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小白通過方山的描述清楚地知曉著遠處書房內發生的一切。

  當聽到劍八出手殺了劍六時，小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便要方山把劍八偷襲劍六的機關描述得更清楚些。

  “它整體就像個盤子，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圓盤疊加在一起組合而成，但是組合的並不緊密，所以盤子外身上有許多縫隙。這些縫隙有大有小，看起來像是遍布盤身的花紋。還有許多小孔，透過孔洞可以看到機關裏麵有許多零件在動。”方山盡力地描述著。

  “婦人心？”

  小白認出了這個機關，向方山解釋道：“劍八偷襲劍六的機關叫作【婦人心】，最毒不過婦人心。”

  “曾經有一位機關大師製作出了當時戰無不勝的機關兵器，縱橫八方，無人可解。誰知到最後他卻被他的身邊人背叛，死在了他的妻子身上。他妻子不過是一位平庸的機關師，但是她憑借自己對自己丈夫的熟悉推測出了自己丈夫製作機關時加入的種種細節，並由此製作出了【婦人心】，處處針對其丈夫的機關，所以才能殺掉他。”

  “製作【婦人心】最重要的就是對敵人知根知底，所以它的名頭雖大，但基本沒什麽用處。”

  “劍六其實挺強的，隻是他可能到死都沒有想到，自己親兄弟般的師弟竟然暗中摸透了自己的機關，並製作出了【婦人心】來針對自己。”

  方山驚訝道：“你的意思是說，劍八很久之前就想著要殺死劍六了？可我看劍六還挺關心他的啊，他們沒什麽矛盾吧？”

  小白道：“這個劍八聽起來像是那種為了權力而算計一切的人，這種人都是孤家寡人，絕對不會信任任何人。能做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她隨口向方山解釋了一番，又催促方山告訴她屋內之後發生了什麽。

  方山告訴她，劍八和武業兩人擔心劍六是在暗中監視他們，於是快速結束了商議，並約定好今夜醜時在“無量玉壁”前見麵。

  “無量玉壁？”小白眉頭一挑，她聽說過這個名字。那裏是劍門一處奇景，天然的玉壁，每當月圓之時，月光會在玉壁上映照出一位舞劍的仙子身影。傳說劍門的許多劍法都是從那道神秘的人影中領悟出來的。

  這也是之前小白纏著方山陪她去玩的地點之一。

  小白的大腦以遠超常人的速度運轉著，很快就消化掉了剛才得知的信息。

  周清曾經說過劍門鴿派鼓動複仇者們襲擊雲華天宮是為了給鷹派使絆子，但劍門門主之子劍八不可能是鴿派的人，他也參與了此事，這倒是解釋了襲擊雲華天宮的三波人。

  一波是鴿派鼓動的複仇者，

  一波是劍八的手下，

  最後一波則應該是武業和劍八親自出手，並且他們在引走雲華仙子後又施計把她困在了一處危險的地方。

  小白皺眉，她想著，如果和雲華仙子一起離去的劍十三也是劍八的人，那雲華仙子恐怕如今已經陷入了絕境也說不定。從武業兩人的語氣中就能聽出來，他們似乎已經把雲華仙子當成了死人，隻是因為時機不對才沒有殺掉她。

  想到這裏，小白又想起了小藍帶來的那兩具屍體，還有曾經和方山一起遇到過的“隱形人”。

  “如果那兩具屍體中真的有蓬萊仙島的傳人，就隻有可能是被隱形人殺的了。可是隱形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隱形人的身份是最大的疑點。

  首先排除他是雲華天宮和蓬萊仙島的人，而如果他是武神殿的人，那武業又何必聯合劍八。剩下的兩家勢力就隻有昆侖山和青銅城，這兩個大宗看似一個入世一個出世，本質上卻一個比一個神秘。如果是這兩個大宗裏冒出一個又能飛天又能隱形的神奇人物，那倒勉強可以接受。

