  已有人拾起兩柄劍，送到一位文士模樣的當家手裏，那當家看了片刻，向大當家一陣附耳。

  那位大當家便咧嘴笑道：“賈兄弟如此大方，我又哪好意思奪人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