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宋茂猛然出聲。

  他惡狠狠瞪著蕭淩妖，似乎生怕蕭淩妖趁機跑了，“二師兄，以武論道，哪有沒分出勝負就結束的道理，日後我們行走江湖，若是一直抱著點到為止的心思，遲早會死於非命。”

  宋茂清楚自己力氣耗去大半，手腳業已遲緩，可時時處在被動的蕭淩妖境況明顯更差。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此結束！

  他唯一自恃的就是七品實力，一旦和九品的蕭淩妖戰平，日後在呂秋麵前，還能直的起腰嗎？

  石廩峰上，還有他能立足的地方嗎？

  可惡的外甥，隻要再過十招，不，二十招！

  必定將你斬於劍下！

  坤靈皺了皺眉，眼神冷下來。

  讓眾人看到蕭淩妖的刀法，今日授課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

  那宋茂也算有點眼力，蕭淩妖被迫隻守不攻，再戰下去隻會比他先耗光力氣，必敗無疑，但如此咄咄逼人，坤靈頓時有些不喜。

  提前說好的點到為止，你宋茂戰紅眼，竟敢當麵出爾反爾？

  坤靈冷笑道：“既然你這麽想戰~~”

  “那就戰~~戰吧。”

  一個氣籲籲的聲音接住話。

  坤靈一愣，哪個不開眼~~呃~~蕭淩妖？

  隻見場中，蕭淩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胸腔沸騰氣血，麵無表情盯著宋茂：“宋師兄，今日非得分個勝負，是吧？”

  宋茂神態略顯猙獰，用了點了點頭。

  “那~~”蕭淩妖低下頭掂了掂手裏的刀，淡淡道，“等我一下。”

  語畢，蕭淩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寧毅麵前，“寧師兄，借劍一用。”

  寧毅微怔，鬼使神差拔出腰間長劍遞過去：“假師弟，你~~你會劍法？”

  眾弟子跟著蕭淩妖身影引頸而望，聽到寧毅出聲，各個臉上都是不可思議。

  劍？

  外甥還會劍法？

  沒天理啊！

  刀已經用的爐火純青，還會用劍法，而且看樣子，好像劍法比刀法更厲害一點？

  卻見蕭淩妖笑著搖了搖頭：“不會。”

  也沒解釋原因，拿著劍便走到校場邊的兵器架，將手中長刀插回架上，又取了一把新刀。

  緊接著，蕭淩妖便捏住劍尖，將劍柄位置對準宋茂，遙遙遞劍：“既然說到行走江湖，豈能用你手裏的那柄玩物，宋師兄，請用此劍吧。”

  眾弟子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徹底懵了。

  外甥這是~~要用真刀真劍來比試？！

  倒不是說先前兩人用的刀劍是假，而是並未開過鋒，眾弟子眼中的真刀真劍，指的就是開過鋒的刀劍。

  下三品武人出手不夠圓滿如意，劍出難回，所以在衡山，下三品弟子使的劍都不曾開鋒，除非到了中三品，才能將佩劍送去赤帝峰開鋒。

  因此在場諸人，也就寧毅和坤靈的劍開過鋒。

  坤靈貴為掌門弟子，用的可是名劍乘風，削鐵如泥，遠不是衡山弟子普通佩劍可比，蕭淩妖自然不會蠢到給宋茂遞一柄寶劍，所以才找上了寧毅。

  而刀，反正開了鋒也沒人會用，兵器架上的刀槍斧戟反而大部分開過鋒。

  宋茂怔了片刻，當即棄劍，掠至蕭淩妖麵前，取過寧毅那柄開過鋒的佩劍。

  雙方相隔兩丈，重新於校場中央站定。

  坤靈欲言又止，看看蕭淩妖，又看看宋茂，最終隻是輕輕歎了一聲。

  眾弟子見二師兄都沒發話，沒人敢自找無趣，皆是屏息凝神盯著場中。

  寧毅有些茫然，不知為何會出現真刀真劍的場麵。

  呂秋則是心慌，抬手扇了扇風，額頭不知何時已經沁出細密汗珠，他從初時擔心蕭淩妖，變成詫異看著兩人勢均力敵，眼下突然開始擔心起老對手宋茂了。

  恩公，千萬手下留情啊，死了人，本門不會善罷甘休的~~

  校場中，蕭淩妖雷打不動采取守勢，弓腿抹刀，刀架一展，平靜道：“宋師兄，請了。”

  蕭淩妖還沒有自負到麵對高過自己整整兩品的對手，不知死活去搶攻。

  尤其那個對手，方才有一瞬間還對自己起了殺心。

  麵對宋茂，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冷靜，那份讓自己常年處在刀鋒之下、卻硬生生活過百次千次的冷靜。

