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峰絕壁上終年呼嘯著刀刃般的冰冷的山風，山風把山壁削得殘破而又堅固，植被不生，隻有山腰處一個平台上留下了幾顆頑強的藤蔓。

  風聲烈烈，聒噪不已，方山忍不住用真氣護住了耳朵。他搖頭向小白回道：“周清的品味比我差太多了。”

  “是嗎？”小白露出了不可置否的神情。她的真氣還未恢複，狂風吹動著她的衣褲獵獵作響，風刃卻不能撼動她分毫。走到那幾顆藤蔓旁邊，她看見了一道隱藏在寬葉之下的深深的勒痕，痕跡已經舊了，但以藤蔓頑強的生命力依舊不能恢複如初。

  “如果用繩索纏住身體，借著山間狂風，這裏可是個練習輕功的絕佳之處。”

  方山目光隱隱側動，喃喃道：“這輕功的練法聽起來可真折磨人。”

  “也很笨！”小白加了一句。雲華天宮的輕功獨步天下，練習輕功的方法當然也冠絕天下。一群本就無心爭鬥的女人可不會想著通過折磨自己來修煉武功。她們更擅長把輕功的修煉融入到生活之中，在無形之中進步。

  兩人沒用太多心思觀摩周清的修煉場所，而是認真查探過四周的絕壁之後才下定論，除非用特製的繩索保護，否則就算是小白也無法用輕功在狂風之中踏著陡峭的絕壁爬上爬下。

  當然這並不是說小白沒辦法從這地方離開，隻是在這之前要恢複些真氣。

  十香軟筋散的毒性很強，普通人中毒後除了解藥無法可解。但對小白來說，她隻需要控製著身體所有器官組織排斥毒藥，再用體內循環代謝係統針對毒藥的藥力，通過汗液就可以逐漸排出所有毒藥了。

  至於毒藥毀壞的經脈，她眨眼之間就能自我痊愈。

  方山看著小白取出了一顆渾圓的小球，放在掌心。這個小球和小白很不搭，因為它不是純白色，而是透明的球體中心漂浮著幾朵雲彩似的白色靈氣。

  “可以肉眼看見的靈氣，了不起！”方山心中讚歎。隻有五龍大宗能拿出這等寶貝。

  隻見小白調起恢複了些許的真氣，向著小球內部打出一個個方山看不懂的印記，小球內雲彩連連飄動，四散開來，幻化成了雲霧。

  “傳訊雲珠”無法承載太多信息，所以小白打進去的真氣印記全都是精簡的暗號。她手掌一握，雲珠破碎，裏麵的雲霧飄散出來，卻神奇的沒有消散，而是緊緊地聚集在一起。清風吹過，帶著暗號的雲霧乘風而起，跟著風尖在兩人麵前打了一個旋兒，飄向了遠處。幾次眨眼，就已經消失在了視野之外。

  小白向方山解釋道：“這些特製的靈氣會找到小藍她們。我告訴了她們無量玉壁的事，以小藍的性格估計還是會去玉壁查看一番。我們先去另一個地方，如果沒有線索再去無量玉壁和她們會合。”

  “你說的另一個地方就是能找到李天仇的地方？”方山疑問道。

  “不，是能找到鬆子仁的地方。”小白回答道，“這也是我們回來縹緲峰的原因之一。”

  稍微認真使用了下能力，她的真氣也恢複了些許，於是走到方山麵前，伸出右手一把環抱住他，把他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抱了起來。

  “抱緊了，別摔下去。”

  小白吩咐了一聲，方山便隻覺得眼前一花，自己已經和小白來到了平台外麵的山壁之上。小白像之前一樣強化了自己的左手食指，深深地嵌入堅硬的石壁之內，以一根手指支撐起自己和方山的全部重量，雙腳則布滿真氣施展出“壁虎遊牆”的武功，由此在近乎垂直的絕壁上如履平地，飛速地向山腰另一側爬去。

  山壁經強風常年吹拂，或許整體看起來還算光滑，但從細節看來還有許多露出的怪石和被風掏出的空洞。怪石可以避開，可空洞往往陰險，有的更是保持著脆弱的平衡，稍有波及便會迅速崩潰。

