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說的沒錯，就算是修行者也少有超越五感之外的感知能力。

  兩人無聲無息地跟在那人身後，竊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

  這是個身受重傷的中年男子，身形狼狽，氣息淩亂。他像是在逃避著什麽，不住地回頭看著，發現身後沒了動靜，這才安心下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中年人粗重地喘息了幾口氣，無心運功療傷，而是看向周身牆壁般的雲團，憤怒地錘著大腿，“李天仇！他簡直就是個瘋子！那個混賬，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壞了我們的計劃，我籌劃了多少年的計劃，竟然會因為這樣一個可笑的理由被毀了！”

  他的雙目之中仇恨之火噴湧而出，“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相信李天仇，也不應該相信鬆子仁！一個瘋子，一個傻子，就因為一些無聊的事情把計劃搞得一團糟。等著吧，我一定會活下去，然後回來把這兩個白癡和他們的徒弟，女人一並殺了！”

  發泄過後，中年人終於冷靜下來，再次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發現沒有危險後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喃喃自語道：“李天仇毀了這個小世界的根基，劍門門主一定在趕回來的路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必須盡快離開此地，遠離劍門，再次潛伏起來。”

  他認真計劃了一番，期間還是忍不住痛罵李天仇和鬆子仁，終於做好決定，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他突然心生警覺，猛地後撤一步，便見一道劍氣擊中了原本自己坐著的地麵上，土石飛濺。

  中年人心中大駭，沒想到有人竟然已經暗中靠近，想也不想就要逃跑，卻為時已晚。

  隻見空氣中好像有一道金色的光芒閃過，中年人慘叫一聲跌落在地，再起不能。

  衣袍聲中，一道道筆直的身影出現在中年人身邊。

  躲藏在暗中的方山兩人忍不住心中一緊，因為他們發現後來出現的這群人的前方兩人正是剛才見過的劍八和武神殿傳人武業。

  劍八揮手示意自己的心腹抓起地上的中年人按在自己身前，他那冷峻的臉上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神色：“想不到竟然能在此處遇見大名鼎鼎的千麵人之徒百變星君，真是三生有幸。”

  百變星君見自己身份被對方一口識破，心中驚駭，但強裝冷靜道：“劍八，你在說什麽胡話，我是青竹峰長老周大通，你莫名其妙攻擊我作甚，百變星君又是什麽人？”

  劍八走近，一把扯下了百變星君臉上的人皮麵具：“千麵人製作的人皮麵具隻有用特殊的手法才能取下來，不巧，這種手法我正好懂得。”

  他以劍三為假想敵，自然認真研究過劍三得到的千麵人傳承，並花費大力氣尋找出了破解千麵人“一人千麵之法”的手段。

  千麵人的徒弟本就不多，劍三更是他的閉門之徒，百變星君也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師弟，他見自己偽裝被破，脆弱的心頓時跌入穀底。

  劍八沒功夫與百變星君廢話，見對方認命後立刻厲聲問道：“你剛才的自言自語我們全都聽見了，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說出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誰知，看似放棄的百變星君突然嗤笑一聲，破罐子破摔道：“我好歹也在劍門裏呆了十多年，你劍八是什麽德性我還是很清楚的。”

  “我師門有訓，真容被揭穿的時候，就代表我已經邁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淵。本來被鬆子仁識破後還留有僥幸，但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我不得不相信師門訓誡了。”

  “我確實很想把李天仇和鬆子仁的事情說出來借你們的手解我心頭惡氣。但比起他們兩個，我更討厭你們劍門，尤其是你老子，劍門門主！”百變星君直指劍八，放聲狂笑起來，“計劃被毀，我深受其害，但劍門的損失更大，放任李天仇那個瘋子繼續胡鬧下去，把劍門搞個天翻地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麵對做好了覺悟的百變星君，劍八目中閃過一絲怒意，就要動手施刑逼問。

  但這時他身邊的武業卻伸手攔住了他，示意道：“讓我來吧。”

