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蕭淩妖越聽越不對勁，毫不猶豫打斷道，“明知？你的意思是~~她知道煙雨樓是什麽地方？”

  坤靈眉峰一挑：“不然呢？衡山鎮窮鄉僻壤，也就那一處勉強可看，雖是青樓，卻不負風雅二字，師妹身在衡山多年，哪能不清楚煙雨樓的麵貌~~呃~~”

  坤靈說著說著，忽然直愣愣看著蕭淩妖，明顯開始憋笑。

  他道，“莫非你以為師妹敢跟你去煙雨樓，一點都不知情？”

  蕭淩妖傻眼好久，最終僵硬地點了點頭。

  林落微竟是知情人？

  自己壓根兒沒瞧出任何端倪。

  女人哪，果然一個都不能信！

  虧自己還聯合小廝指鹿為馬，騙林落微後院是客棧，現在一想，原來蒙在鼓裏一直都是自己~~

  明知青樓，卻架不住嘴饞，親赴煙雨樓一會，甚至還當眾撫琴，其後又助自己戰敗方寒，用一手虛空禦物震懾李知言，蕭淩妖也不知該如何評價那位膽大妄為、又有勇有謀的的衡山大師姐~~

  此時坤靈又道：“如今能與我說說，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方寒的劍會在你手裏？”

  蕭淩妖無奈笑笑，便將昨夜煙雨樓的事一五一十道出。

  聽到林落微以琴音控劍，又懸停枯葉，坤靈直咂舌，不由喟歎：“師妹又有精進啊~~”

  又幸災樂禍道，“那一手虛空禦物確實能唬人，我要是不知底細見到一片懸在臉前的枯葉，也會以為遇見屈指可數的大高手，李知言這次肯定給嚇得不輕，倒是你~~”

  “我？”蕭淩妖指了指自己。

  坤靈點頭：“嗯，在李知言眼裏，你與至境高手有所瓜葛，倘若遇到李知言問起此事，你該怎麽圓？”

  “這~~”

  “這什麽這，我教你一個字，保證叫他啞口無言。”

  “什麽？”

  “滾，廢物！”

  蕭淩妖呆了呆，二師兄溫文爾雅的，髒話怎麽張口就來？

  便糾正道：“二師兄，這是三個字~~”

  “一樣一樣。”

  坤靈仰起頭，眼珠子下瞥，擺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道，“就這副臭臉，記住了，他敢問你，你就得這般說，老子可是跟至境高手有瓜葛的，你李知言算什麽東西，也敢問我話？信不信我喊人平了你們泰清山？廢物，渣滓，沒卵蛋的玩意兒，說的就是你李知言~~”

  坤靈罵罵咧咧好一陣，才依依不舍停嘴。

  蕭淩妖哂然，二師兄如此苦大仇深的，跟李知言的矛盾好像突然迎風見漲了？

  殊不知，坤靈今日下山回來，第一時間先去煙雨樓走了一遭，結果吃到俞小小的閉門羹，又讓旁人一解釋，知道李知言昨夜已經捷足先登，攀上了俞小小的臥榻。

  先前長沙之行，坤靈雖說想通了一些事，但美人鄉，英雄塚，平時死纏爛打後對俞小小產生的那些情誼，一時間還是放不下。

  凡事講究先來後到，在坤靈看來，李知言故意橫插一腳，無異於奪人妻妾，坤靈心灰意懶，已無心思去找俞小小質問。

  同時，對李知言僅存一絲江湖同道的好感又煙消雲散。

  如今能逮著機會給李知言找不快，坤靈自然樂得澆一把火，變本加厲。

  然而蕭淩妖縮了縮頭：“二師兄，有沒有其他說辭？我怕姓李的小肚雞腸，捅我幾劍。”

  坤靈一瞪眼：“他敢？我不怪你孤陋寡聞，但你至少要明白，真境之上煉真化至，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不說什麽洪老太監黎沉秋的，那些太遠，我便問你，你見識過師尊一劍逆流湘水，師尊的極境武力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麽？”

  蕭淩妖猶豫了下，回道：“絕望~~”

  “說的好，好一個絕望！”

  坤靈撫掌，冷冷道，“那我便告訴你，我衡山曾有一人入過真境，比讓你絕望的師尊，比如今觸摸到真境門檻的師妹更勝一籌，倘若不計後果，還能借南嶽大龍氣數淩空飛翔，一日奔襲三千裏~~”

  真境高手，蕭淩妖見識過了，可是借南嶽大龍氣數淩空飛翔，一日奔襲三千裏？！

  想到葉沉曾說過的話，蕭淩妖脫口而出道：“前代掌門？”

  坤靈一愣：“正是，前代掌門，我的師伯，看來你有幾分見識，不算太孤陋寡聞。”

  “葉姑娘說的。”蕭淩妖訕笑。

  坤靈頓時沒好氣道：“別打岔。”

  他深吸一口氣，又道，“若是師伯還在，此次論劍，泰清山門人提前一月就得盡至衡山，恭恭敬敬前來請安，唉~~當初西虞那位傳奇儒帥輔佐光明聖皇帝，第三次殺入玉門關，師伯奉洪太監邀約，前去阻擊那位不可一世的光明聖皇帝，你可知，光明聖皇帝是什麽境界？”

