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頭?”孟浪愣了下，隨即恍然大笑，“哈哈，對哦，有盼頭了，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來，等咱們成了上三品高手，再來走一遭便是。”

  蕭淩妖笑著正要搭腔，突然感覺到這天地的風雪流動得越加快了，仿佛在迫不及待的逃避，躲離些什麽，那些被風吹下來的雪花拍打在裸露的皮膚上，產生出陣陣的痛感。

  幾乎是下一個瞬間，蕭淩妖本能感覺危險的推開孟浪，自己則借著反震之力貼地側身滾向一邊。

  身後飄拂的雪花帶著某種掩蓋在風中的嘯聲驟然緊縮，然後兩人原本所立的中間，地麵厚兩尺有餘的積雪猛然卷起，在蕭淩妖看來，猶如一條通體雪白的蛟龍過境，凶狠地從兩人正中堪堪咬過。

  下一刻，那條積雪卷成的蛟龍一頭撞在五六丈外的粗壯樹身，轟然潰散。

  能容三人合抱的樹身劇震，滿樹積雪簌簌而落。

  蕭淩妖又驚又怒，猛張著眼看向襲擊的來源。

  一條分隔自己和孟浪、裸露出地麵黑土的雪溝延綿向上，盡頭，立著一名眼熟的冷麵青年。

  蘭正武！

  “上三品?就憑你們?”

  蘭正武出言譏笑，隨即看了眼蕭淩妖，眼中並無太多詫異，“本公子感覺果然沒錯，你有些特別，反應也不賴，居然能躲過我這一招，姑且饒你不死。”

  說著，他便沿著那條雪溝飛身掠下，與尚且跌坐在地的兩人錯身而過，很快又消失在了兩人視線。

  孟浪臉色發白，驚魂未定地看看蘭正武離去的下方，又看看蕭淩妖，一直沒想到起身，顯然嚇得不輕。

  “他已經走了。”蕭淩妖拍拍屁股，率先站起，像個沒事人似的打量起那條足有二十丈長的雪溝。

  蘭正武出手的地方，距離自己和孟浪大概十五丈左右，那條卷起的雪龍勢大力沉，若不是自己有殘餘劍意傍身，及時反應了過來，怕是已給撞傷了。

  這樣冰天雪地寸步難行的地方，一旦自己和孟浪受傷，後果不堪設想。

  蘭正武那一招，絕對不隻是試探，而是帶著殺意。

  但是，自己新任七殺的身份，顯然又沒在蘭正武那裏暴露。

  思忖著，蕭淩妖眼神漸漸變冷，抬頭朝被風雪雲霧籠罩的太白山頂望去。

  孟浪終於回了魂，心有餘悸看著那棵被雪龍撞上的大樹，罵罵咧咧爬起身：“柳劍山莊的狗東西，什麽人啊這是，娘咧，虧得蕭兄弟你反應快推我一半，否則我可經不住那一下~~”

  蕭淩妖若有所思道：“他雖口口聲聲說在試探我，但我想應當是借口，他可能上山遇阻，下山瞧見我們兩個自不量力的便順道發泄一下，否則不至於隻出一招。”

  看蘭正武氣衝衝下山的模樣，蕭淩妖心中也就隻有這個推斷最為合情合理，隻是不知道山上攔住蘭正武的，究竟是黎沉秋還是蘭劍笙。

  孟浪一臉不忿，點頭附和道：“我同你一樣的想法，這種人我見多了，明明自己沒用，非得無緣無故遷怒他人，娘的，等我晉入上三品~~咳~~”

  孟浪明顯想說晉入上三品揍死蘭正武之類的話，可話到嘴邊，便小心翼翼收聲打量四周，生怕蘭正武殺個回馬槍。

  蕭淩妖聳了聳肩：“多說無益，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下山吧。”

  被蘭正武陰了這麽一下，體內氣血湧動，倒是衝散不少寒意，下山正好可以利索些。

  下山和上山截然相反，蕭淩妖這回一馬當先在前，孟浪則亦步亦趨跟著。

  沒走兩步，突然聽孟浪哎喲一聲，蕭淩妖轉過身去看他，就見孟浪已匆匆跑到方才被雪龍撞過的大樹旁，雙手插在雪溝邊緣用力刨著什麽。

  瞅見孟浪手底的一抹銅色，蕭淩妖暗道一聲不會吧，這也行?

  片刻後，孟浪從雪裏刨出了一柄劍，拂去雪屑，這柄也不知埋在雪裏多久的鏽劍重新現於人世。

  此劍劍鞘已不知去向，劍身鏽跡斑斑，暗啞無光，但光從銅製劍柄不同尋常的獅頭雕刻，便能隱隱感覺到其不凡，迥異於孟浪腰間挎著那種爛大街的貨色。

  孟浪笑的合不攏嘴，愛不釋手摩挲這柄鏽劍，叩指輕輕彈了下劍身，劍鳴聲穿透滿山風雪，清脆異常。

  孟浪眼珠子轉了轉，拔出腰間鐵劍，左右手各持一劍，用力一絞。

  叮！

  鐵劍應聲而斷，而那柄鏽劍刃口，僅僅隻是擦掉了一些鏽跡。

  孟浪咧開牙齒，嘿嘿傻笑：“那家夥陰咱們，反倒讓咱們撿到寶了，這就叫啥，塞翁失馬！嘿嘿，給~”

  蕭淩妖懷裏一沉，倉促抓住孟浪丟來的鏽劍。

  孟浪聲音隨之而來：“蕭兄弟方才救了我，這柄劍理應是你的，拿回去找個好工匠磨一磨，應當不會比你的寶劍差勁。”

  孟浪說話做事都十分爽利，但是眼裏的渴望卻怎麽也遮掩不掉，見蕭淩妖看他，趕忙別過臉，將他自己那破舊的劍鞘又扔過來，隨後故作輕鬆朝山下走。

  蕭淩妖笑著搖了搖頭，將鏽劍拍入劍鞘，跟上孟浪步子。

  “孟兄當真大方，這可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好劍啊，你真不要?”

