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認定了我在騙你，我解釋什麽你都不會聽。”

  “膽小鬼。”男子不住冷笑，索性去拉在座另一名女子的手，“楚楚咱們走。”

  名為顏楚楚的女子冷不丁挪開藕臂。

  男子抓過去的手落在空處，臉色立馬不好看了：“楚楚，你可別聽他胡言亂語，這廝就是個無膽鼠輩，他是在等司州軍反應過來去把那夥土匪剿了，好名正言順躲過一回。”

  顏楚楚輕輕拍了拍孟浪擱在桌上的劍，歎道：“韓大哥稍安勿躁，孟大哥這劍削鐵如泥，可做不得假~~”

  她又看向孟浪，“孟大哥，你既然真從太白山取下了劍，我相信你沒有騙我們，你說的蕭兄弟確有其人，對嗎?”

  “那是自然。”

  孟浪得意地衝男子挑了挑眉，“韓雍你聽聽，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眼力比楚楚差遠了，就不感到羞愧?”

  名為韓雍的男子冷哼。

  雙手叉著胸，不情不願坐下來，時不時去看那柄打磨一新的劍。

  不經意間，他的眼裏流露出了一縷貪婪。

  顏楚楚對韓雍神情視若無睹，隻笑了笑：“孟大哥，你口口聲聲說能取得此劍，全靠那位蕭兄弟相幫，卻始終沒聽你說過他究竟是何來路，他來之前，你能否與我們說說他的為人，好讓我和韓大哥有所準備?”

  韓雍聽的眼前一亮：“對，你繼續編，編得更逼真一些。”

  孟浪懶得理韓雍，自顧自道：“他~~”

  該怎麽說呢?

  原本，在孟浪心裏蕭淩妖充其量隻是一起作伴爬山的路人，可五天前蕭淩妖臨別贈劍，借口說讓他代為打磨，頓時讓孟浪刮目相看，認定蕭淩妖是個值得深交的人，比眼前這個韓雍可靠多了。

  但是孟浪雖在等著蕭淩妖前來赴會，實際上心裏也隱隱有所感覺——

  蕭淩妖不會來了。

  孟浪清楚，蕭淩妖托他幫忙磨劍，實際上與贈劍無異，顯然要將這柄取自太白山的寶劍贈予他，才會不容他回應就匆匆入林離去。

  然而，孟浪心中又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驅使著他在此等待。

  當口口前腳剛離開太白山，後腳就和茫茫多的胤軍擦肩而過，再後來，就聽說黎沉秋現身柳劍山莊，大胤兵圍太白，正在搜索那位七殺的蹤跡。

  直覺告訴孟浪，蕭淩妖可能和黎沉秋有關，和七殺有關，光是想象此事，就令孟浪心潮澎湃，沉下心來等一等蕭淩妖赴約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見孟浪隻說了一個“他”字便拖長調沒了下文，韓雍冷笑不止：“編不下去了吧，嗬，就算你真編出什麽，我也能立馬拆穿你，走運撿了一柄寶劍，始終改變不了你膽小鬼的事實，楚楚~~”

  韓雍這回沒有去捉顏楚楚手臂，而是當先離座走出茶鋪的門，才道，“咱們走，不跟這膽小鬼一般見識，趁早剿滅那夥山賊，也好離開這晦氣的地方。”顏楚楚頓時左右為難，片刻後，終是起身看著孟浪：“孟大哥，你說的那人已經誤了一整日，要不先別等了，待我們一同辦完正事再說?”

  “這~~”

  孟浪猶豫了。

  他本來也認為蕭淩妖不會再來，沒存多少期待，拖著兩個同伴多等了一個日夜後，僅有的丁點期待早消失殆盡，如今連顏楚楚都打算離去，他若還待在這裏苦等，未免太顯得太過癡心妄想~~

  孟浪歎了口氣，抓住那柄煥然一新的獅頭寶劍，同樣起身：“罷了，先跟你們去走一遭吧，待那邊事了，我一個人再回來等便是。”

  無論如何，一起剿滅附近山裏的山賊，是他和韓雍顏楚楚兩人之前就約定好的事，先於和蕭淩妖會合的事宜。

  “嗬，果然~~”韓雍剛要再出言譏諷，卻被顏楚楚一個眼神瞪了回去，隻得悻悻收聲。

  結過茶錢，三人策馬南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遠去後，茶鋪裏重歸寂靜。

  不多時，此地又有匆匆腳步聲響起。

  “應當是這裏了~~”

  來人嘀咕一聲，掀開遮陽的簾子走入茶鋪。

  正是蕭淩妖。

  蕭淩妖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眼眶烏黑，形容有些憔悴，顯然好幾日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左右四顧，發覺鋪子裏隻有茶博士一人，蕭淩妖心底頓時湧出早該料到的遺憾。