  武業向百變星君笑了笑，頗有興趣地問道：“聽說千麵人一脈的人精通情報，知道許多五龍大宗的秘密。我很想知道，百變星君有沒有聽說過我武神殿的【搜魂大法】？”

  “搜魂大法？”百變星君的笑容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向武業，“你是武神殿的武神兵！？”

  “奧？竟然還知道武神兵的事，確實了不得。但可惜你猜錯了，我是武神殿裏唯一一個不是武神兵但能學會搜魂大法的人！”

  武業向麵露恐慌的百變星君伸出手，穩穩地按在了他的額頭上，搜魂大法隨即施展而出。

  隻見百變星君渾身一僵，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弱小的掙紮，隨即徹底陷入迷茫之中，神色呆滯了起來。

  搜魂大法，顧名思義，施法者可以窺視搜尋他人腦中的記憶，乃是武神殿裏一門高深莫測的神奇武功。理論上來說，武業可以通過搜魂大法搜取百變星君腦中從他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的記憶，但這隻是理論。

  在施展搜魂大法時，武業的意識並不會站在上帝視角上隨意翻看百變星君的記憶，而是會把百變星君腦中的記憶化作信息流傳輸進自己腦中，再一一篩選其中信息，逐步查看。

  人的記憶是複雜的，大腦所儲存的信息量也十分龐大。正常來講，一個普通成年人腦中就儲存著超過十年的不重複記憶。而人類大腦的容量足以滿足正常人儲存一百二十年之多的完整的記憶。也就是說，人類其實並沒有完美使用大腦，甚至可以說浪費了這通過無數年進化得來的頂級配件。

  百變星君腦中的不重複記憶不超過二十年，但武業可以接受並消化掉的記憶卻少之有少。武業雖然是武神殿的傳人，但他終究還是個人，配合搜魂大法的秘法，他最多隻能做到搜尋百變星君腦中片段性的記憶碎片，而無法接收百變星君所有的記憶信息。因為他的大腦無法處理過於龐大的記憶信息流。

  或許這世上隻有小白，隻有她才能輕易接受常人一輩子積攢下來的記憶，並短時間內消化吸收，並且還不會讓這些外來記憶影響自己。

  武業不是小白，所以他搜尋百變星君記憶的時間十分漫長，漫長到百變星君無法承受搜魂大法的力量而腦死亡。

  搜魂大法無法對死人使用，武業被迫中斷，但他隨即向劍八示意，“雖然不完整，但大致情況基本明了。”

  百變星君與劍門有仇，與劍門門主的仇恨更深，但這仇恨要追溯到許多年前，武業沒有追究查看。後來，百變星君改頭換麵成周大通，騙過了所有人，甚至成為了劍門的長老。他潛伏在劍門之中，十幾年如一日，找到了無數可以重傷劍門的方法，並為此製定了許多陰損毒辣的計謀。

  可人算不如天算。百變星君找到了對劍門有血海深仇的李天仇，看重其天賦，培養他，企圖把他鍛煉成自己手中的利劍。誰知李天仇別有奇遇，竟暗中擺脫了百變星君桎梏他的手段，更是習得一身魔功，最後竟與百變星君平起平坐。

  兩人都有相同的敵人，於是許下盟約，按照計劃在潛龍大會期間徹底覆滅劍門。

  可意外再次發生了，李天仇突然向百變星君引薦了鬆子仁，表示對方願意結盟。百變星君本想試探鬆子仁，誰知卻被鬆子仁識破了身份，暴露了自己千麵人一脈的老底。

  他雖忌憚師門戒律，但又不願放棄多年苦心經營，隻能同意和鬆子仁結盟。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鬆子仁居然擁有可以潛入劍門小世界的方法。百變星君大喜，一番修改計劃，等待進入劍門小世界的最佳時機。

