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歎了口氣，和段流水一路像做賊一樣走到了立學山，到山底的時候，兩人還在發愁到底要在哪裏才能找到蕭淩妖，沒想到最後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們剛想商量是該怎麽分頭去找的時候，打眼一看就看到前邊不遠處倒了棵大鬆樹，鬆樹前邊隱隱約約是一個人坐在地上，光影從林業間的縫隙細碎地灑落下來，而後落在地上，鋪成碎金的一片。

  蕭淩妖就在那裏，樹葉在陽光裏的剪影零落在他側臉上，他整個人一半像是置身白晝，一半像是匿於黑夜，這個時候，他身上的老成反而遁散開去，葉沉與段流水所見，唯餘一個少年而已。

  最後還是葉沉先回過神來，走過去看蕭淩妖。因為他是盤腿坐著，葉沉也不知道他這是在冥想還是在休息，頓時犯起難來。

  他求助似的看向段流水。

  段流水接收到他發出的信號，走到蕭淩妖麵前，一麵對葉沉道：“你用你的靈力探測一下他的身體不就對了？”

  葉沉這才忽然反應過來，連忙催動自己體內的法則之力，頓時他的指尖便浮現出淡淡的綠色靈氣，如同一條吐著信子的小蛇一樣說著他手指的方向緩慢蜿蜒進蕭淩妖的身體，他將自己的心神灌注到這縷靈力中去，感受著蕭淩妖體內靈力的運轉。

  ——修士在冥想時與休息時體內靈力的運轉是有區別的，冥想時，修士體內的靈力是有順序地流轉，而在休息時，修士體內的靈力也是簡單的流動著，和血液一起滋養著四肢百骸。

  感受到蕭淩妖體內幾乎沒有靈力波動，換句話來說，就是他是在睡覺，葉沉看了眼段流水，段流水會意，扛起蕭淩妖轉身就跑，葉沉跟在他身後。

  蕭淩妖這時尚且在睡夢中，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直到他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時候，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著一左一右神情嚴肅地坐在他身邊的葉沉段流水，愣了愣，問道：“你們這是在當門神？”

  葉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問你，你好端端的去把立學鬆砍了做什麽？”

  段流水：“就是啊！你大半夜不睡覺去砍什麽樹？你知道那是什麽樹嗎？”

  蕭淩妖不明不白地看著他們，心裏又好奇他們怎麽知道自己大半夜沒有睡覺又好奇他昨晚失手砍了的到底是什麽大有來頭的神樹，一時間麵上神情頗為奇異。

  他將自己心底的疑惑問出口。

  “你們怎麽知道我昨晚在立學山？”

  段流水喝了口茶：“是姬如月告訴我們的，你告訴我們，你和他昨晚是不是偷偷約著去打架了？然後你輸了是不是？所以他先回來，然後提醒我們你在立學山，因為你們兩個人打架把立學鬆砍倒，但又因為你輸了，所以你就成了頂包的那個人？”

  蕭淩妖：

  “段大哥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我一個字都聽不懂？怎麽又和姬如月扯上關係了？是，昨晚我是睡不著出去走了走，也是在樓下的時候碰上了從外麵回來的姬如月和袁放，但是我和姬如月素來無冤無仇，怎麽會打起來？你別開玩笑了。”

  葉沉看著有些傻兮兮的蕭淩妖，道：“沒開玩笑，也許是姬如月晨起去立學山閑逛撞見了你，然後回來將此事告知了我們，你知道你砍倒的那株老鬆是立學鬆嗎？”

  蕭淩妖木木地搖了搖頭：“我就沒聽說過立學鬆這個名字。”

  “怪不得。”

