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開門接待了他，又連夜做法，取出鎖魂釘，將女孩的魂魄鎖在屍體裏，兩人一道將女孩的屍體送進了城主府的墓地裏。”

  “然後邊關戰事結束了，北域大獲全勝，城主府裏再也沒有死過人。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莊稼一茬一茬的生長，所有人都忘記了，原本的城主府裏，有一對雙生花。”

  在他說完之後，房間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蕭淩妖也說不出話來。

  這是誰的錯？

  城主有錯嗎？長女有錯嗎？那位道長有錯嗎？

  都沒有。

  如果真要說是有一個人錯了，那就是這天道的錯，是命運的錯。

  “你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因為當年那位老道長就是我的師父。他說他這一輩子光明磊落，唯獨對不起一位小姑娘，他希望，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夠幫他贖罪。所以在聽到那個人說，是要讓我從城主府墓地裏將昔年顧家大小姐的屍體偷出來之後，我就很爽快的應下了。”

  蕭淩妖看著他，世事是一場輪回，這句話果然沒有說錯。原來到頭來，誰都逃不掉。

  “那個人為什麽要讓你接近城主？”

  “我也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我隻能照著他說的話去做，你也看見了，我就是這樣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我想好好活著，所以，我沒辦法，他這樣說，我便隻能去做。他真的太恐怖了，我曾經親眼看到他的聲音隻是隨風移動，然後就抓到了一個人的腦子，腦漿在空氣中爆裂出來，他太可怕了~~”

  蕭淩妖看見他已經有點神神叨叨的感覺，一時也不知道應該繼續問還是任由他這樣，最後還是良心上永遠過不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你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嗎？”

  “還有最後三個問題，老城主誰殺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從一開始就隻是想，把那個小姑娘帶出來，我沒有想過這麽多，求求你了，不要再問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簡直變成了蚊呐般的喃喃自語，緊接著，他捂著耳朵站了起來，從院子裏跑了出去，口中不住的喊唱著：“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蕭淩妖怔怔地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平靜的望著他跑出去的方向。隨後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掀開長袍，闊步邁了出去。

  他知道，他問不出什麽來了。

  他從屋子裏出去，滿院的下人站在原地也不敢上前攔他，隻好默默的看著他走遠。

  他乘上托爾木府上的馬車，去了府上下人一早為她準備好的客房，盡管心裏裝著無數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必須應該休息一下了，隻有休息好了才能夠有更多的精力去應付這些事情，窗外的天色已經微微有些亮了，淺淡的霧藍色氤氳著，像是山雨來臨之前最後的平靜。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終於沉沉睡去。

  ~~

  蕭淩妖大概隻睡了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就亮了，即使睡意再洶湧澎湃，他也睡不著了。在床上輾轉反側，掙紮許久之後，他還是認命的起身。

  他在想，水牢裏的同伴現在怎麽樣了？

  而與此同時，托爾木也在水牢裏，度過了並不怎麽美好的一個晚上。他與鐵勒卜是蠻族人。

  在烈陽大陸上除了東南西北帝五域之外，還有一些神秘的地方，在那樣的地方裏生活著與五域百姓完全不同的居民，他們的生活習俗，語言習慣甚至計量方式還有流通錢幣等等都不同。

  蠻族人也是這樣。

  他們不知道修煉是什麽，在他們看來，隻有仙人才能夠做到禦劍飛行，呼風喚雨。

  但是他們卻有自己獨特的吐納方式，其實也不是獨特，隻不過是他們自己的野路子罷了，偶然之間有人發現，那樣做會很累，但是累完之後，身心卻都能夠得到升華，而且似乎如果長期這樣做，還能夠達到強身健體的功效。

  他們從一生下來就要與猛獸搏命，沒有什麽比強身健體這四個字對他們而言的誘惑更大，所以，所有人都學著那樣做。

  他和鐵勒卜也不例外。

  而等到了這裏，才有人告訴他們，這叫做吐納。

  他們從蠻族出來，深知弱小就要挨打的道理，所以，每到一個地方，他們倆人就會配合著一起闖禍惹事，給所有人營造出一種他們十分不好惹的感覺，讓所有人都害怕他們。

  與其沒有朋友被所有人都害怕他們，更擔心的是，自己會因為弱小而受到欺負，所以他們樂在其中，甘之如飴。

  直到遇見了那個姑娘。

  那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們麵前，對他們說：“你們是不是沒有地方去呀？不如到我家來吧？”

  從那以後他們也開始有了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為了報答他，她們一直盡心盡力的跟在他身邊，像海綿一樣努力汲取所有有用的知識，他們不光知道了吐納，他們還學會了修煉，也在開始學習戰技。

  可是還沒有等他們成為真正很厲害的人，那個姑娘就下落不明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和她有著相同容貌，但是性情截然相反的人。

