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衡山泰清山兩派論劍還有半月，除去方寒李知言那些因七殺傳聞提早來到的人，前來觀禮論劍的各門各派之人陸續開始到來，衡山鎮上人變多，理所當然，不過，這些肯定都不算外人。

  坤靈也不說話，隻無奈苦笑。

  林落微頓時了然：“義盟？”

  坤靈便點頭：“極有可能，葉姑娘對我仍有防備，隻說了一月之期，並沒有告知會盟地點。”

  他和林落微可謂無話不談，答應葉沉加入義盟一年的事情，也告知過林落微，而荊州義盟的消息，在山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就在四日前，義盟中有極境高手親赴襄陽刺殺過斷臂的明夷，可惜铩羽而歸。

  林落微略一思忖，道：“人心難測，義盟如今飛速壯大，已不止於二十年前那些老人了，我怕葉前輩遺留下來的威望，鎮不住那些有心人，葉師妹勢單力薄，又脫離義盟已久，師兄，你若下山，可要好好幫襯於她~~”

  林落微從來沒奢望過能將坤靈留在衡山，坤靈三番兩次和葉沉會麵時，她就有所預感，坤靈如今加入義盟，她反倒為其心喜，覺得坤靈能夠走出心障，重振求武之心，是件好事。

  坤靈歎道：“義盟勢大，師妹最擔心的，不是葉姑娘吧？”

  林落微嗯了一聲，眉頭深鎖。

  兩人談話，並沒有避開蕭淩妖，隻言片語中，蕭淩妖已猜到兩人要說的，正是衡山掌門季長垣~~

  坤靈道：“我探過葉姑娘口風，有我身在義盟，師尊那一劍可以暫時揭過，隻是她這幾日，自身劍術和回風落雁劍相互印證，正在潛心閉關，無暇下山，而鎮裏觀禮之人漸多，盯著我的眼線繁密，我沒法親自去驗證那些外人的真正來路，交給其他人，又不放心~~”

  坤靈聲音越來越輕，等蕭淩妖聽不見聲去看他，才驚覺他和林落微兩人都看向了自己。

  棲真峰上，幽潭草廬間，六目相對。

  蕭淩妖心有所悟，下意識指了指自己鼻尖，主動請纓：“要不，讓我去驗證那些人的來路？”

  坤靈笑眯眯地恨不得一腳踹翻他：“滾你娘，我隻求你藏好些，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破天荒的，林落微沒有因髒話而嗔怪坤靈。

  她認同地輕輕頷首，學著坤靈一般保持和煦微笑。

  少頃，忍俊不禁，噗嗤~

  笑靨在此間倏然綻放。

  好一番繁花盛景，驅開冬意滿山。

  坤靈綸巾儒衫，一副文人騷客的做派，行走在衡山鎮長街之上。

  冬日高懸，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

  而瞧著前邊引路的段來，坤靈心裏也同樣暖洋洋的。

  不為其他，隻因眼下，他又要去煙雨樓赴宴了。

  設宴者，自然是李知言。

  昨日送回一個“滾”字，硬是沒打消李知言的熱切，這不，特意遣前代清風劍門掌門之子段來前來想要，給足了顏麵，而且相邀的也隻有坤靈一人，說是為俞小小一事道歉，不再提及蕭淩妖。

  隻要不把蕭淩妖那個惹事精帶上，坤靈樂得去煙雨樓打打牙祭，順便看看如今李知言的臉色。

  樂嗬嗬笑了笑，他對著段來背影道：“段來，你家大師兄犯不著興師動眾的，不就是一個女人嘛，他捷足先登便捷足先登，沒必要跟我道歉，我啊，大度著呢，如今另有佳人作伴，早原諒他了~”

  段來身子一頓，繼續大步流星走著，愣是沒回頭看坤靈。

  他狂翻白眼，也不知昨夜誰寫了個滾字，晾了他和大師兄一晚上，更是不知誰聽說人家俞小小偏好文風，就一天到晚綸巾儒衫的裝讀書人。

  段來深吸一口氣，有些納悶。

  明明之前大師兄苦大仇深的，事事都想壓坤靈一頭，可近幾日談起坤靈，大師兄莫名其妙變了態度，如果段來沒看錯，大師兄眼裏似乎多了一絲忌憚？

  就連昨夜坤靈和那姓假的失約，大師兄竟隻是一笑置之，不惱不怒，似乎早料到有此局麵。

  段來當時就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麽他不清楚的事情。

  偷偷去問一直跟著大師兄的方寒，方寒一臉諱莫如深，不肯透露分毫。

  因此，時至今日，段來也隻知道前幾日在煙雨樓有過一場爭鬥，方寒失了琳琅劍，大師兄不再去找俞小小，至於究竟有何內情，李知言方寒不說，段來在衡山鎮沒什麽情報來路，完全找不到頭緒。

  而今，又給李知言派來畢恭畢敬請坤靈赴宴，段來心裏頗不情願。

  氣鼓鼓走了片刻，段來突然停住腳步，等坤靈走到並肩位置，露出征詢目光，他才期期艾艾開口：“坤，坤靈師兄~~”

  “哎~”

