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

  齊霜霜念出這個稱呼，不自覺皺了皺眉，對季長垣的不滿溢於言表。

  衡山與世隔絕，季長垣一劍倒流湘江之事，知情者僅限於諸峰峰主長老和掌門弟子，普通的內門弟子根本無從知曉，齊霜霜因為隨侍林落微，才碰巧從季飛流口中得到消息。

  葉烽盛名滿天下，如今衡山上的知情者各懷心思，絕大多數對季長垣頗有微詞，正義感極強的齊霜霜也是其中之一。

  林落微清眸中映照出齊霜霜的不滿表情，歎道：“霜霜，你也別過於苛責師尊，他這些年勞心勞力，裏裏外外數度奔波，苦苦維持著衡山如今的地位，你不在其位，不知持家之難啊~~”

  齊霜霜沉默不語。

  林落微知道一時無法扭轉她的看法，想了想，問：“葉師妹這幾日如何了？”

  “我已將回風落雁劍悉數傳授，她這兩日醉心其中，茶飯不思，像是走火入魔了，等會兒我再去看看她。”

  林落微擺擺手：“此事你大可不必操心~~師尊說過，葉師妹師承卓氏三老，卓氏三老一胎所生，心意相通，三人以一品宗師之境施展合擊劍術，圓滿無瑕，能勝極境，可惜葉師妹野心太大，強行合攏三老劍術，試圖一人畢三人之功，難免力有不逮，一入三品，駕馭不住那份圓滿意境，想必已經觸到無法逾越的壁障~~”

  齊霜霜納悶插話：“既是如此，她為何鑽研不去自身武學，反倒對回風落雁劍青睞有加？”

  回風落雁劍是衡山入門武學，內門弟子一旦晉入四品成為掌門弟子後，就會轉修瀟湘八劍，依齊霜霜看來，葉沉要鑽研也應該鑽研瀟湘八劍，偏偏一頭埋在回風落雁劍上麵，叫人不解。

  “沒點眼力。”林落微屈起玉指，輕輕彈了下齊霜霜額頭，佯怒道，“還敢胡吹大氣，誇自己回風落雁劍學的最精？”

  齊霜霜委屈地抱頭。

  “本門的回風落雁劍是一門攻守兼備的劍術，既能單人施展，又能組成劍陣，和卓氏三老的劍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她可借此觸類旁通，印證自身武學，當然要悉心鑽研了，況且你忘啦，回風落雁劍也是一門直指極境的武學，若無回風落雁劍啟發，瀟湘八劍就隻剩七劍了。”

  齊霜霜低眉垂目哦了一聲，明顯有不服氣。

  在她心裏，唯有瀟湘八劍才是能讓人步入更高層次的武學。

  林落微又道：“你看，葉師妹醉心武道，你實力遠不及人家，卻一天到晚去管那些瑣事，還不速速回山修行？”

  “是是是，小姐說的是~~”

  齊霜霜吐了吐舌頭，起身拉開門，作勢欲走。

  屋裏頓時亮堂不少。

  門外一丈，是一口深不見底的碧潭。

  此地是棲真峰幽潭邊的草廬，林落微獨居所在。

  林落微暗自鬆了一口氣，這小妮子真難纏，好說歹說，總算把她注意力從呂秋蕭淩妖身上移開了~~

  忽然間，門邊齊霜霜的聲音傳來：“可說了這麽多，小姐還沒說如何處罰呂秋呢？”

  齊霜霜半跨著門檻，竟又不走了。林落微不動聲色抿茶：“我說過了，持家太難，呂秋是王峰主欽點的人，我若代師尊貿然處置，難免會引起王峰主不滿，可是兼顧的法子，我又尚未想到，不如等師尊出關再議？”

  林落微決定用拖字訣。

  反正一旦季長垣出關，蕭淩妖在衡山的事情估計瞞不了多久，到時候再有人拿這樁事說事，也不痛不癢。

  “這有何難，壞了規矩就得罰，人無信則不立，老祖宗定下規矩，多少年了，哪能說壞就壞，一旦開了先例，其他規矩豈不是都有轉圜餘地？我想王峰主知道呂秋受罰，必然也會拍手稱快，誇你行事利落，有下代掌門的風範。”

  齊霜霜擲地有聲，說完，便意味深長看著林落微，“小姐你推三阻四，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成？”

  還真有~~

  那碗麵是我吃的，罰呂秋罰錯人了啊~~

  林落微想歸想，可話當然不能這麽說，歎道：“能有什麽難言之隱，無非是不想看到衡山生亂，辜負師尊一番苦心罷了。”

  “若是不懲罰呂秋，那才叫衡山生亂咧！”

  齊霜霜話裏自動過濾掉了蕭淩妖，在她看來，外甥初上山就敢屢屢破戒，與呂秋教導不無幹係，呂秋又知法犯法，必須罪加一等。

  林落微一臉為難。

  別人家的劍侍都對劍主畢恭畢敬的，偏偏自己就攤上這麽個非要拗正劍主的直性子，唉~~

  齊霜霜擋著陽光，一張小巧玲瓏的清秀臉頰背在陰影裏：“說實在的，小姐呀，我覺得你有些袒護呂秋，難不成你的難言之隱，就和呂秋有關~~”

