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馴鷹之術
作者:
俏仙筆 更新:2021-01-01 05:25 字數:3350
秋風蕭索,拂過一行四人,八刀應下八箭的曠世奇俠葉烽,三言兩語間似乎又成了風燭殘年的耄耋老人,隻聽他繼續道——
“江湖迭代,這些年受葉某牽連,那些個老朋友死的死躲的躲,明哲保身亦有之,帶你們去投靠他們,危險大過安穩~~”
“黎沉秋?”唐懷真突然出聲道,捏著折扇的手微微顫抖,卻沒有展扇。
這幾年大胤江湖上風頭最盛的,無疑是那位霸絕天下、以天下第二之名三入龍城,後又自承七殺身份的黎沉秋。
葉烽搖頭:“他三次敗給洪靜忠,劍心碎裂,很大可能已經跌落境界,實力估計比如今的葉某隻低不高,初夏自承七殺身份後,在繡衣中的關注怕是遠勝葉某,早已自顧不暇。”
“這樣啊~~”
唐懷真呢喃著有些低落,情緒不加掩飾,被其他三人看在眼裏。
葉烽笑問:“唐小友似乎不太甘心,你與黎沉秋有舊?”
唐懷真點點頭,悵然道:“一麵之緣。”
“哦?”葉烽頓時來了興趣,“常聽說此人獨霸劍林,一劍淩壓十三州,能稱光明聖皇帝以後用劍第一人,葉某心馳已久,可惜始終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未能有幸見上一麵,可否說說依唐小友之見,他究竟如何?”
“人如其名,霸道非凡。”唐懷真笑道,“能用劍講道理,絕不用嘴講道理,我年幼喪父,母親多病,多年來家中事務早被二叔把持,僥幸得他仗劍相助,才勉強在唐家站穩腳跟~~”
說著,唐懷真突然自嘲一笑,“說是相助,實際上是我自作多情。”
葉烽奇道:“怎麽說?”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應當我那跋扈的三弟擋了他的道,給他一劍砍了,他又提劍殺上神機山,說什麽子不教父之過,我那二叔剛氣急敗壞現身,便不由分說被他削去頭顱,釘在大門,嚇得整座唐家堡無人敢動,隻能眼睜睜送他離去,無心插柳,倒讓我在唐家有了喘息之機,我唐懷真雖然依舊不成器,但總算能安然給家母送終,對黎沉秋,我僅僅有一個謝字憋在心裏多年,始終沒機會說出。”
“原來如此~~”葉烽若有所思,“你想見他,謝他,所以才會答應段流水摻進來這一腳?”
“有這一層關係,但並非全部。”
葉烽嗯了一聲,指指蕭淩妖:“放心,你一直跟著這小子,你就算不去找黎沉秋,他也遲早會找上門來。”
“因為新任七殺嗎~~”唐懷真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雖然連葉烽都說過喝血入夢太過玄奇,新任七殺這種說法站不住跟腳,但看著蕭淩妖,唐懷真心中莫名升起足以將後背托付的信任。
於雜亂的馬蹄聲中沉默片刻,葉烽揚鞭南指,說道:“我們往南去吧。”
蕭淩妖唐懷真麵麵相覷,同時道:“往南?”
“前幾日有位老友來看過葉某,雖未表露心跡,但葉某明白,他一直在等葉某開口求助,當時葉某心無牽掛,不願去麻煩他,但如今不一樣了,算算日子,葉某拚著餘命,理應能把你們送過去,普天之下,再沒有比那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聽到有人庇護,唐懷真忙道:“前輩,究竟是哪?”
葉烽笑道:“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說是哪?”
蕭淩妖挑了挑眉,心中閃過某個提劍婀娜的絕色背影,下意識開口問道:“衡山?”
葉烽欣慰點頭:“正是,當初在湘水之畔,尚未成為衡山掌門的季長垣曾經助我渡河,瀟湘八劍水意綿柔,竟能使湘水倒流整整一炷香時間,實在令葉某大開眼界,若非他牽掛太多絆住了心思,少說也能擠進武評前十出出風頭,可惜可惜~~”
葉烽嘴上拚命誇讚著那位衡山掌門,但掩不住眼底欲蓋彌彰的尷尬。
蕭淩妖三人頓時哭笑不得,也不知該如何應聲,從衡山來,回衡山去?世事變幻無常,真叫人捉摸不透。
但回到原點,並不意味著一切都能回到最初,比如段流水段紅欞這對姐弟,比如長沙城駕車赴死、連名字都不曾留下的唐家死士,比如小校場裏成了一堆殘屍的的八駿,比如襄陽城外八刀八箭,又比如葉烽過一日少一日的餘命~~
氣氛於葉烽聲音漸輕中沉寂片刻,蕭淩妖唇齒輕啟,問道:“送我們回衡山之後,前輩準備去哪?”