  至於自己手中的刀開沒開過鋒，對方手中的劍開沒開過鋒，其實都不在蕭淩妖考慮範疇。

  在蕭淩妖眼裏，哪怕今日宋茂隻用木劍，一旦宋茂起殺心，自己戰敗，就等於死了。

  生死，不能交給別人的善心。

  自己要死中求活，或者說把死亡延後一些，必須冷靜，如從前一樣冷靜。

  如此才是真正的~~

  萬無一失！

  叮！

  兩個身影一合乍分。

  一如既往的，宋茂一劍無功，蕭淩妖險之又險借力飄退。

  隻是這一次蕭淩妖有些狼狽，重重一腳踏住青磚，才穩住身形。

  但，宋茂沒有追擊。

  他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了看右袖。

  那處，一片巴掌大小的碎衣耷拉著，冷風順著劃開的縫隙吹進來，涼意絲絲縷縷，直透整條手臂。

  宋茂頭皮發麻。

  再看蕭淩妖，左臉頰冒出一根血線，這血線裏，漸漸地滲出血來，頃刻後匯聚下顎，血珠斷斷續續滴落。

  竟然~~見血了~~

  周圍弟子爆出陣陣驚惶的低呼。

  方才一擊，蕭淩妖仍舊是完美無瑕的借力，然而臨退時長刀微斜，似是貪功，又似心存僥幸，竟破天荒進攻了。

  宋茂並非庸手，及時變招反製，以至於這次膽大包天的進攻，蕭淩妖臉上添一道傷，僅僅換來了宋茂袖口劃破。

  可是，下次呢~~

  宋茂有些慌了，本就白淨的臉又白了幾分，嘴唇都微微顫著。

  入衡山十年有餘，這是他第一次用開過鋒的真劍與人動手。

  七品武人體魄，有刀劍難傷一說，可實際上，那是讓普通人用普通刀劍來砍，像蕭淩妖這種九品武人，持赤帝峰所鑄的鋒利長刀，宋茂若是吃上一刀，絕不可能毫發無傷。

  不等宋茂繼續想下去，麵前蕭淩妖淡淡一笑：“宋師兄，請。”

  宋茂倍覺刺耳，熱血上湧，鬼使神差又是一劍遞出。

  回風落雁劍十三式展開，原本滾滾如龍，連綿不絕，可是偏偏遇到蕭淩妖這個滑不留手的人，逼得宋茂出劍斷斷續續，往往剛接第二招，身邊已然空了，追著出招，又亂了章法。

  兩人身影再度交錯十餘合，宋茂又停步不追。

  這次，他受傷了。

  左肩一條刀傷，雖說隻有一寸長，不到半寸深，可那種鑽心刺骨的疼，讓宋茂如墜冰窟，整個人都惶惶不安起來。

  蕭淩妖更是淒慘，這十餘合裏，連著剛剛那一合，他有五合采取了守中帶攻的態勢，如今手臂，胸膛，甚至脖頸，都已添上新傷。

  那些傷不長不深，也不致命，卻有斑斑血跡浸透衣裳，端的是觸目驚心。

  寧毅臉有些發白，喃喃道：“二師兄，不攔著他們嗎？小心出人命啊~~”

  即便是他，身為五品弟子，佩劍開鋒，也隻是一直在石廩峰上埋頭練劍，從沒和人真刀真劍打過。

  劍無鋒時，也能傷人，以前寧毅和其他弟子切磋，雖時常會不小心用無鋒之劍劃傷對方，可是與眼下這種動輒可能分出生死的局麵，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尤其場中兩人實力懸殊，蕭淩妖被動采取守勢，每次都是堪堪貼著劍鋒退走，寧毅心吊到嗓子眼，一揪一揪的從未下去過，要不是身邊人多，他早就閉起眼睛不敢看了~~

  坤靈目不斜視，沒有出聲，更沒出手。

  反倒是呂秋凶巴巴摁住寧毅肩膀：“攔什麽攔，生死有命，宋師兄都不怕死，我外甥自然也不會怕，死就死了，橫豎一劍，我老呂家沒什麽怨言！”

  寧毅差點給呂秋來上一拳，什麽叫外甥死了就死了，這裏是衡山啊，是石廩峰，今日分了生死，兩個人就都毀了！

  寧毅近乎央求道：“二師兄~~”

  坤靈總算瞥過來一眼，淡淡地在寧毅身上停留片刻，複又將目光投回場中。個中意思，不言而喻。

  寧毅張了張嘴，接著便是無奈苦笑。

  周圍弟子原本也在竊竊私語，此時一並噤聲。

  二師兄，明明還是溫和的笑著，可偏偏讓人感覺前所未有的冰冷啊~~

  眾人這一陣變化，宋茂盡收眼底。

  方才呂秋和寧毅說了什麽來著~~死？

  微弱，又捉摸不定的恐懼感自宋茂心底綻開。

  左肩陣陣刺痛，得益於強健的武人體魄，傷口已經強行閉合，宋茂能清晰感覺到，那裏的血正在漸漸凝固。

  倘若動一動，傷口又會崩裂開來吧？

  而且~~

  這隻是一道傷，在分出勝負之前，自己又會添幾道傷？

  其中，會不會有一道添在致命處？

  就像剛才自己給對方脖子上添的那道傷，若是偏上一寸~~

  宋茂心猛地下沉，墜入漆黑穀底，原本隻是要將蕭淩妖威風踩下去啊，怎麽就莫名其妙成了生死之鬥？

  這~~騎虎難下。

  偏偏又聽蕭淩妖道：“宋師兄，請。”

  宋茂瞳孔凝聚，眸中映照的那張勉強算得上清秀的臉龐，此刻正掛著瘮人的平靜。

  平靜之下，那人弓腿，抹刀，保持著萬古不變的守勢。

  宋茂這才想起，從交戰之初，硬接自己三劍時，那張臉似乎就是如此平靜~~

  “宋師兄不來，那我隻好我來了。”

  對方嘴唇一張一翕，口中說出不同於先前的話語之後，便伴著刀光倏然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