  葉沉心想，“剛剛開始進學院那兩天大家都趁著那時候將學院整體再次熟悉了個遍，畢竟負責接引的師兄師姐隻會給新生介紹學院的主要建築物，譬如膳堂藏寶閣戰堂之類，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又怎麽會細致到給師弟師妹介紹這學院裏一座山一棵樹？這些都是他們後來自己摸索出來的。但是剛好那兩天蕭淩妖和玉子虛打鬥。受傷昏迷，這才錯過了。”

  這樣一想，葉沉就想通了為什麽分明眾人都知道的事情，蕭淩妖竟然全然不知。

  他解釋道：“那株老鬆有個名字叫做立學鬆，是昔年東域皇帝褚知易到學院講學然後起的名字，據說當年東域帝便是在這棵鬆樹下與伏迦學子開壇論道，點化眾人。”

  “而一夜之間，這棵鬆樹也由一株原本兩人合抱便能抱住的樣子成長為如今須得六人合抱方才堪堪能圍住的粗壯模樣，知道的人都稱是東域帝在點化學子的時候也點化了這棵鬆樹，說不定數百年之後這棵樹還能修成樹靈，守護伏迦學院。”

  “東域帝聞言大喜，於是將這棵鬆樹取名為立學鬆，意為人生於世，須知立學之意，而後鬆樹所在的善哉山也更名為立學山。”

  “東域如今有不少學子來到伏迦學院，多多少少也是因為立學鬆在這裏的緣故，更何況這一代東域皇室也還有幾個皇子公主並世子郡主在這裏讀書，要是被他們知道你竟然把立學鬆給砍了，你以後在這伏迦學院，可就別想有安穩日子過了。”

  蕭淩妖“哦”了一聲，又問：“那我該怎麽辦啊？”

  段流水聽見他們說的話，一直沒有插嘴，實際上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但聽見蕭淩妖這樣問，他還是說道：“躲著。”

  這幾乎是他一直以來貫徹到底的人生準則了，闖了禍扛得起就扛，扛不起就躲。

  “不要和任何人透露你昨晚去了立學山的事情，有人說起立學鬆你也要裝得惋惜，不然你煩都得被東域那群武瘋子煩死。”

  “東域尚武，君子劍秋雲，赤月槍袁放，酒徒姬如月，狂刀邵春雪，全是東域的。這一代東域貴家子弟也幾乎全在伏迦學院上學，就算你每一個人都打得過，可這群人是越挫越勇，到最後你隻有被他們煩死的份。”

  蕭淩妖咋舌：“這麽恐怖？不就是一株鬆樹？又不是他們的皇帝被我那什麽了，至於嗎？”

  段流水的麵色發生了一瞬間的扭曲，他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是的，段流水行走江湖全靠兩個字，一是忍，二是躲。

  不過也確實是因為這兩個字，才使得他現在離了家之後過得還不算壞。

  葉沉知道蕭淩妖對這些不太了解，有時候他雖然有心想與他說一下，但也找不到切入口，所以遇上這樣的的時候他倒是很珍惜，見縫插針地為他科普：

  “烈陽大陸分為五域，五域自成五國，其中東域上下最為團結，上至世家貴族，下到平民百姓，國君的意誌就是整個東域的意誌，就是他們的意誌。這與褚知易的治理脫不開幹係，褚知易早年驍勇善戰，是武將出身，後來做了皇帝，所有人包括鄰國都準備看這個莽夫皇帝的笑話，覺得他肯定又會成長為與前朝梁粲一樣的暴君，可誰能想到正是因為褚知易軍旅出身，才使得他更為直觀地看到了百姓的苦楚與難處。”

  “他初登大寶時便輕徭役，減賦稅，後來更是任人唯賢，勤於治國，是當今之世不可多得的明君。自古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皇帝賢明，自然百姓愛戴。你說這立學鬆重不重要？”

  蕭淩妖點了點頭：“重要。”

  葉沉起身用扇柄猛地敲了敲他的額頭：“那你說，你這個砍了立學鬆的學子，在這伏迦學院裏是不是該夾著尾巴做人一段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