  “煉真化至~~”

  “嗯，煉真化至，一手焚世火蓮，一手光明海劍，橫壓當世，連洪太監也不得不避其鋒芒，都說洪太監雄踞半甲子天下第一，可這個天下第一也曾在光明聖皇帝手底嚐過敗績，從他敗，到光明聖皇帝梟首龍城的四年間，天下第一的位置名不符實。”

  蕭淩妖聽得心驚肉跳，想不到洪靜忠板上釘釘的天下第一，還有這等變故

  坤靈似是說口渴了，便解下酒葫，痛飲一大口，才慘然道，“那時師伯前去阻擊的，便是這樣一位躋身至境的大高手，你又可知，師伯和光明聖皇帝對敵，又戰了幾合？”

  蕭淩妖看到坤靈神情，便覺事情並不簡單，小心翼翼道：“莫非~~隻有一合？”

  “放屁！”

  坤靈差點氣得跳腳，比出兩根手指惡狠狠道，“兩合！是兩合！”

  他這語氣，似乎一合兩合，有著天壤之別。蕭淩妖頓時沉默。

  兩合~~

  衡山前代掌門是真境高手，和葉前輩一樣的真境高手，竟隻能在煉真化至的光明聖皇帝手底走上兩合？

  再想想，初見葉前輩時，他胸口凹陷，風燭殘年，說是層在瀾滄江邊中了洪靜忠一掌，他便和那一掌苦苦糾纏二十年，傷勢難愈~~

  煉真化至。

  見識過極境和真境兩大境界的強勢，蕭淩妖卻無法想象出再往上一步的至境高手，究竟又該何等強大~~

  又聽坤靈繼續道：“兩合，光明聖皇帝出了兩劍，一劍斬我衡山三百年氣數，南嶽大龍因此潰散，一劍削去師伯頭顱，脖頸以下，盡數焚為枯骨~~”

  蕭淩妖打了個寒噤，似有一股寒意自腳底上湧，直衝天靈蓋。

  自己向來對氣數一說嗤之以鼻，但此番由坤靈說來，不信也隻能信了，也就是說，光明聖皇帝隻出兩劍，就將衡山殺的敗落至今。

  難怪，坤靈敢教自己大言不慚，輕視，甚至辱罵李知言，自己表現得越是囂張跋扈，李知言越會相信自己和至境高手有瓜葛，光明聖皇帝能兩劍殺敗衡山，其他至境高手，未嚐就不能一劍屠滅泰清山。

  想了想，蕭淩妖道：“可問題在於，至境高手屈指可數，就那麽寥寥幾位，突然多出來一位不明身份的存在，李知言憑什麽相信那是真正的至境？”

  坤靈嘁了一聲，不屑地擺擺手：“他區區一個廢物宗師，憑什麽不信？”

  渾然不覺廢物宗師四字，把他自己也給包進去了。

  蕭淩妖不由語塞。

  坤靈說的強詞奪理，卻又偏偏合情合理。

  說到底，蕭淩妖還是對大胤江湖了解太淺，沒體會過在洪靜忠天下第一的名頭彈壓之下，江湖武人們沉到穀底深淵的卑微，雖能說出絕望二字，可實際上，根本不知道武力之間隔如天塹的真正絕望。

  關於李知言的應對方法，就此告一段落，見坤靈悶悶不樂便要回房，蕭淩妖眼珠子咕嚕一轉，鬼使神差抬劍擋住。

  “對了二師兄，還有一事我想問問~~”

  蕭淩妖明明用的是征詢口氣，可不等坤靈問出聲，就急不可耐道，“棲真峰，為什麽沒鳥？”

  坤靈深深看了蕭淩妖一眼，明顯諱莫如深道：“此事休要再提，問多了，小心哪天睡覺醒來，發現你自己身首異處~~”

  身首異處~~

  蕭淩妖聽的毛骨悚然，耳後仿佛吹起了一陣陰風，冷颼颼的直透心底。

  可怕。

  總感覺，跟呂秋說的傳言、跟林落微自承過的暴虐行徑不謀而合~~

  ~~

  子時。

  蕭淩妖輕車熟路，抄小道，如約摸上了棲真峰。

  夜深人靜。

  身著雪青紗衣的婀娜人影立在潭邊，便是風光無限。

  不知為何，蕭淩妖看到林落微的第一時間，想到的隻有一個“跑”字。

  興許是讓坤靈都諱莫如深的棲真峰沒鳥，興許，又是即將經曆昨夜那陣形同置身地獄的無邊痛楚~~

  硬著頭皮，蕭淩妖走近過去。

  察覺到蕭淩妖靠近，林落微卻始終麵朝幽潭，沒有回身。

  蕭淩妖滿足地瞧一眼那張絕美側臉，便順著林落微視線，往波光粼粼的幽潭裏看。

  看到池魚的一瞬，蕭淩妖眼睛微微刺痛，似是被無形的針尖紮了一下，止不住流出眼淚，可閉上眼揉了揉，眼睛恢複如初，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幽潭中，那柄通體水藍的池魚劍似活物遊魚般，在水裏不住遊動。莫名地，蕭淩妖感受到了一絲虛無縹緲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