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的心思也被周清的行動牽引著，畢竟對方是自己認可的師弟。但他的腦袋依舊清醒，沒有被情緒所影響，他忍不住向小白問道：“你剛才說我們現在自身難保，意思是我們已經陷入某種困境了吧。說實話我想不明白這困境是什麽，而且，跟著周清有利於我們擺脫現在的困境嗎？”

  “說實話，你的表情實在太淡定了，讓人猜不透，是因為胸有成竹嗎？”

  “我來這裏隻是想找雲華仙子幫忙，對李天仇和劍八他們的事並沒有興趣，周清其實也是次要的，如果真的危險，我看我們還是原路返回吧。”

  方山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他確實擔心周清，但卻不會想要因為他而以身犯險。周清或許是他的師弟，也和他有同樣的目標，但方山有自己的複仇方法，他並不想被周清影響。

  況且在他看來，周清向他隱瞞了這麽多，說明他的算計裏不需要自己，自己不參與其中反而是好的，隻要小心別讓自己的計劃與他的計劃衝突，各自為戰或許還能有奇效。

  小白聽出了方山話中的意思，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如果能原路返回，我剛才就已經抱著你走了。但是，現在的情況是我們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啊！”

  “難不成鬆子仁的陣法是單向傳送？”方山心中一沉。

  “不，他的陣法是雙向傳送。”小白搖頭，“但是現在已經不能用了。”

  “為什麽？”

  “這個解釋起來可就太複雜了……”小白剛想給方山解釋，方山卻又感知到前麵的周清慢慢地停了下來。她隻能結束對話，示意方山向自己詳細說明他所感知到的一切。

  周清慢慢停了下來，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是在為自己接下來的大膽的決定而掙紮。不過，心性過人的他很快扼製住了自己的搖擺不定，下定決心，走到了雲團牆壁的麵前。

  仔細感知的方山忍不住驚呼出聲，因為周清竟然朝著雲團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然後堅定而有力地把自己左手按進了雲團裏麵！

  他在自殺！

  沒有人比方山更清楚地感知到周圍像是棉花糖一樣的雲團有多麽的恐怖，所以周清的行為在方山看來就是單純的自殺行為。

  次聲振動的感知力不足，所以方山並沒有看見，當周清的左手接觸到雲團之時，原本鮮活的血肉立刻變成了灰白之色，緊接著，自他左手的皮膚開始，逐步向內，緩慢而又堅定地化成了灰白色的石頭。

  就是石頭！

  眨眼之間，周清的五根手指已經有四根變成了栩栩如生的石雕。

  周清比燙了手還快的速度抽回左手，臉上一片駭然之色，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他還是被嚇得不輕。咬著牙，他伸手入懷，取出了一物。

  方山感知掃過，發現此物似乎是一根樹枝，又像是一顆草葉，葉片狹而長，就像是一把利劍。當周清取出這株劍形草藥時，他的左手一沉，才發現自己的半條胳膊都已經變成石頭了！

  他連忙咬下一口劍形草，艱難咽下，向左手看去，才見自己石化的半條手臂又恢複成了血肉，隻剩半個手掌依舊是石頭。

  長舒一口氣，周清抹去額頭的冷汗，收起劍形草，邁步向前走去。

  “原來是變成石頭！居然還有解藥？！”方山和小白齊齊驚訝，兩人對視一眼，頓時覺得周圍的雲團不那麽可怕了，然後緊追不舍地向周清追去。

  周清沒有走出多遠，他來到一處雲團包裹的空地上，還沒等他出聲，盤坐在空地上的人就已經提前發現了他。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驚呼著：“周清兄弟，你回來了！”

  “快起來，快起來，周清兄弟回來了！”

  他手舞足蹈地喚了一圈，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周清身邊，臉色通紅地大喊大叫著：“太好了周清兄弟，你沒事，我就知道你的本事最大！”

