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種話也就是說說就罷了，袁放以為蕭淩妖也不會和他們計較，畢竟學院裏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無聊，也就是在這樣無聊的日子裏，才會滋生出這樣的閑話。

  但是蕭淩妖沒有。

  他直接走上去，動用了法則之力，讓前麵兩人摔了個狗吃S，然後走上前去，裝模作樣地問：“哎呀兩位沒事吧？好端端的怎麽就摔了呢？莫不是沒長眼睛？”

  然後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再後來就是百草堂五鬼的事。

  他雖然好像一直是不怎麽把人放在眼裏，但是他的眼神一直是有溫度的。可是剛剛，他看著他的時候，就和看沒有生命的死物沒什麽區別，不帶一絲感情。

  袁放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像一陣冷風直直吹進心底。

  然而他在怔愣之後，第一個反應便是，這些日子他究竟是去了哪裏？又是經曆過什麽，才會有剛剛那樣的眼神？

  但是眼下重要的很明顯不是這個，而是——他走上前去，再次攔住他的去路：“之前我們的約定你沒有忘吧？現在半月之期已經到了，你有沒有準備好接受我的挑戰？”

  “我沒空。”

  蕭淩妖冷冷扔下一句話，轉身便欲走。

  然而袁放怎麽可能讓他走？他抬手將蕭淩妖的身軀攔住，周身靈力運轉，很快蕭淩妖身邊就出現了一片火苗，並且愈演愈烈。

  經過長達半個月的練習，蕭淩妖並不將這樣的小把戲放在眼裏，他甚至沒有出手，徑直從一片星火上踏了過去。

  袁放見狀，頓時祭出赤血槍橫亙在蕭淩妖麵前，蕭淩妖抬手，以四兩撥千斤的架勢避過去，隨後袁放又借勢挑出長槍，大有蕭淩妖不出手他就不讓蕭淩妖離開的陣勢。

  蕭淩妖歎了口氣，祭出百鳥朝鳳槍。

  袁放將赤血槍刺過來，他便用百鳥朝鳳槍去擋住，兩杆槍碰撞到一起，濺起零星的火花，袁放用力握住長槍，狠狠地看著蕭淩妖，兩杆槍交叉相撞，蕭淩妖卻仍舊是那副淡漠如水的樣子。

  袁放被他這幅模樣激得火起，頓時又使出慣用的伎倆，心念一動之間，一條火龍出現在兩人身側。

  蕭淩妖看著這一條火龍，如同古井無波的眼裏終於出現了一點別樣的情緒，他將長槍收了起來，頓時也用靈力化形變幻出一條火龍。

  兩條火龍碰撞到一起，高下立現！

  在蕭淩妖沒有化出火龍之前，袁放這條火龍可謂是橫行無忌，然而蕭淩妖的火龍一出現，它便整條龍蜷縮在了一起，甚至連五爪都有些潰散的跡象。

  袁放看著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招數竟然真麽快就要潰敗，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淩妖，顯然並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但是蕭淩妖知道。

  袁放的這一招其實已經很厲害，起碼可以讓他在元魂境後期高手之下有一絲喘息的餘地，但是可惜，他的對手是他。

  沒有人知道，他的識海裏住著一位真正的龍王，他聽過龍嘯，得到過龍王的傳承，於他而言，用靈力幻化出一條龍來實在算不了什麽，盡管他隻用了五分的心思，這條龍還是有了“龍意”，而袁放的龍，雖然已經像極了一條龍，但到底也隻是像而已，空有龍形，卻無龍意，遇見他，注定是要慘敗。

  他沒了興致，在趁袁放不敢置信的時候，就已經掙脫了袁放的鉗製，在他身後，那天巨大的火龍的身形也漸漸消散，很快一人一龍便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隻剩下袁放一個人，與空氣中灼熱的氣息，提醒著過路的人，這裏曾經發生過一段怎樣的故事。

  其實兩人在打鬥時，已經吸引了不少人來這裏，可他們一臉懵逼地來了，卻又一臉懵逼地離開，完全沒看懂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袁放用槍，蕭淩妖也用槍，然後袁放沒能夠在這上麵勝過蕭淩妖，便又召喚出火龍，而後蕭淩妖也召喚出火龍。

  接著，袁放的火龍就顯現出敗勢。

  然後袁放就真的敗了。

  但是為什麽敗了？？？完全沒有一點預兆，甚至兩人兩龍都沒有交手，怎麽就敗了呢？？？

  所有人都從身邊的人眼裏看到了同樣的疑惑，但是注定不會有人給他們解惑了。

  在這圍觀的人之中，還有一個異類，那就是半月之前趾高氣昂的周瑞。

  袁放有多厲害他是領教過的，他想過蕭淩妖可能會很厲害，但是沒想到強悍如斯的袁放竟然麵對蕭淩妖甚至沒有一戰之力，那麽蕭淩妖有多厲害呢？

  他不敢想。

  尤其他方才看得清楚，蕭淩妖不過是禦魂境後期修為。

  那麽等他的修為再提高一個台階，到了元魂境，他會有多強？

  周瑞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驚膽戰。

  他在東康學院的實力雖然算不上頂尖，但也並不算低，所以這次段師兄才會派他出來試探伏迦學院禦魂境第一人的實力，按他們的想法是，能夠試探出伏迦學院禦魂境第一人的實力，也就能夠對伏迦學院排名頂尖的那些人做出一個大概的估測了。

