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齊霜霜臉色陰晴不定，說話時，下意識瞪了一眼蕭淩妖。

  方才蕭淩妖現身時，她從初時的震驚，到匪夷所思，如今已慢慢平複了下來。

  她想通了迄今為止所有古怪的事情。

  難怪自家小姐會縱容呂秋外球胡作非為，原來呂秋外甥正是蕭淩妖，是新任七殺，是石潭鎮上欺瞞良家的那個渾小子，也難怪自家小姐素來循規蹈矩，突然敢叛師篡位了，原是受了蕭淩妖蠱惑，而看樣子，二師兄也是知情人~~

  這渾小子，也不知道暗地裏還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勾當！

  齊霜霜恨恨一跺腳，就看到蕭淩妖似有所覺，衝她笑笑。

  不笑則已，一笑，齊霜霜怒上心頭，冷哼一聲，別過頭去看葉沉。

  葉沉在邀戰：“衡山弟子葉沉，請泰清山弟子賜教。”

  她身著衡山最普通的水紋青服，這般盈盈一立，便是天柱峰上一道獨一無二的風景線。

  泰清山弟子蠢蠢欲動。

  那些血氣方剛的少年青年，誰都想上去一近美人芳澤。可眼下有資格入場的，隻寥寥三人。

  段寒淡淡掃了眼門下弟子，目光鎖定在一名護衛淩逸之的木訥青年身上：“雲帆。”

  “弟子在。”

  “你上去會一會衡山高徒，點到為止。”

  “是！”

  那木訥青年踏入校場：“泰清山掌門二弟子謝雲帆，請衡山弟子賜教。”

  謝雲帆的目光並未曾在葉沉臉上流連，說完場麵話，便拔劍斜指。

  葉沉不敢大意，自纖細腰肢抹下名門，小心戒備。

  泰清山未至之前，坤靈曾跟她分析過泰清山五位上三品弟子的特點，其中便有這位掌門二弟子謝雲帆。

  二品小宗師之境的高手。

  其實力雖在李知言淩逸之之下，卻比二人要穩重許多，於劍道一途勤勤懇懇，劍術紮紮實實，四平八穩，沒什麽短板，是個極難纏的對手。

  原本葉沉以為坤靈能贏下淩逸之，再消耗一下謝雲帆，那她和謝雲帆一戰就十拿九穩了，誰知道淩逸之的淩遠誌之子，第一場論劍就生出不小的波瀾，全盤打亂了她的算計，如今蕭淩妖還以季長垣的名義突然現身，葉沉心中更亂。

  忽地，一股莫大的危機感油然而生，葉沉倉促提劍，就覺手心湧來沛然無匹的力道。

  叮！

  一聲脆響。

  葉沉借力飄飛，眨眼間已至十丈之外。一劍立功，謝雲帆卻並未追擊，依舊一臉木訥：“葉師妹，刀劍無眼，莫要分心為好。”

  他重道義輕勝負，這一劍隻為提醒。

  葉沉回過神，心中凜然，任何一名上三品高手都不是好相與的，容不得半點分心。

  她皓腕緩緩上抬，名門劍輕顫，如玉蛇吐信：“請了。”

  下一刻，一青一黃兩條身影糾纏在一起。

  天柱峰上，劍光大放。

  ~~

  “林掌門，貴派這位弟子流落在外，回風落雁劍倒是沒有落下，甚是精湛哪~~”

  口中的話剛說完，段寒微怔，下意識想要吞回去。

  這幾句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陰陽怪氣。

  林落微隻是淡淡道：“段前輩過譽了。”

  段寒再去看閔業，這位相交多年的老友目不斜視，對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段寒便是訕笑，複又去看校場中。

  與先前坤靈和淩逸之交手時驚人相似，校場中狂風漸盛，葉沉攻，謝雲帆守，呈一麵倒之勢。

  謝雲帆劍光鑄就的山，被葉沉卷起的風勢所撼。

  謝雲帆敗象已露。

  饒是他使的是和瀟湘八劍齊名的泰山鎮嶽劍，依舊無法擺脫困境。

  天柱峰上觀戰的眾人大多震驚，有人誇張地揉了揉眼睛，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那葉沉當真是三品？

  可為何回風落雁劍在她這樣一名三品之境的武人手中，卻比先前坤靈使出時的聲勢也不遑多讓，殺的身為二品小宗師的謝雲帆節節敗退，太不可思議了吧？

  在場眾人，隻有寥寥幾人明白個中緣由，其中便包括了泰清山副掌門段寒。

  他知道，回風落雁劍本就是一門直指極境的劍術，與瀟湘八劍、或者泰山鎮嶽劍無分高下，隻是後兩種劍術有前人抵達過真境，將劍術技巧拆解細化，使得後學者更容易晉入極境罷了。