  但小白眼力非凡，一眼掃過便能看透山壁的結構，並推測出最安全的路線，一路火花閃電，沒有出現任何錯誤，也沒有絲毫停頓減速，飛一般地踏出了絕壁，轉過了半個山腰。

  縹緲峰另一側與絕壁景象完全不同，這裏植被叢生，有高樹指天而立，也有梯田鱗次櫛比。田中房屋星星點點，裏麵睡下的乃是照料靈藥靈田的凡人。

  夜裏巡山的弟子持劍走過，小白和方山兩人才從樹木陰影之中現身，小心翼翼地向遠處最大的院落趕去。

  那裏正是縹緲峰持劍長老，昆侖山舊徒，周清師尊，劍門煉丹師，鬆子仁的住所。

  鬆子仁原本就是昆侖山的道士，習慣了清苦的修道生活節奏，所以他的住處沒有像其它劍門長老那般安逸，隻有簡簡單單的幾間房屋圍著一個沒有任何裝飾的小院子。

  方山感知全開，翻牆躍進院內後立刻伸手拉過小白躲避起來，小白這才聽見兩個稚嫩的童聲傳來。

  原來是負責幫助鬆子仁煉丹的兩個道童。

  這兩個道童隻有十二三歲，本是貪玩嗜睡的年紀，可今日卻在半夜爬了起來，一起偷偷摸摸地跑到了鬆子仁的煉丹房裏。

  小白示意方山跟在兩人後麵，悄悄偷聽著他們的談話。

  隻聽那女道童語氣怯弱地向男道童說道：“人家還是害怕，長老知道了絕對會懲罰我們的！”

  男道童心裏也害怕，但還是強裝鎮靜，給女道童打氣道：“長老好不容易外出一次，至今未歸，我們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你相信我，隻要我們吃了他煉製的仙丹，就可以成為高貴的修行者大人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到時候就沒人看不起我們了！就連掌管三畝靈藥田的管事遇見我們也得恭恭敬敬，低頭哈腰！我們就再也不會被他們在暗地裏刁難了！”

  女道童青雉的小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被說動了，反過來催促著男道童向裏走。

  他們兩個鬼鬼祟祟地進了煉丹房，手腳倒是麻利，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很快就偷到了一粒圓滾滾的丹藥，然後做賊心虛的他們興奮又害怕地逃離了煉丹房，甚至忘了關門。

  小白和方山連忙閃進了房間裏麵，順手關上了門。

  方山輕聲向小白問道：“我們進來幹嘛？你沒聽見嗎？鬆子仁根本沒有回來過。”

  小白理也不理方山，而是迅速地觀察起了煉丹房。房間的布置十分的簡單，看起來很有鬆子仁的風格。在房間正中的位置立著一個人高的八卦煉金爐，圍著煉丹爐的三個方向的地上鋪著三個紫草蒲團，一大兩小。煉丹時鬆子仁和兩個道童盤便盤坐在此為丹爐扇火。再向四周看去，就隻有靠著牆壁的一排排丹藥架了。丹藥架上稀稀拉拉地擺放著靈物葫蘆或者玉器，也不知裏麵有沒有丹藥。

  小白走到自己右手邊的丹藥架旁，看見一個紫金葫蘆上留下了微不可查的漢漬。兩個道童緊張的手心出汗，萬般小心還是留下了痕跡。

  小白拿起葫蘆，打開，把裏麵丹藥倒在自己手心上，發現這丹藥似乎是一種改良過的聚靈丹。她甚至能夠感覺到周圍靈氣自發地被掌心的聚靈丹吸引過來，在丹藥上聚集成了一個小小的氣旋。

  “丹道造詣很深啊～”小白忍不住驚訝，心裏稱讚了鬆子仁一句。聚靈丹算不上什麽難煉的丹藥，但它作為被廣泛使用的大眾丹藥，幾乎不可能再被大幅度的改良。

  如果鬆子仁煉製的這顆聚靈丹可以被量產，隻要他願意把丹方公開，整個修行界的人都要承他的人情，拜他為丹師。

  但這是不可能的。

  這顆丹藥顯然隻是試驗品，要麽材料太過珍貴，要麽煉製難度太大，否則鬆子仁絕不可能雪藏它。

  小白放回丹藥，再次更加細致地觀察過整個房間。突然，她驚咦一聲，臉上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方山見此忍不住問道：“有什麽發現嗎？”