  隻是看似合理的推測總會因為缺少細節而讓人生疑。小白直覺地認為隱形人很有可能另屬其它勢力。不過以此為前提的話，那範圍就太大了，隱形人的身份確實足夠隱形。

  當然，這一切的推測隻是小白腦中閃過的一絲零碎的念頭。如果小白不想著偷懶，而是真的認真思考起來，在其自我掌握的能力驅使之下，她大腦的運轉速度至少是常人的數十倍，甚至百倍。

  她把自己得到的零碎信息擺在自己麵前，逐個分析，並推算出各個信息的真假，以此推斷事情的真相。但是，哪怕是她也無法在謎題太多的情況下尋找出真相，隻能通過大膽的假設與事實相對應，在眾多可能性之中尋找到最能接近事實的結論。

  “隱形人，屍體，周清，李天仇，……”小白腦中一一閃過身上謎題最多的幾個人，終於靈光一現，得到了一個可能性最大的推斷。

  她向方山問道：“你找到朱月和錢龍的痕跡了嗎？”

  “沒有。”方山搖頭，這兩人的痕跡在岔路的時候就突然消失了，仿佛原地蒸發了一樣。當時方山兩人就是受此啟發，才給追蹤的劍六玩了一場相同的把戲。

  小白在路上教會了方山一些觀察細節的技巧，所以他並沒有遺漏。

  少女的眼珠轉了轉，腦中無數道線索的光芒織成了一張緊密關聯的大網。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喃喃說道：“有意思，大家都很拚命嘛……不過周清，這家夥到底是哪邊的人？”

  方山聽到了小白的自言自語，不禁疑問道：“周清？我師弟怎麽了？”

  小白挑了挑眉毛，頗有深意地說道：“他可不一定是你師弟……”

  方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問道：“你什麽意思？”

  小白懶得跟他浪費口舌，於是簡單說道：“總結來說就是，暗地裏搞事的人比你想像中多得多，他們又各自分成不同的勢力。這些勢力本來就相互影響，但因為你亂搞一通，暴露了第二丹田，加快了所有人的節奏，所以大家的時間都變得緊張起來了。急切之下，總會出現不可避免的錯誤以及想象不到的交集。”

  “正是這些錯誤和交集，我們才會看到劍八和劍六骨肉相殘的戲碼。”

  方山依舊似懂非懂，皺眉問道：“可這和周清有什麽關係？”

  “周清嘛，他的成分很複雜……”小白看出了方山對周清的關心，想了想還是沒有解釋太多，隻是安撫道，“你不必太過在意，我也隻是推測。”

  “這樣啊……”方山沉默下來，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自從兩年前周清對著他的腦袋吐露心聲，這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師弟就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劍門山門外，周清沒有認出自己，卻還是把自己當成了“向劍門複仇”的同道同人。

  方山從來沒想過周清會背叛風火脈，從他在劍門中留下的痕跡中也能知道他一直在為複仇而努力。而直到此時，方山才隱約意識到，周清或許早已卷入了一場因為潛龍大會而引起的漩渦。不僅如此，他似乎還想著利用這場漩渦來毀滅劍門。

  是的，方山隱隱約約地察覺出了周清與自己的不同。他的心裏隻想著殺死劍五和劍十一這兩個元凶，還有振興風火脈，這已經讓他感到困難重重，希望渺茫。與他相比，周清的仇恨更加深切，目標也更大。方山暗暗猜測，周清身居劍門，時時刻刻麵對仇人，因而積累了更大的仇恨。

  他覺得周清有可能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釋放了心中惡念。但冤有頭債有主，何必牽連他人？

  可他也同樣理解周清的心情，不願責怪於他。

  想到此處，方山的心中不免得生出了一絲煩躁，因為他漸漸地發現了自己的無知。在什麽都不懂的狀況下，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實在太少了。而且因為第二丹田的原因現在自己自身難保，更別提去幫助周清了。

  轉瞬之後，他又找到了自己煩躁的真正的根源，那就是自己太弱了。

  如果他真的天下無敵，隻身便可戰勝劍門所有人，甚至能夠打敗五龍大宗的傳人，那根本就不需要所謂的計劃。周清的作為也是，他所做的一切努力皆因自身實力的不足。實力不足，所以隻能從其它方麵彌補。