  話音已落，意猶未盡。

  齊霜霜隨侍林落微多年，知道林落微行事果決，有大將之風，卻在呂秋偷吃一事上拿不定主意，實屬反常。

  林落微剛要辯解，忽然耳垂微微一動，蹙眉道：“霜霜，有人上山來了。”

  “誰這麽大膽？！”

  齊霜霜如臨大敵，拔劍便轉身張望。

  自從林落微拜入衡山，棲真峰就成了衡山禁地，掌門曾經明令禁止任何人踏上棲真峰，以前林落微未入極境時，足足有四位長老守著棲真峰，就是為了不讓閑雜人等打擾林落微修行。

  如今林落微已入極境，再也無需長老護持，但掌門禁令從未解除過，除了那些人數寥寥的高層，沒人會，也沒人敢輕易踏上棲真峰。

  片刻後，齊霜霜眼中，山道盡頭出現一個壯碩人影。

  她瞳孔一縮，冷笑不止：“好哇，說曹操曹操就到，呂球兒，你終於肯上來請罪了？”

  來人正是呂秋。

  他滿頭大汗，明明已經爬上棲真峰，抵達林落微結廬而居的幽潭，卻依舊猶猶豫豫，三步一停，時時都想著轉身逃走。

  百聞不如一見，一路行來，棲真峰靜的可怕，真的一隻鳥都沒有~~

  呂秋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沒理會齊霜霜質問，徑直越過她看向草廬門內若隱若現的倩影，撲通！

  在山道上就跪了~~

  恐懼多於敬畏，他壓根兒提不起靠近草廬的勇氣。

  “大師姐，你可得替我做主啊！呂球兒冤枉哪！心裏好苦！”

  呂秋開始哭號，眼淚說來就來。

  齊霜霜不知他鬧得哪出，竟愣了，回頭看看同樣迷惑的林落微。

  “起來說話，誰冤枉你了？”林落微道。

  她聲音明明極輕，卻輕易越過二三十丈距離，落在呂秋耳中。

  呂秋打了個冷顫，乖乖起身，隨即狠狠抹一把眼淚，大著膽子怒瞪齊霜霜：“冤枉我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齊師姐，你是不是來這裏汙蔑我偷吃了？”

  噗~~齊霜霜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汙蔑？

  你呂秋也配？

  齊霜霜黑著臉，長劍一抖，架起回風落雁劍起手式：“我汙蔑你?呂胖子，你不好好說清楚，今日別想完好無缺走下棲真峰。”

  “哼！”呂球兒一挺胸膛，正氣凜然道，“有大師姐替我撐腰，我不怕你！”

  呂秋麵對齊霜霜時，壓根兒沒半點懼意。

  畢竟他都是代峰主了，齊霜霜哪怕有著劍侍身份，隻要一日不成為掌門弟子，地位就矮他一頭，怕個錘子。

  叫一聲齊師姐，那是自己看在大師姐的麵子上才假裝尊重尊重，要不然講年齡講地位，天天叫齊小妹都沒人會反對。

  看到呂秋理直氣壯的模樣，齊霜霜氣笑：“你倒是說說，我哪裏汙蔑你了？兩碗隔夜的麵湯端端正正擺在廚房，難不成你想抵賴？”

  呂秋道：“我抵什麽賴，本來就不是我吃的！明明是宋茂那狗東西構陷我外甥，想借此把我拉下水，齊師姐聽信一家之言，就急不可耐棲真峰來告狀，想讓大師姐懲處我，不是冤枉人是什麽？”

  齊霜霜秀眉一挑：“宋茂？怎麽又扯上他？”

  “不扯他扯誰！我外甥上山三天，第一晚被宋茂打昏在廚房，第二晚給他打的眼眶烏黑，第三晚又讓他設計構陷，嗬嗬，隻因為王峰主看重我，宋茂那狗東西就處心積慮要針對我，甚至不惜牽連家人，其心可誅！”

  說著，呂球兒一指遙遙指住齊霜霜，氣勢絲毫不落下風，“還有你！齊師姐你素來明事理，可為何偏偏是非不分，一聽到不利於我的事，不加查證就來告狀，莫非對我呂球兒有偏見？”

  “我對你有偏見？”

  齊霜霜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不住冷笑，“那兩碗麵湯鐵證如山，你當我沒看見？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不看證據，就喜歡空口白牙胡扯？”

  “兩碗麵湯也算證據？嗬嗬~~”

  呂秋笑容比她更冷，“那你且說說，為何昨夜裏我外甥都把菜盤倒幹淨，偏偏要留下兩碗麵湯？為了故意給你揪到把柄告狀，喊大師姐來處罰我們？我苦心拉扯他上山，又是為了故意讓他來坑我下水？”

  麵對接連而來的質問，齊霜霜愣了下，下意識道：“興許是你那外甥粗心大意，不小心忘事，又或者自以為能仗著你代峰主的身份，驕橫顯擺？”

  呂秋白了她一眼：“我外甥又不是你，哪有那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