  小白臉上震驚之色還未消散，喃喃回道：“當然，這可是大發現。”

  收起震驚，小白高度認真了起來。在方山摸不著頭腦的注視下，她開始在這個房間裏胡亂轉悠起來，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動動那個，甚至還躍上房頂對著房梁敲敲打打，又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麽，翻身下來，走到了八卦煉丹爐旁邊。

  隻見她低身抓住煉丹爐足部，輕而易舉地把爐子掀了起來，露出了下麵精巧的火焰機關。被燒得通紅發亮的火焰機關看起來像是一朵朵不斷轉動的花朵，花朵裏麵也不知放著什麽材料，火焰被壓抑在花朵裏，熱量卻能通過機關傳導到煉丹爐中。

  小白看得入迷，像個懵懂的小孩子一樣不知危險地伸手去碰紅得發亮的花朵，果不其然被燙疼了手，飛速收了回來。

  她吹了吹手指，又放下了煉丹爐，低頭沉思了起來。

  方山不知道小白在想些什麽，但他感覺到那一定是一道難題。

  沒有打擾小白，無聊的他放出感知，蔓延到煉丹房之外，籠罩整個院子，在院子角落的房間裏發現了剛才偷丹藥的兩個道童。

  他們偷到丹藥後沒敢吃，而是找來了一盆清水，把丹藥溶在了裏麵，再一人舀上一勺，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沒等他們喝上幾口，兩人的體內便聚集起了大量的靈氣，靈氣在他們體內亂竄，又沒有合適的引導，最終強行透過五髒六腑排出了體外。

  靈氣過體，雖然過程十分痛苦，但之後兩個道童便感覺渾身通透，好似被世上最清澈的水從頭到尾，從裏到外地清洗了一遍，舒爽暢快至極，讓人忍不住呻吟幾聲。

  兩童子興奮不已，並認為這就是成為修行者的方法，於是不顧痛苦，再次喝了起來。

  方山看得直搖頭，“我給你們過一遍真氣都比這強上百倍。……不過師父說過，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修行，你們踏上這條路，希望不要半途而廢。”

  這是方山踏上修行路時師父對他說過的話，他一直牢記在心中。

  這時，小白也終於思考完畢，眼中閃爍著別樣的光彩。她自信地向方山說道：“我現在百分百確定，鬆子仁一定回來過！”

  方山投來疑惑的眼神。

  小白終於給他解釋道：“這本來就很好猜。周清的地道入口那麽隱蔽，知道的人肯定不多。朱月和錢龍一定是被帶進去的。問題就是被誰帶進去的……”

  首先肯定不是李天仇。朱月和錢龍隻有在飯時才會去周清的木屋給方山兩人帶飯，並順手打掃一番木屋。李天仇如果恰好在晚飯時分選擇從地道逃出來，又恰好撞上了朱月兩人，那他也沒有必要讓朱月兩人進地道裏麵。直接殺了他們豈不是更好？

  假設，李天仇是個與方山一樣即使身處險境也不喜歡殺人的怪胎，反而心地善良，他不願意暴露地道的秘密，不想暴露周清的秘密，又不想殺人，這才有可能把朱月兩人帶回地道。

  但這解釋不了一件事，他為什麽要消除朱月兩人在地道裏留下的痕跡？

  周清的地道幾乎不可能被發現，一旦被發現那便萬事休矣。消除痕跡有什麽意義？

  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帶朱月兩人進入地道的人正在躲避跟在他後麵進入地道的人。

  李天仇在躲避周清？

  周清在躲避李天仇？

  又或者說，鬆子仁正在躲避周清！

  小白的話裏有太多假設，方山一時沒能接受，隻能示意她停一停，消化三分，才能理解了小白話中的意思。

  “我能理解你假設鬆子仁知道地道的存在，但我不理解你為什麽會認為鬆子仁要躲避周清？”

  周清肯把地道的秘密告訴鬆子仁，那代表他十分信任這個師尊。同樣，鬆子仁若知道地道的存在，也肯定知道李天仇，也就是說他也有可能是李天仇複仇者同盟裏的一員。

  “等等……”方山再次無法理解，“鬆子仁貴為劍門長老，為什麽要和李天仇同盟複仇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