  說著，他一把抱住了周清，激動不已。

  周清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隻能故意咳嗦幾聲，示意對方放開自己。

  這時，後麵的人也走了過來，為首的乃是一個滿頭白發的中年女人，看麵目就知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隻是如今神色憔悴，像是幾天沒過睡覺一樣。

  女人見到周清也很高興，周清卻先拱手說道：“梅姨，我已經把那隻怪物引走了，它追不上我！”

  “好，好！”被稱作梅姨的女人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周清的臉頰，卻被周清輕輕避開，她知道自己失態，這才收回了手。

  這群人加上周清一共有十八人，個個氣息悠長，眸中隱有神光，顯然不是庸手。通過他們接下來的談話，方山兩人這才知道原來這夥人竟然是綿雲山脈裏被滅門的門派幸存者組成的聯盟。

  而周清，則是他們派入劍門內部的間諜。

  周清向眾人訴說著：“其實也是我運氣好，恰好遇見了劍八，於是就把那怪物禍水東引給他們！”

  有書生打扮的謀士眉頭一皺：“這不一定是好事，劍八不是那麽好糊弄的，等他脫離危險，必定會懷疑到你的頭上。”

  梅姨卻道：“走到現在這一步，已經不需要再繼續讓周清冒險臥底下去了。李天仇那個混賬利用我們引開了守護小世界核心的怪物，現在恐怕已經就要掌握到劍門小世界的核心權柄了。

  我思考了很久，或許我應該答應他的那個提議。”

  五大三粗的漢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梅姨的話，“難不成你想吃了李天仇的毒藥，甘心作他手下的傀儡？！”

  “是的！”

  “什麽？！你怎麽會這麽想？”

  “這簡直是瘋了！”

  “何出此言啊！？”

  一群人炸開了鍋，紛紛表示不能理解。或許他們和李天仇有共同的敵人，但是李天仇曾經背叛過他們，又想反過來用毒藥掌控他們，簡直就是個背信棄義的畜牲。如果不是劍門在前，他們一定會先殺了李天仇。

  眾人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顯然不能同意梅姨的這個想法，但梅姨的話卻讓他們陷入了沉默。

  “我們最大的敵人永遠都是劍門，難道大家都忘了宗門被滅的血海深仇了嗎？李天仇確實可惡，但是他也確實厲害，走得也比我們遠，這是事實，我們不能無視。況且，他對劍門的仇恨是與我們一樣的，劍門的敵人就是我們的同伴，哪怕他曾經背叛過我們，他也是為了向劍門複仇，他複仇的心或許比我們更強，更勝！這也是事實，我們不能無視。

  現在他已經掌握了小世界的權柄，擁有了與劍門一戰的資格，我們卻止步於此。不與他合作，難道我們又要回到山溝裏去嗎？然後看著李天仇與劍門拚命，再混水摸魚？”

  “不！我不要再徘徊在邊緣了，我要去往戰場的核心，與劍門正麵對抗！哪怕這要向李天仇臣服！”

  眾人沉默了。

  他們是複仇者，飲著自己的血與淚，為了複仇不惜一切代價。梅姨的話終究還是打動了他們，因為向劍門複仇才是最重要的。

  一番低氣壓的商議之後，眾人下定決心前往小世界核心，前去尋找李天仇。

  可就在他們起身出發時，卻見周清依舊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周清兄弟，你怎麽了？”

  周清頓時淚如雨下，情緒瞬間崩潰，他痛哭著，掀開了自己的褲腳。

  隻見他的雙腿竟然都已經化作了灰白色的石頭，連同整個左臂，甚至就連脖頸處都爬滿了毫無生機的灰色。

  眾人這才大驚失色，尖聲驚呼：“你觸碰到了雲！”

  周清狠狠地抹去眼淚，“是那怪物把我推到雲團旁邊，我的手臂脫臼，這才碰到了。”

  “怎麽會這樣！”梅姨無力地跪在周清身前，淚如雨下，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決然的氣勢瞬間散了，與剛才判若兩人。