  坤靈美滋滋應聲，“這聲師兄叫的好，不愧是泰清山高徒，知書達理，我聽得舒坦，真是舒坦哪，小段來，再叫一聲聽聽？”

  “~~”

  段來頓時氣結，瞧著坤靈一臉小人得誌的模樣，強行憋住心口那股怒氣，緩緩道，“坤靈師兄，敢問你和大師兄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坤靈“嚇”地吃了一驚，上上下下看了段來好幾眼才問：“等等，你什麽都不知道，就來請我了？”

  段來點頭。

  坤靈便嘖嘖咂舌：“那你還叫師兄叫得如此親切，叫到我心坎裏去了，人才~”

  得寸進尺。

  段來的臉，立馬黑了。

  剛要甩臉色，又見坤靈笑嘻嘻道，“他既然不敢跟你說，我也不便出聲，你想知道啊，自己回去問你家大師兄吧。”

  段來目光一閃，不吱聲了。

  坤靈剛說什麽來著，大師兄不敢說？

  有什麽事，是身為一品宗師，有整座泰清山做後盾的大師兄都“不敢”說的？

  電光火石間，段來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最終定格在兩個字——繡衣。

  莫非~~

  段來深深看了一眼坤靈，心道莫非坤靈是繡衣中人？甚至，身居高位？

  想了想，段來便搖頭道：“大師兄不主動告訴我的，就算我再如何追著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我想，能否請教一下坤靈師兄？”

  坤靈不假思索回道：“當然能。”

  段來麵上一喜，道：“請坤靈師兄明示。”

  坤靈扶了扶腦袋上的綸巾，握拳放在嘴邊咳嗽兩聲，正色道：“此事幹係重大，除了親眼見證過的外人，就隻剩本門弟子有資格知曉，你若棄暗投明，加入本門~~”

  段來木若呆雞。

  老半天，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坤靈在胡言亂語，壓根兒沒有要告訴自己的意思。

  他勃然大怒，臉一瞬間憋得通紅：“你，你~~”

  “二師兄！”

  突如其來一聲叫喚，打斷了段來的怒氣。

  他和坤靈一同循聲看去，就見不遠處街角，心急火燎地奔來一名衡山弟子——

  “二，二師兄，出事了，山門，山門那兒出事了！”

  坤靈臉色一變。

  那名弟子他自然認得，正是這個月負責值守山門的天柱峰弟子，六品養氣境界，此時卻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明顯事態緊急。

  坤靈哪還管的上赴宴，身形一動，下一刻便越過十來丈距離，截住那名疾奔的弟子。

  坤靈禦起巧勁，帶著那名弟子匆匆往來路回奔，直衝衡山山門而去。

  “出什麽事了？”

  “有，有人要見掌門，說是來討說法，他們撂下話，倘若掌門不肯見，便要闖山，來人~~來人之中有上三品高手，蔡師兄接了一刀，已不省人事。”

  蔡師兄，正是值守山門的另一名天柱峰弟子。

  坤靈心中咯噔一下：“討說法？有沒有說為了何事？”

  那名弟子目露猶豫，欲言又止。

  坤靈厲聲道：“說！”

  “他們說~~說掌門和繡衣勾結，殘害江湖同道，在湘江邊害死了一位極境高手~~”

  坤靈猛地望向終年雲煙繚繞的衡山，麵沉如水。

  師妹最擔憂的事情，終於來了~~

  ~~

  揚言要和衡山掌門討說法的一行人，陣容有些怪異——

  一名腰懸白玉長笛的青年，一名垂垂老矣的刀客，一名粗布衣衫的村婦，以及她抱著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隻一眼，坤靈便認出了青年和老刀客的身份。

  義盟之人。

  蕭淩妖射殺陳峰時，這兩人同另外幾人一起，於臨湘門外和守軍對峙，坤靈單槍匹馬回城搶回陳峰屍身時，再沒見過他們。

  今日兩人出現在衡山山門，看來那一日，全身而退了。

  隻是那名村婦和女娃，怎麽看都是普通人，究竟？

  來不及細思，坤靈徑直越過一行四人，俯身探探蔡姓師弟的鼻息，眉頭稍稍舒展。

  僅僅是閉氣過去，並無大礙，顯然對方手下留情了。

  坤靈叮囑報信的弟子看護好蔡師弟，長身玉立，這才淡淡看向來人：“諸位何故闖我衡山？”

  那名青年似是主事人，當先開口道：“自是找貴派掌門有事，敢問閣下名諱？”

  “衡山掌門二弟子，坤靈。”

  青年和老刀客對視一眼，便抱拳：“在下周全安。”

  周全安看著麵前這張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俊逸麵孔，暗自心驚，心說難怪那值守山門的弟子不上衡山，反倒衝進衡山鎮報信，原來衡山鎮裏竟留有掌門弟子。

  不過，掌門弟子又如何？

  周全安不動聲色掃視周圍。

  衡山泰清山兩派論劍在即，衡山鎮武人數量激增，方才四人在山門前與衡山弟子衝突，早引來了不少前來觀禮的江湖同道，再加上衡山鎮的普通人，如今此地裏三層外三層，已將山門圍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