  鐵勒卜被支走，他留在這裏，職權被一削再削。可是他知道自己空有一身蠻力，實際上什麽也做不了，所以他隻能夠來到這裏，求助被陷害的蕭淩妖。

  也不知道蕭淩妖那裏怎麽樣了。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黯淡下去。

  ~~

  蕭淩妖來到了城主府上。

  似乎是為了避免遭人口舌，這冒牌的少城主與梁修齊謀劃成功之後，竟然還是沒有在一起，仍舊一個在城主府上，一個好端端的待在將軍府裏。

  這也就給蕭淩妖製造了機會。

  眼下，在外人眼裏看來，他還是托爾木，因此進到城主府上對他而言不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沒有讓他等太久，那個假冒的少城主便出來了。

  想到眼前的人很可能是昔年的城主府長女，蕭淩妖心裏就止不住的有些複雜。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傷害她。

  “你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顧如願等了很久，都不見托爾木說一句話，思量再三，她抿了口茶，遲疑地開口問道。

  蕭淩妖點頭，仍舊用著微啞的聲音道：“曉得來這裏是為了少城主的事情。”

  “在來之前，我聽說了一個故事，少城主是否願意聽一聽？”

  “可以。”

  顧如願點頭，他現在有時間，正好也想看看他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於是在他對麵坐下，手放在桌子上，用以支撐下巴，等了一會兒，蕭淩妖還沒有開始，她不耐煩的催促道，“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蕭淩妖當然沒有忘。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緩聲道：“從前有戶大戶人家，生了一對雙胞胎，然後有一個雲遊的道士，來到他們家，對他們說，其中一個孩子是掃把星，必須要把她逐出家門，否則的話，留下來隻會禍害你們。老爺和夫人都不相信這倒是說的話，隻當他是來討錢的，吩咐下人給他了幾兩碎銀子，隨後就關上了門，但是，沒過多久，怪事接二連三的發生，這戶人家，上至主人，下至奴仆，不管他們做什麽，意外總是接踵而至。”

  “這時候，那位雲遊道人又來了，而與此同時的大戶人家，也不複往日的闊綽與富態，從內到外的顯示出一種頹敗的勢態，就在前不久，老爺行商還賠了一大筆銀子，整座院子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之下。”

  “道士對他們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不肯聽我的話，若是早日將孩子送走，你們還能有一線轉機，可如果再將孩子養在家裏，小心得不償失。”

  “這一次，老爺和夫人動搖了。他們不信神鬼之說，卻信命。”

  “你到底想說什麽！”顧如願臉上的神色發生了一些變化，她暴躁的打斷蕭淩妖，“本小姐現在不太想聽故事了，你有什麽沒說完的趕緊說，說完了就走吧。”

  蕭淩妖微微一笑：“這個故事至關重要，既然少城主不願意聽，那小的就長話短說吧，最後老城主為了讓女兒的命格保佑家族的富貴，於是與那道士商議之後，用鎖魂釘將女兒的魂魄鎖在屍體之內，然後將女兒埋葬在了祖墳裏，以此庇佑家族昌盛興隆，瓜瓞綿延。”

  “本以為一切到這裏就結束了，但是數十年後，大戶人家裏的小女兒長大成人，卻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而正當此時，祖墳裏的長女的屍體卻又不翼而飛，少城主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顧如願這時已經平靜下來，“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知道的，但是我不想對你動手，你走吧。”

  “少城主，老城主是怎麽死的？您的妹妹在哪裏？幕後那個人是誰？”

  蕭淩妖終於走到了這一步，他怎麽可能會走？

  “你不是托爾木，你是誰？”

  顧如願站起來，身上紅裙無風自動，她手上的指甲開始變的細長，直直往蕭淩妖眼睛去。

  蕭淩妖靈敏的避開，卻仍舊沒有動手，隻是一直守而不攻。

  但是顧如願卻絲毫不領情，進攻愈發迅猛起來。

  蕭淩妖意識到這樣子不行，他來不是和他打架的，隻是想把背後那個人找出來。直覺告訴他，那個人肯定不簡單，說不定背後有什麽更大的陰謀。想到這裏，他運轉周身靈力，隨後施展縹緲訣，如水般的霧氣，忽然之間籠罩住整間屋子，而後一道水繩結結實實的將顧如願綁了起來。

  “我來這裏沒有什麽別的目的，隻是希望，你能告訴我，原來的少城主在哪裏？以及老城主是怎麽死的，還有背後那個人究竟是誰？”

  “你隻用回答我這三個問題，回答完了之後我便將你放了。”

  “你做夢！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顧如願說完之後便緊緊將眼睛閉上，“要殺要剮隨你便，今日是我輸了，但是你最好祈禱，有朝一日你不會落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