  周清用唯一能動的右手伸手撫摸向梅姨的臉龐，仿佛鼓起了最後的勇氣。他抹去了梅姨臉上的淚珠，用自己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輕聲說道：“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我不能再陪你看晚霞了，以後的路會很艱難，你一定要堅強的走下去，就當時為了我。”

  梅姨聽著周清的遺言，瘋狂地搖頭，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一如之前她眼看著自己的家在劍門的劍光下化作血海。

  可悲傷總有個盡頭。

  梅姨隻感覺自己被周清堅定地推開，抬頭，她看見周清不舍卻又堅定的眼神，“你不能倒在這裏，你還要帶領大家。”

  “走吧，不要看著我化作石像的樣子，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副模樣。”

  “走吧，帶著我的希望走下去，向劍門複仇。”

  “走吧，如果這世上真有靈魂，相信我，我必將陪伴在你的身旁，不會離開。”

  “走吧……”

  “走吧……”

  書生走了過來，攙扶著梅姨向遠處走去，眾人沒有向周清送別，因為他們尊重周清這最後一絲體麵。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還有更加堅定的決心，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江湖兒女多情，最怕生死離別。無能長恨天無力，載不住茫茫雲海。

  ……

  但是，如果他們有人回頭看上一眼，就能看見，原本淚流滿麵的周清急急忙忙地吃下了一株劍形草，然後淡定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似乎有些驚訝自己從石化中恢複的速度，若有所思。於是，他再次從懷裏取出一株劍形草，全部塞進了嘴裏，一口吞下，然後縱身一躍，跳進了雲團裏麵，消失了蹤影。

  “不好！這下可追不到了！”方山和小白齊齊傻眼，他們怎能想到周清竟然敢仗著自己有解藥而躍入雲團。

  本來他們還打算上去討要解藥來著，這下全都泡湯了。

  “沒事，至少我們知道了雲團危險的原因，還有解藥的事。”

  方山還想抱怨，小白卻已經思考到了更多。

  “這些雲團是李天仇毀滅小世界核心後小世界崩壞而出現的，也就是說之前從來沒有類似的東西。換句話說，所謂的解藥也是在雲團出現之後才出現的！周清想要尋找到解藥，也隻能在小世界之內。”

  “世上毒藥與解藥相鄰出現的情況並不少見。那種劍形草肯定是小世界裏原本就有的東西，甚至原本還可能是雜草也說不定。我們繼續向前走，一定能找到解藥！”

  小白信心滿滿，方山也沒理由抱怨了。他當然是非常相信小白的，於是也變得開心了起來。

  藏在方山懷中的小家夥立刻感知到了方山喜悅的情緒。它與方山心意相通，知道方山從剛才到現在心情都很壓抑。

  “嚇！”小家夥冒出頭開心地向方山叫喚了一聲。

  方山連忙叮囑道：“別出來，外麵很危險，不過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小家夥懂事的點了點頭，然後又鑽進方山懷裏睡覺去了。其實它也不想出來，它最喜歡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攢足了精力才會出來玩，沒遇見方山以前，它最痛苦的事就是四處找吃的。

  追丟了周清，小白示意方山追上梅姨一夥人，“我們也去小世界核心湊湊熱鬧。梅姨不知道李天仇放棄了掌控小世界核心，極有可能遇見劍八或者察覺到小世界異樣而趕來的劍門中人，趁他們鬥在一起，我們要想辦法觸碰到小世界核心，找到出去的辦法。”

  “你還沒給我解釋我們為什麽出不去呢……”方山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一愣，感知中竟然又出現了一個熟人。

  這人不是在他們前方，而是在身後，她躡手躡腳，像是遇到任何風吃草動都會撒腿逃跑的小兔子。她不是別人，正是劍門弟子朱月。

  小白麵上一喜，催促方山跟著朱月，“朱月是被鬆子仁帶進小世界裏的，跟著她就有可能找到鬆子仁了。如果能從鬆子仁身上得知傳送陣法的奧秘，我們說不定能重新布置個出去的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