葉烽愣了下,回道:“暫未想好,興許隻在衡山看看風景,昔日老友身在四方,蹤跡難尋,葉某人老心疲,腿腳也不利索,犯不著遠遊尋覓了,況且如今氣候已寒小雪初臨,等到了衡山,恰好能見著那南嶽滿山霧凇的奇景,不失為一樁幸事。”
話雖灑脫,但在場誰都能聽明白他的心思,哪裏都想去,無奈天下太大,命數有限,又哪裏都去不得~~
身不由己,命不由我。
蕭淩妖麵不改色,心中卻是輕輕一歎,說道:“此去衡山至多十日,餘下幾日,葉前輩一世英雄,若說有心虛度,我蕭淩妖必然不信,因此鬥膽問一句,此去衡山,前輩路上能否聽我安排?”
葉烽渾濁老眼綻出詫異光芒:“聽你安排?”
蕭淩妖嗯道:“我看葉前輩一路上撫刀不止,新刀鑄成,隻殺八駿,滿腔殺氣根本無從宣泄,想必煩悶的緊,不如隨我去殺人?”
葉烽正無意識搭在刀身的手指一僵,冰涼又熟悉的觸感沁透心扉,又頃刻間向四肢百脈蔓延——
“殺誰?”
蕭淩妖平靜指天,葉烽唐懷真秦滄滄順著其指尖看過去,一粒灰影正在雲層之中時隱時現。
段流水的海東青!
隻聽蕭淩妖一字一句,透著亙古不化的冰寒:“殺董宣!”
~~
秋日高懸。
官道上,蹄聲如雨。
酒肆裏,人人側目,遙遙目送那一人馭著三馬自西方疾馳而來,又馬不停蹄向東遠去。
天幹物燥,那一人三馬揚起好大一陣煙塵,靠路的酒客們碗裏頓時蒙上一層灰,卻沒人敢吐出半個不滿,隻等那一人三馬消失在盡頭,眾人才青著臉麵麵相覷,互相從對方眼裏看到不可置信的恐懼。
恐懼不為其他,隻因遠去一人三馬中最後方那匹馬,竟拖行著一團血肉模糊的屍體,那屍體也不知被拖了多久,名貴錦衣破爛不堪,四肢斷的斷折的折,渾身早已看不到一處完整皮膚,血肉與泥土混在一起,在官道上留下一長條斷斷續續的血痕。
馬蹄聲已經消失,那條延伸到天際盡頭的瘮人血痕卻非短時間能磨去,昭示著有一人三馬曾經路過。
死一般的寂靜後,人聲瞬時炸開——
“兩馬輪換,一馬拖屍,明顯既急著趕路又想要泄憤,也不知和死的那人有何深仇大恨。”
“光天化日,敢在官道上拖屍縱馬,那人不想活了?”
“就是,叫駐軍看到,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此言差矣,依我看,那三馬配的軍隊製式鞍具,明顯是軍中良馬,說不定駐軍見了不僅不扒他皮,還會乖乖給他奉上新的馬匹,方便拖屍。”
“兄台好生風趣,如今大胤律例嚴明,嚴禁濫用私刑,就算那死人真死有餘辜,也萬不該受此折辱,犯事者如何折罪,自有州郡縣官定奪。”
“州郡縣官?頂用?你沒看那人穿著灰衣嗎?”
“灰衣?”
“從火服~~”
“噓!”
酒肆內幾乎同時噤聲,落針可聞。
不知何時起,下至不見江湖之遠不見廟堂之高的升鬥小民之間流傳著八千繡衣平天下的說法。
繡衣,從火服,飛羽刀,攝政王,墨王,神宗,徽宗,這些支離破碎信息隱隱勾勒出一個不同尋常的大胤,時時牽起平民百姓們深藏內心的記憶,曾幾何時,這個疆域龐大到囊括了整整十三州大胤沒有攝政王一職,有的隻是英明神武的神宗皇帝,以及輔佐神宗勵精圖治的帝師墨王~~
忽然,官道東方隱約傳來動靜,耳熟的馬蹄聲和眼熟的一人三馬重新出現在道路盡頭,自去處歸來,第二次揚起煙塵掠過酒肆,又馬不停蹄往來路疾馳,留下一眾莫名其妙又有怒不敢言的酒客。
拖屍縱馬、去而複返的人光頭無眉,一臉凶惡之相,正是人稱臥虎的董宣董執劍,他眉目倉皇,不複第一次路過酒肆時那股陰狠之勁。
並非他已經收到八駿死訊,也並非他得知葉烽八刀八箭出襄陽的消息,而是看到天上那兩頭海東青,竟然重新匯聚在了一處~~
“蕭兄弟~~”
“嗯?”
“沒什麽~~”
唐懷真咽下想說的,複雜心緒盡數寫在臉上。
天上一聲凶悍鷹唳,屬於海東青小圓的灰影出現在四人視線,隨即再次飛走,眾人稍稍扯動韁繩微調方向,順著小圓指引追去。
“蕭兄弟~~”
蕭淩妖第四次聽到這稱呼,無奈看過去,見唐懷真一如既往的欲言又止,納悶道:“唐兄?你究竟想說何事?”
眼見秦滄滄和葉烽一並看了過來,唐懷真心知自己行為異常,難免惹人生疑,隻得開口道:“蕭兄弟,你會馴鷹之術?”
“不會。”
“那~~”唐懷真又是猶猶豫豫。
蕭淩妖撓了撓頭,頓時恍然:“唐兄想知道我先前為何能引小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