  能分高下的，是用劍之人。

  葉沉這手令人驚豔的回風落雁劍，已非單純的回風落雁劍，而是與卓氏三老所傳劍術互相印證後推陳出新，技巧趨於圓滿的回風落雁劍。

  看似葉沉和坤靈兩人的回風落雁劍相差無幾，實際上坤靈的回風落雁劍重意，意隨劍走，而葉沉重技，在細微之處更甚坤靈。

  卓氏三老同胎而生，互相之間心有靈犀，創出了能讓他們三位一品宗師融為一體的劍術，可勝極境，其劍術本就堪稱完美無瑕，如今三人劍術集於葉沉一人之身，雖未大成，但光從這一手改良過的回風落雁劍，已知葉沉得了卓氏三老真傳，難怪卓氏三老會對葉沉讚不絕口，可是~~

  段寒看了一眼葉沉，目光複雜。

  要將卓氏三老劍術真正集於一身，何其之難，以段寒浸淫極境多年的眼界來看，葉沉已經走到頭了。

  畢竟，連他都想象不到一人集卓氏三老大成之後該是何等光景。

  勝極境，卓氏三老有三柄劍，而葉沉隻有一柄劍，分身乏術，根本無法施展卓氏三老最精妙的那些招式。

  眼中映著謝雲帆在狂風中搖搖欲墜的身影，段寒突然眉峰一挑，心有所悟。

  回風落雁劍~~

  是了，回風落雁劍！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身在泰清山，段寒熟知從前泰山衡山兩派恩怨，自然也研究過回風落雁劍。

  那是一門相當獨特的劍術。

  須知尋常劍派之中，即便同名的劍術和劍陣，其本質也是大相庭徑，劍術便是劍術，劍陣便是劍陣，若是仗著自身劍術要融入劍陣中，需得大刀闊斧改動步法和出劍路數，以達到和他人相互配合的目的。

  但是，回風落雁劍不一樣。

  段寒敢說他入極境四十多年，看遍了天下從九品到真境的各種劍術，回風落雁劍在他眼中，依舊不負獨特之名。

  因為除回風落雁劍外，他從沒見過有哪一門劍術無需任何改動就可以完美融入劍陣的。

  沒錯，衡山的回風落雁劍，能隨意成陣。

  兩人，三人，五人，十人，甚至百人，哪怕實力層次不一，也都可以仗著回風落雁劍融進衡山輕雁陣之中，結陣者之間無需互相遷就，隻需以風為媒，輕易便能連成一體。

  風無定形。

  風之一字，道盡了回風落雁劍精髓，入陣出劍者根本不用拘泥於傳統劍陣之形。

  對此，段寒那位身處泰清山的真境老友曾有過點評——

  風無相，雲無常，念隨心轉意相生。

  可以說，回風落雁劍雖稱不上最頂尖的劍術，但是其結成的劍陣絕對獨一無二，可以列入江湖上最難纏劍陣之一。

  往近了說，此次論劍，其他四輪段寒都有信心拿下，唯獨第四輪中三品弟子之間的劍陣比試，段寒半點信心也無。

  畢竟五嶽論劍一直演化到兩派論劍的幾百年間，衡山在劍陣比試上從來都是一枝獨秀，未嚐一敗。

  然而，單從劍陣並不能說盡回風落雁劍的獨特，回風落雁劍十三式還能極盡簡潔，凝成瀟湘八劍中一式回風落雁。

  習回風落雁劍者難入極境，但是精通瀟湘八劍中的那一式回風落雁劍者，卻能輕鬆抓住極意，不可謂不神奇。

  葉沉在衡山修習回風落雁劍，不僅僅能用卓氏三老劍術中的圓滿之意打磨回風落雁劍，同時也可以用回風落雁劍的獨特來反哺卓氏劍術，嚐試將三人劍術融合。

  難怪葉沉明明已至三品，在衡山修行的卻是普通弟子人人都會的回風落雁劍，而非更為精妙的瀟湘八劍啊~~

  或許經此磨礪，日後真有一線可能，讓她真正融合了卓氏三老的劍術？

  段寒感慨萬千，心中隱隱生出期盼。

  在葉沉身上，他似乎看到了那個光是想象就令人心潮澎湃的江湖~~

  ~~

  “雲帆要敗了。”

  段寒說出此話時，沒有絲毫不甘，”劉長老收了個好徒弟啊~~”

  閔業撫著拐杖龍頭，冷眼看看自己的老友：“比不得泰清山一堆的好徒弟。”

  段寒幹笑兩聲。

  抬出淩逸之以後，衡山泰清山的緊張關係算是徹底放上台麵，他和閔業相交多年的關係也生出了無法挽回的裂痕，顯然方才一個真心實意的好字，被閔業聽成譏諷了。

  段寒也不辯解，又將目光投回校場。

  果不其然，片刻後，一聲清脆劍鳴，狂風中一柄長劍口口而出，直直釘進上山山道旁的密林。

  林中，以長劍沒入的位置起始，有粗壯樹木接二連三傾倒，足足延綿半裏之遙。再看校場之中，狂風消散，葉沉負劍玉立，謝雲帆抬手虛握，手掌因脫力輕輕顫抖，木訥的臉上滿是頹然。

  “我輸了。”

  他也沒有拖泥帶水，向葉沉一抱拳，便兔起鶻落，躍入林子去尋自己的佩劍。

  衡山弟子麵麵相覷，靜了片刻，五官慢慢舒展，轉瞬間爆出震天價的歡呼聲。

  反觀泰清山弟子陣列，各個麵帶不甘，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