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我是他師傅
作者:俏仙筆      更新:2021-01-01 05:25      字數:3471
  在他眼裏,周全安說來說去,始終不得其法,有這麽多時間自作聰明分析,還不如盡快出去尋找。

  剛要打斷周全安說話,申屠遠眉頭一皺,看向院牆外:“有人衝這裏來了。”

  片刻後,一個倉皇身影自那方向現身牆頭,似是來不及走大路,一躍翻牆而入。

  泰清山,段來。

  ~~

  “鶴前輩遺孀已至山下,請師尊下山一見。”

  坤靈伏身,跪在小樓台階之前。

  近乎囁嚅的聲音似隻在自己耳邊,可他知道,裏麵的人能聽見。

  祝融峰的雲霧濃重幾分,又悄然散去。

  小樓裏並未傳出任何聲響。

  坤靈一動不動伏著身子,沉聲道:“師尊若是認為自己沒錯,大可以大大方方下山,與鶴前輩遺孀當麵對質,何必寄身此地~~”

  裏頭,一如既往的寂靜。

  坤靈心中一歎,清楚激將法也並沒什麽用處,但仍是不甘。

  他知曉的師尊,雖讓多年衡山滿門的重擔磨滅了血性,試圖向繡衣示好才出的那一劍,可何時成了這般連婦孺都不敢相見的人?

  坤靈以頭搶地,重重一磕:“師尊曾教導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師尊既不出聲,想必也自知錯了,隻需您下山承一句錯,弟子願代師尊受過~~”

  即便如此懇求,小樓裏依舊沒有回應。

  坤靈拔劍,反手相握。

  乘風劍劍鋒抵在喉頭,隻輕輕一觸,便滲出血來。

  她雖叮囑過,無需以命相逼,但要迫師尊下山,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

  小樓裏靜默片刻,終是傳出一聲塵封已久的歎息。

  季長垣聲音滄桑:“你應當知道,衡山可以沒有你。”

  “弟子明白。”

  坤靈鄭重點頭,“師妹才是足以撐起衡山之人,弟子愚鈍,不及師妹萬一,可是弟子仍想探一探師尊心意,看看是否真是鐵石心腸。”

  “何以至此~~”

  “師尊又何以至此?”

  此地再度寂靜一片。

  良久,蒼老又無力的聲音才從裏邊傳出:“我從襄陽回來之後,那位執法曾經來過,彼時,葉前輩刀未成。”

  坤靈霍然色變,執法?

  能稱這兩個字的還有誰,自然是八千繡衣中唯一一名執法,柳毅!

  坤靈雖未見過其人,但僅從曾經聽聞的隻言片語中,就能窺見那名超然於繡衣之上的謀士究竟是何等人物。

  他,能以當今天子帝師的身份隨意出入皇宮,通行無阻。

  堂堂執掌大胤的攝政王、天下第一的洪靜忠,都會稱他一聲先生,以禮相待。

  西虞六入玉門關,次次有他拒敵的手筆,那位傳奇儒帥病死龍首原後,光明聖皇帝梟首龍城,也是他設的局。

  更別說,最近荊州掀起的風浪,也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試圖重演一場大追殺,想助明夷直入真境。

  季長垣的聲音再至:“他見過你師妹一麵,隻帶給我一句話。”

  坤靈木然道:“什麽話~~”

  “新任七殺,會來衡山。”

  坤靈眼神瞬間灰敗,他緩緩挺直了身子,仰望頭頂頃刻間密布的黑雲。

  難怪師尊一反常態,連下山認錯都不敢。

  柳毅如此能人,竟甘心委身繡衣,這片天,果然還是昏昏無日啊~~

  忽地,他麵容一顫。

  一滴冰冷雨水,落在了臉上。

  緊接著便是第二滴,第三滴~~

  山上山下,同時落起淅淅瀝瀝的雨。

  雨幕之中,坤靈頹然棄劍,再度伏身拜倒——

  “論劍結束,弟子會隨葉師妹下山,往後,阻在義盟之前的,無論是衡山還是師妹,弟子都會~~誅之!”

  蕭淩妖撐著紙傘,一手攬著陳情雙腿,讓她坐在肩頭。

  寒風倒卷,細密雨幕從傘沿濺入。

  蕭淩妖傾斜傘麵,牢牢護住陳情,徑直穿過衡山山門,越過了值守山門的兩位弟子。

  因林落微吩咐,他要帶陳情上衡山。

  如此也好,襄助七殺的義士為季掌門所害、義士遺孀又一頭撞死在衡山山門的消息不脛而走,山下討伐聲沸沸揚揚的,陳情留在山下,容易為有心人所趁。

  比如,周全安。

  在她以決絕之姿赴死後,周全安明白即便葉沉蕭淩妖如今身處衡山,但隻要季長垣在位一日,衡山和義盟必定勢同水火。

  因此,他想強行帶走陳情。

  周全安怕蕭淩妖將陳情留在衡山,日後義盟有所顧忌,為衡山所製。

  好在,那位洞悉世事的老刀客出手了。

  他幹脆利落,用刀柄敲昏咄咄逼人的周全安,悄然身退。

  至於她~~

  坤靈親自抬棺,送她去長沙外那處破廟安葬。

  死後同穴,雖說難稱美事,也不算太壞。

  蕭淩妖在山道上停住步子,回望一眼山門,這才記起,自己好像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抬眼看看神情淡然的陳情,蕭淩妖猶豫了下,終究沒有問出口。

  他對陳情撒了個謊,隻告訴她娘親去找爹爹,暫時回不來。

  可奇怪的是,沒找到爹爹,娘親也離開了,陳情卻不哭不鬧,隻是有些沉默。

  又或者說,木訥?