  然而，時機未到。鬆子仁的死訊突然傳來，令人錯愕。李天仇以為大事不妙，果斷脫離劍門囚禁，與百變星君一起進入劍門小世界中，提前啟動計劃。

  誰知兩人秘密行事之時，鬆子仁竟又拖著重傷之軀突然出現，但對自己的遭遇閉口不提。三人各有心思，可事已至此，隻能將錯就錯，逐步毀滅劍門小世界。

  在鬆子仁的幫助下，毀滅小世界的步驟進行地十分順利，可就在最後一步時又雙叒叕出現了意外。

  原來是劍門門主在小世界的核心權柄處布置了保護手段，隻有他本人才能打開。鬆子仁不愧是昆侖山門徒，施展出神之又神的手段逐步破解了劍門門主的留下的後手，最後一步卻需要劍門門主的血脈來解開。

  劍門門主膝下一男一女，男是身處暗部的劍八，追尋不得，女則是正在和李天仇談情說愛的美人，劍七。

  百變星君離開小世界，使用替身替換了劍七，把她擄來。可當他回來時卻不見了鬆子仁的身影，隻有李天仇。於生死中磨礪出的經驗讓他察覺到了異樣，稍微試探之下，果然發現李天仇竟為了保護劍七偷襲了鬆子仁，還想偷襲自己。

  他不敵李天仇，丟下劍七逃跑。

  而記憶，就此斷截。

  ……

  饒是劍八，也用了不短的時間才能消化掉武業所搜尋出來的驚天情報。

  他抬頭望天，看著天上雲朵化作雲柱瀑布傾泄而下，心有餘悸。剛才進入小世界後他也嚇了一跳，完全不明白原本風景秀麗的小世界怎麽會變成了眼前這幅模樣。誰能想到，這竟然是自家兩位來頭不小的長老搞得鬼。

  “早就跟父親說過不要輕信外人……”劍八心中歎息一聲，又想到了自己那個向來我行我素的妹妹劍七。

  這時，武業麵色奇異地開口向他安慰，頗有些同病相憐的味道：“葉兄放心，你妹妹應該沒事。”

  劍八看向武業，輕輕搖頭，說道：“我們兩個還真像。不過，我妹妹素來不喜歡我這個哥哥，我也不知道用什麽方法與她相處，因為我從小就不懂她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武業頗有感觸，安慰道：“其實我妹妹也一樣。”

  劍八再次搖頭，解釋道：“恐怕不可能。這麽和你說吧，我妹妹天生就與常人有異，自出生開始就從來不哭不鬧，與其它孩子格格不入。她半歲開口說話，開始讀書寫字，一歲行為舉止便與成人無異，兩歲時曾經大鬧一通，我父親親自出關與其交心到深夜才製止了她，後來聽長老說她那時大喊著天道不公的話語，似乎對天地自然規律認知到一定程度而產生了迷茫與恐懼。

  自此之後，她的行為舉止便與常人越來越大，在六歲的時候曾經跟隨母親外出，意外失蹤，劍門苦尋無果，母親更是自責成病，卻又在半年後獨自回到了劍門，聲稱是自己刻意躲藏，想要見識大千世界。

  母親死後，她在當時隻有十歲的我的眼中已經成了遙遠的存在，明明她就站在我眼前，可我卻感受不到她的存在。那時，她已經是可以與劍門長老一較高下的內功高手了。

  再後來，她便獨自離開了劍門，往往一次出門就是三年五載，最長的一次，也就是上一次，足足在外七年沒有音信。等她回到劍門時，身邊已經帶著李天仇了。”

  武業從聽到劍七兩歲時的事跡開始就已經把這當成故事來聽了。待劍八說完，他的臉上已經是一副“信你我就輸了”的表情，然後打趣似的向劍八回了句：“我聽出來了，你的意思是，你的妹妹是神仙轉世？”

  劍八瞥了他一眼，無所謂道：“信不信由你。我也隻是從門中長輩那裏聽說來的，畢竟從我記事時起，她就已經少有驚人之舉了。”

  “這樣啊，嗬嗬……”

  兩人看似閑聊，其實也是在等手下的消息。終於，一位氣息深沉的高手出現在劍八身後，帶來了兩人一直等待的消息。

  “……雲華天宮的女人已經找到了，三人當場自盡，一人逃出，跳進了雲團裏麵。”

  “跳進雲團裏了？！”劍八兩人對視一眼，齊齊露出失望之色，那一定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