  他們這次前來，是為了整個學院賽的事情沒錯，但是另一方麵，也還存了一點別的心思。

  畢竟沒有誰想永遠做老二。

  頂點的風光，每個登山人都想領略一下，他們東康學院也不例外。

  可是伏迦學院近來雖有頹敗之勢，但是學生實力又太過神秘莫測，所以他們才提前了選拔賽的時間，然後派出選拔賽前二十名來到伏迦學院，美其名曰是為了促進兩個學院的友誼，但實際上，他們也想知道，伏迦學院到底有多強。

  現在周瑞看到了。

  僅僅是一個一年級新生，才入學三個月，竟然已經有了這樣的實力，不敢想象如果他再成長下去能夠達到一個什麽樣的高度。

  到時候，恐怕伏迦學院新一杆旗幟，便是這個人了吧？

  從蕭淩妖身上，他看不到東康學院光明的前途。

  “回去還是要告訴段師兄稍安勿躁才好啊。”

  周瑞深深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袁放，扭頭從人群中走了出去。

  袁放現在說是萬念俱灰也不為過。

  他沒想到最後他竟然還是輸給了蕭淩妖，輸給了這個他一直都看不起的無名之輩，不是他粗心大意，也不是他輕敵失算，他是真真切切地輸了。

  姬如月遠遠地看著膳堂外一群人圍做一團，談話聲嘈雜，好不容易擠了進去想看看究竟是有什麽熱鬧，沒想到就看到了雙目放空的袁放，當下第一反應就是轉身揮臂趕人：“都在這裏幹什麽呢？吃飽了撐的沒事做了是不是？看看看又不是什麽大場麵，怎麽這麽沒出息，要看多久才夠啊？有這個閑工夫為什麽不回去多修煉修煉！”

  眾人於是作鳥獸散。

  姬如月這才到袁放麵前，將他一把扶了起來，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袁放這個樣子，記憶中的袁放一直是一塊璞玉一般，堅硬又漂亮，可是現在的袁放，看起來像是經曆了莫大的挫折，璞玉沾上了灰，總是容易令人心生不忍的。

  感知到接近自己的是相熟的好友，袁放這時候仿佛才回過魂來一般，他將失焦的雙目對準姬如月，隨後低下頭來，輕聲道：“你說得對。”

  姬如月整個人雲裏霧裏：“我說什麽了？”

  “我輸了，我終究還是贏不過他。”

  說到這裏，姬如月已然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他神情複雜地看向袁放。

  袁放從來沒輸過。

  所以他能想象這一次對他的打擊該有多大。

  好半晌，他才輕聲寬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用這麽放在心上，你還這麽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怎麽能被一次勝負打敗？”

  袁放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道理誰都知道，可是他仍然無法釋懷。

  他覺得他可能一輩子都放不下了。

  “其實，我覺得你輸一次也不是什麽壞事，你總要明白的，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不是嗎？而且，你不過是輸了這一次，但是我呢？我在你手上可是輸了無數次了，要是我想你這樣，那我大概不用活了，抓緊找棵樹吊死豈不是更好？”

  姬如月抓了抓頭發，開始嫌棄自己，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麽不會說話。

  反倒是袁放笑了笑：“哪有你這麽安慰人的？”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姬如月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姬如月從小也是混世魔王一枚，可他偏偏這麽喜歡跟在袁放身後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時候的袁放雖然有些傲氣，但是可能因為在邊關長大，見慣了生死與戰火，心裏本能地保存著一點微弱的善意。

  所以在兩人第一次切磋他將他打敗之後，他主動拉了姬如月起來。

  姬如月很不領情，他也不放在心上，好像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姬如月此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他家世富貴，身邊所有的人對他都隻有阿諛奉承，可是袁放卻不是。

  他從袁放身上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平等。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這些日子為什麽會對袁放覺得不耐煩，因為袁放麵對蕭淩妖表達出來的態度，如果是別人當然沒什麽問題，可是那是袁放。

  當年是袁放第一次教會他平等與尊重，所以他無法接受兜兜轉轉數年之後，他竟然成了與當初截然相反的模樣。

  但是現在，看著袁放的眼神，姬如月覺得當年的袁放好像又回來了。

  “那你還會想要去參加選拔賽嗎？”

  他問道。

  袁放想了想，其實現在來看已經沒有必要了，他想參加選拔賽是為了蕭淩妖，可是今天他們第一次交鋒他就敗在了蕭淩妖手下，現在說還要繼續參加選拔賽，怎麽看都有點自取其辱的味道。

  但是你還想繼續去參加選拔賽嗎？袁放這樣問自己。

  然後他想了想，道：“想。”

  原來有的事情真的是在一瞬間釋懷的，袁放忽然想到這句話，他看著姬如月，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就在剛剛他還在想他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件事了，他要刻骨銘心地記一輩子，但是轉眼間，他竟然就覺得不過是輸了一次，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