  蕭淩妖看不懂她的心思,也不知她是不是單純到信以為真了。

  突然,一隻胖乎乎的小手落在蕭淩妖額頭:“喜福,你眼巴巴看我,是盼著我哭嗎?”

  “~~”

  一針見血。

  蕭淩妖張了張嘴,點點頭。

  陳情大眼睛眨巴眨巴:“娘親說過,她要是不見了,就是去跟爹爹團聚啦,我需得開心才是,我若哭,他們便不來接我~~”

  蕭淩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陣苦笑。

  原來如此。

  別看陳情一副小祖宗的模樣,可畢竟年幼,心思單純,自家娘親說什麽,她便言聽計從。

  如此,倒是省了自己一番手腳。

  倘若陳情真的又哭又鬧,自己估計手足無措,全然不知該如何應對吧。

  兩人無話,周圍便萬籟俱寂,隻餘雨聲。

  雨水敲打在傘麵,敲打在樹葉,敲打在石階,充斥著整個天地。

  這一大一小的師徒二人,複又行於山道。

  不多時,蕭淩妖下顎微抬,心至靈犀般向前凝望。

  他又一次停住步子,

  隔著綿綿密密雨幕的山道前方,一襲綠衣煢煢孑立。

  而那邊,小心翼翼提著裙裾不讓泥水打濕的人兒這才後知後覺,看到立於下方山道的可惡臉孔。

  葉沉眼神微變,眉間蘊起一絲顯而易見的惱怒。

  再顧不上裙裾泥水,葉沉蓮足輕點,身形倏然飄飛,眨眼間掠至蕭淩妖麵前。

  她語氣不善:“你為何又上山來了?”

  “唔,我~~”

  看到蕭淩妖氣弱的模樣,葉沉氣不打一處來:“你什麽你,你這人當真不知好歹,我一番好心,全給你當成了驢肝肺,早讓你離開了,你非要混上衡山攪風攪雨,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的身份,這一回上山,是不是又想來參加論劍,摻一腳泰清山衡山的恩怨?好威風啊,新任七殺~~”

  蕭淩妖插不上嘴,隻好陪笑,也弄不清她哪來那麽大火氣。

  “壞女人。”奶聲奶氣的聲音突兀響起。

  看到葉沉臉色僵住,蕭淩妖心中咯噔一下,趕緊把傘下壓,隔住陳情和葉沉互不相讓的目光。

  葉沉顯然也沒打算跟一個小孩子計較,隻問道:“她是誰?下山一趟,哪裏撿來的拖油瓶?”

  “陳情,陳前輩女兒~~”

  葉沉妙目一瞪,不可置信地撥開傘沿,任由雨水淌濕衣袖。

  她直勾勾盯著陳情,對上那雙烏黑黝亮的大眼睛,良久才愣愣道,“鶴,鶴叔女兒,她就是鶴叔女兒?!”

  得到蕭淩妖肯定的答複,葉沉心亂如麻,呆在當場。

  她身在衡山,並沒有什麽情報來源,能知道的事,僅限於衡山弟子也知道的那些。

  比方說,掌門傷了襄助七殺的義士,害義士殞命,義士遺孀找上門,掌門避而不見,逼得義士遺孀走投無路,一頭撞死在衡山山門,而今,二師兄又親自下山,替義士遺孀抬棺~~

  昔日特意掩蓋的湘水一劍和前兩日發生的這樁事,已在衡山弟子間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所有人望向祝融峰時,都目露不忿,對掌門頗有微詞。

  葉沉沒親身經曆此事,但從齊霜霜怨氣衝天的描述下,大致猜到陳峰遺孀會出現在衡山,必定有義盟中人插手。

  陳情拜師的事情,僅僅隻有坤靈周全安申屠遠知道,後來又多了個前來報信的段來,因此,葉沉隻以為故事裏的陳情已跟著義盟中人離開。

  誰能料到,竟會在此遇見。

  難道蕭淩妖不懂,對陳情而言,衡山有著季長垣這個近在咫尺卻無法報仇的仇人,無時無刻不是一種折磨嗎?!

  葉沉氣極反笑:“她既是鶴叔女兒,你,你帶她上山做什麽?”

  “葉姑娘,真要在這裏說?”

  蕭淩妖問了句,便向上使個眼色。

  葉沉順著其目光看過去,就在她掠下來的不遠處,有一方八角涼亭。

  葉沉意會,沉著臉,返身折回。

  雨密風急,若是一直撐著傘待在原地,遲早會渾身打濕。

  他們二人倒是無所謂,就怕陳情受涼。

  片刻後,三人至涼亭。

  蕭淩妖收傘,輕輕放下陳情,矮身細細看了一番,見陳情一點雨水都沒被淋到,才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笑。

  葉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那張明豔無方的臉龐上,怒容稍稍衝散。

  蕭淩妖道:“從今往後,我是她的師父。”

  陳情便晃著小辮子附和:“對的,娘親說了,我是他的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