  孟浪連連擺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能要。”

  蕭淩妖哦了一聲：“孟兄爽快，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

  “~~”

  孟浪眼神頗為幽怨。

  蕭淩妖便笑吟吟看他。

  兩人頓時陷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僵局之中。

  片刻後，蕭淩妖拍拍自己腰間那柄貴氣逼人的琳琅，忍俊不禁道：“孟兄，你看我佩劍，覺得我像是缺一柄劍的嗎?”孟浪下意識去看那柄琳琅，劍鞘是上好的蟒皮，赤銅打造的劍柄，劍尾鑲著一顆鴿蛋大小的紅色寶石，無需拔劍出鞘，就知道不是凡品。

  孟浪便點了點頭：“像。”

  蕭淩妖頓時語塞。

  孟浪又道：“我這人說話有些直，你別介意，蕭兄弟你啊一看就是過慣了苦生活的人，根本沒有任何富家子弟的氣質，我猜這劍要麽是別人送你的，要麽是你從哪個旮旯裏撿來的~~”

  這回輪到蕭淩妖目光幽怨了：“我介意~~”

  孟浪打了個哈哈，別開目光。

  蕭淩妖無奈。

  奇了，好端端的一柄寶劍，想送還送不出去了，本以為以孟浪的渴求心思，最多像小孩子收紅包那樣客氣推脫幾下就該笑納，不成想竟是鐵了心的。

  “對了蕭兄弟~~”孟浪似突然記起什麽，轉頭問道，“下去以後你要去哪?”

  “不知。”蕭淩妖老老實實道。

  確實不知該去往何處，自己理應待在柳劍山莊，等黎沉秋下山，可兩度遇見蘭正武之後總有些心神不寧，若是待在柳劍山莊受製於人，難保不會出什麽問題。

  可下山後呢?

  一人獨自遊蕩在人生地不熟的長安郡，會遇上什麽事先不提，最關鍵的，是天高地廣，以後該如何跟黎沉秋會麵。

  不等蕭淩妖想清去路，孟浪神神秘秘道：“你若左右無事，我倒有一個好去處。”

  “說來聽聽。”

  “我來太白山前，聽說司雍兩州交界突然多出一股山賊，朝廷最近幾日忙於胤皇出行避寒的事宜，尚未來得及下令剿除他們，不如咱們~~”

  蕭淩妖眨了眨眼，沉默了。

  孟浪是在邀請自己去幹老本行?

  這~~

  蕭淩妖意興索然：“先下去再說，這兒太冷了。”

  因為那柄鏽劍的事和孟浪邊說邊走，已經耽擱了下山時辰，天寒地凍的，不止身子冷，連思緒都好似在緩慢凍結，再耽擱下去，估計沒下山天就黑了。

  看出蕭淩妖沒有加入的意思，孟浪識趣收聲，也不強求。

  兩人專注於眼前下山的路。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但在武人眼裏，下山隻要控製好平衡和行進速度，能到處借力，比上山簡單多了。

  很快，黃昏結束之前，兩人便回到了拴馬的山道上。

  漫天的風雪漸漸止息。

  各自輕籲了一口氣，兩人相視一笑，策馬下山。

  路過柳劍山莊，對上門口莊丁警惕目光，蕭淩妖猶豫了下，終是沒有進去。

  蕭淩妖很不喜歡待在柳劍山莊受製於人的感覺，同時，也不喜歡某人隨隨便便離去，將自己丟給不靠譜的陌生人的感覺。

  所以，蕭淩妖選擇和孟浪離開太白山。

  方才下山時，自己在山裏留下了不少訊息，如果黎沉秋還是從上山原路折返柳劍山莊，應當會經過自己和孟浪蘭正武都經過的路，看到那些訊息。

  如果看不到，咳，看不到就看不到吧，自己曾經跟黎沉秋約定過，如果走失了互相之間實在找不到人，就回到一切的原點，衡山見吧~~

  “你也跟我下山?”瞧見蕭淩妖在柳劍山莊附近徘徊後依舊離去，孟浪臉上露出了驚喜。

  蕭淩妖微微頷首：“去看看吧，感覺很久沒見到山賊之流，聽著都有些親切。”

  “親切?”

  孟浪差點以為他自己聽錯了。

  山賊，原來能跟親切搭上邊嗎?

  孟浪納悶了，硬忍著沒問什麽，而是開口將打探到的山賊情報向蕭淩妖透底。

  兩人說說行行，不多時已近山腳。

  陡然間，孟浪發現身邊的蕭淩妖猛拉韁繩，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