  五日前僥幸靠著枯骨從六名繡衣手底活下命後，自己轉頭便撞上了入林搜捕的胤軍。

  好在自己有著五年剿殺盜匪的經驗，在林中經曆的搜捕少說也有二十回，深諳林中作戰和潛伏之道，有驚無險躲過整整四撥胤軍，完好無損地離開了太白山範圍。

  再回頭一打聽，獲悉有大量胤軍兵圍太白山的消息，人數已過三萬，司州各郡仍源源不絕調兵遣將，龍城方向也有不小動靜，顯然這回朝廷誓要將黎沉秋留在太白山。

  慶幸離山早，勉強躲過這次劫難之餘，蕭淩妖清楚自己人微言輕，對此局麵束手無策，隻能將一切交於黎沉秋。

  而太白山周圍風聲鶴唳，再待下去遲早會露馬腳，思忖許久，蕭淩妖才決定來赴這原本不打算赴的約，想知道當日孟浪是否安然無恙離開了太白山。

  可惜，自己誤了約定的時辰~~

  蕭淩妖正懊惱著，忽然眼角一掃，瞥見旁邊昏昏欲睡沒什麽興致迎客的茶博士，趕忙上前詢問。

  得知有盤桓此地兩日的三個人剛剛離去不久，蕭淩妖終於鬆了口氣。

  看來孟浪沒有出事，甚至有心多等了自己一日。

  但在聽到他們要去剿滅的那股山賊足有上百之數，蕭淩妖的心又懸了起來。

  孟浪曾說過，有兩名與他實力相仿的同伴在等他，也就是說，他們三名下三品武人要去剿殺足有百人的山賊。

  蕭淩妖一直和盜匪打交道，自然清楚其究竟有多難纏，那些個亡命之徒，可大多都是敢以命搏命的狠人。

  況且，群戰和單打獨鬥並不一樣，一個個來，一名九品武人能輕易單殺十人，但對手一窩蜂湧上來，極有可能才殺傷三四人，那九品武人就已被亂刀砍死。

  再加上山賊對地形的熟悉，有弓弩之類的遠攻手段，或者其中藏著不動聲色的武人~~

  種種不利因素交織，貿然殺進敵人大本營，絕對是最最愚蠢的行為。

  隻希望，孟浪他們沒有這麽冒失吧。

  問清那股山賊曾經出沒過的位置，蕭淩妖果斷發足狂奔，朝孟浪三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奈何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追了足足一個半時辰，沿途問了十來次路，蕭淩妖依舊沒有追上孟浪等人，甚至因為追錯路折返，與孟浪等人路過的時間間隔有加大跡象。

  終於，蕭淩妖氣喘籲籲，追到了一處沒有路的林子前。

  新鮮而淩亂的馬蹄印顯示，孟浪等人便是從這裏進了前方連綿不絕的山。

  同時，據上一位給自己指路的山民所言，此地確實有山賊行動的蹤跡，就在三日前，那夥山賊出山洗劫了二十多裏外的白水鎮，已經驚動了官府。

  隻是京兆郡的駐軍早前抽調了一部分入京，說是要護送那位年輕的胤皇去南方避寒，而餘下大部分則在五日前調往了長安郡太白山方向，京兆郡幾乎無兵可用，餘下那些老弱病殘的駐軍光是維持京兆郡穩定就已力有不逮，短時間內沒法進山剿匪。

  打探清楚形勢，蕭淩妖心中憂慮更上一籌。

  先前聽孟浪的意思，他和同伴之所以要去剿滅山賊，既為揚名，也為官府賞錢。

  如今那夥山賊膽大包天去洗劫集鎮，已驚動官府，孟浪等人必然急著想趕在官府前頭，這樣，更容易為人所趁。

  深吸一口氣，平息心中的焦躁，蕭淩妖踩進積雪和落葉混合的林地，循著淩亂的馬蹄印慢慢向前摸索。

  蕭淩妖明白，越是擔憂，越得鎮定，不能自亂陣腳，否則將自己搭進去，可就虧大了。

  此事自己隻能盡力而為，能救則救，救不了，也隻能怪孟浪人如其名，行事太過孟浪。

  又或許，自己的擔憂隻是多餘，有可能孟浪三人已經憑借武力掃平了那群烏合之眾。

  深入山林小半個時辰後，蕭淩妖驟然停下前行的腳步。

  抽了抽鼻子，嗅到空氣中那無比熟悉的氣味，眉頭猛地擰起——

  血腥味！

  淡淡的血腥味隨著冰冷空氣沁入肺裏，很明顯，前麵剛出過事。

  蕭淩妖沒有急躁。

  貓著腰，借茂盛林木做掩護，小心翼翼向前潛行。

  血腥味越來越濃鬱。

  片刻後，蕭淩妖看到了一地狼藉。

  斜斜傾倒的十來顆樹木，渾身紮滿箭枝倒斃的馬匹，滿地積雪混著已經凝固發黑的血，無一不在昭示此地發生過的慘狀。

  那倒斃的三匹馬中，有兩匹十分眼熟，正是自己和黎沉秋之前騎過的。

  蕭淩妖幽幽歎了一聲，自己的擔憂，果然成真了啊~~

  但是，事情好像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蕭淩妖上前，拔下一枝紮在馬頸的箭，抹開箭頭粘稠血液。

  鐵製的箭簇。

  看來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樣了。

  發生在這裏的戰鬥，顯然是山賊一方勝了，否則此地處處濺血，死傷者少說有二三十人，不可能一具屍體都沒留下，必然是被勝利的山賊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