  歸根究底，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現在的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

  方山看向還在沉思的小白。他不是傻子，反而很聰明，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小白對自己的親近，如今也已經明白了自己和小白之間那種獨一無二的聯係。

  小白很奇怪，但也真的很強。

  方山清楚地知道，在與小白相處的短短的兩天之內，僅僅隻是因為小白的隻言片語，他的實力就能飛速上漲。尤其是認真聽過小白的戰鬥教學後，他對於戰鬥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如果現在再讓他和劍四打上一場，他有信心在幾招之內擊敗她！

  跟著小白，絕對是提升實力的最佳選擇。

  “還有雨霖鈴……”

  在方山的意識裏，那顆雨霖鈴所化的傳承光球正被他飛速地消化著，已經比之前小了三分之一了。純粹的知識或許沒什麽用，但是方山發現自己可以憑借這些知識偷學到劍門的無定重音之法。比如劍六的次聲探測，雖然對他來說這種低級感知手段沒什麽用，卻給了他一些啟發。

  心裏麵打定念頭，方山開口向小白問道：“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

  小白看了看他，便已經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他的心思。她當然也想與方山在一起，於是回道：“我當然是要想辦法搭救小姐，你跟著一起來吧。小姐很好說話的，你如果救了她，她也會報恩於你，說不定還會答應幫你向劍門報仇呢。”

  “真的？”方山驚訝萬分。

  五龍大宗傳人幫忙？這他想都沒有想過。

  “我覺得有可能。”小白到也不敢下定論，隻是依舊樂觀。她從小就與眾姐妹一起服侍雲華仙子，一起長大。在她眼中，雲華仙子向來是一個恬靜且溫柔的人，她雖然恪守天宮戒律，但對待下人時多有寬容，更別提對待自己的恩人了。

  “那真是太好了！”方山臉上一喜，連忙催促著小白帶自己去救雲華仙子。

  “別急，對手畢竟是武神殿的人，我們兩個人還不夠格，需要幫手。”

  幫手當然就是小白的姐妹們。

  小白讓方山再次認真感知了一遍四周，確認武業兩人真的離開了。可這反而讓小白皺眉，“武神殿素來手段神秘，不可小覷，武業他們兩個後來的談話很可能是偽裝的，無量玉壁也很可能是個幌子。”

  方山明白了小白的意思，“你擔心他們還在外麵埋伏？劍六的突然出現確實會提高他們的警惕心。”

  “可如果不能跟蹤他們，我們又要去哪裏找雲華仙子？”

  “找不到他們，去找李天仇不就好了？”小白笑了笑，翻身躍入地道之中。

  方山不解，但也跟上。

  兩人加快速度，很快就回到了地道岔路的地方，向著另一條通道爬去。

  這條通道是個斜坡，一直向上，沒有變化。方山真氣有餘，可體力不足，身上又帶著傷，爬起來不免得喘息不已，鬢角也流下了幾縷帶著血絲的汗水。

  一直蜷縮在方山懷裏的小家夥爬了出來，伸出小爪子擦去了方山留下的汗水，心疼地向著他叫了一聲。

  方山寵溺地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輕聲說道：“我又要去打架了，你可要躲好了，別出來。”

  “嚇。”

  終於爬出了地道，兩人眼前一寬，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處山腰的平台上。

  陡峭的山壁之上，一處不大的平台，角落裏幾顆牢牢抓住山岩的藤蔓下是一個明顯人為搭建的小窩。

  “好熟悉的地方……”

  “和我閉關的地方很像，就是簡陋了些。”

  小白注意到了平台山壁上劃出的一道道新舊不一的劍痕，還有地上踩出的凹陷。她仿佛看到一個笨拙的人揮舞著汗水勤奮地修煉著劍術，不知多少遍的重複著劍招，踩陷了地麵而不自知。

  “這裏是你師弟修煉的地方。”

  “你們門派的人都喜歡到這種地方修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