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六其實一直在故意保持前進的速度，以防自已因為過於靠近而暴露。但這也不過是他習慣性的謹慎與對小白的敬畏，其實他對次聲探測的感知範圍還是非常有自信的。數十丈的距離，無論是什麽樣的內功高手都不可能在這等距離下聽到自己駕駛蜘蛛機關行走時發出的聲音。

  更何況蜘蛛機關本就有一定程度的消音能力，它又沒有真氣波動，沒有氣味，簡直是完美的追蹤機器。

  一路追蹤過來，劍六卻隱隱察覺到有些不對，因為他的感知中從未出現過小白兩人，就算他故意加快速度追趕也一樣。

  難道被發現了？

  劍六心中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就立刻被他否決了。就算那個怪物似的丫頭真的通過某種離譜的方式發現了他，她也應該會反追回來斬草除根才對。

  難不成是她發現身後有人追蹤，但不確定是誰，所以故意擺出迷魂陣，等敵人自己露出馬腳？

  這種可能性很大！

  劍六心頭浮現出小白剛才怪物般的實力，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被追蹤者的感知能力超過了追蹤者，那所謂的追蹤就是個笑話。

  劍六本就是劍門情報係統的核心，一直在與江湖上各大門派的情報人員鬥智鬥勇。在情報戰場的血雨腥風之中，他一次又一次的憑借無定重音的次聲探測戰勝了對手，這一切的勝利使他積累起了對次聲探測的自信。

  剛剛才被小白虐殺，轉過頭又想著追蹤對方。這並不是劍六犯賤，而是次聲探測給了他信心。

  講道理，雲華天宮的情報體係向來弱勢，因為她們根本不是江湖勢力，不需要鬥爭，隻需要想著怎麽伺候好雲華宮主就好了。劍六也是綜合多種因素考慮之下才決定追蹤小白的。

  但是……

  “算了，今天超出我認知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太多了。繼續追蹤下去就是玩命了，我可不是三哥那樣的賭徒。況且，我也不是沒有收獲。”劍六果斷地決定放棄追蹤。

  他轉頭原路返回，在回到岔路口時猶豫了一下，進去了右邊的通道。

  劍六絕對沒有想到的是，他追丟的兩人其實剛才就站在他的身邊，最近的時候不過一拳之距。

  小白和方山就這麽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十二條腿的蜘蛛來回走動，然後離去。

  方山以道盡玄功融合了小白的勢，又撐起一層護體真氣覆蓋在了身體表層。當劍六發出的次聲聲波蔓延到這層真氣罩時，方山便能控製真氣模仿出完全一樣的次聲聲波，使其掠過兩人。當聲波反饋回來，經過同樣的轉變，劍六所得到的信息便是：此處空無一物。

  要知道，方山可是得到了雨霖鈴中完整的傳承，他所擁有的關於【振動】的知識遠遠超出劍六。

  劍六的次聲波對常人來說聽不見也看不見，但在方山的感知裏就像是水麵上的波紋一樣清楚。他隻需要把劍六對空氣振動的應用與腦中的知識對應，知曉更深層原理的他就能輕易破解劍六製作次聲波的方法，然後模仿出來。

  “無定重音，確實是不錯功法。怪不得劍門可以成為五龍之下第一宗門。”小白稱讚了一句，隨即示意方山跟上劍六，兩人遠離劍六的感知範圍，亦步亦趨地追趕而去。

  局麵反轉。

  劍六深入右方通道，發現這條通道前進的方向與自己的猜測一模一樣。他先是小心探查通道中的種種細節，發現確實沒有危險以後，逐漸加快速度。

  地道比想象中長，十二隻蛛腿也跑了三刻鍾以上才到達終點。

  “果然如此！”劍六順著地道出口探出感知，發現外麵赫然是李天仇被關押囚禁的居所。

  可他隨即又發現，出口處的地道痕跡也不新鮮，這代表這條地道並不是新挖出來的。

  “這豈不是說李天仇和周清早有預謀？可他們又要如何才能保證李天仇會被關押進這個房間？”劍六隻覺得不可思議。

  關押李天仇的房間是在武青青的幹擾下臨時定下的，基本不可能存在人為掌控。

  “難道說這隻是某種巧合？”劍六爬到出口邊緣，腦中回憶著這間房間的事情。

  這個房間是軒轅峰上風景最好的一個房間，雖然不大但很幽雅。最開始的時候好像是某個長老心血來潮所建築，後來長老仙逝而去，劍門門主為了吊唁這位令他尊敬的長者，便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

  差不多兩年前，劍門決定平複整座綿雲山脈時，劍門門主就離開了劍門主山，四處奔波，直到今日也沒有回來。房間因此空置到了現在。

  劍六終於散去了心中的陰謀論，認定這隻是巧合。排除掉幾率比較小的推測，那最有可能的真相就是：周清與李天仇並不相識。

  或者說他們之前不認識。假設周清一直懷有禍心，那他暗中挖地道的原因隻可能是一點，那就是偷襲暗殺劍門門主！隻是他沒有想到劍門門主竟然一次都沒有回來過這個房間，反而是李天仇住了進來。他見李天仇與自己目的相同，於是現身相見，提議聯盟，這才有了兩人在地道裏切磋交手的事情。

  故事的脈絡逐漸清晰。劍六逐漸意識到，方山和周清與李天仇相識的時間或許並不長，但是他們的聯盟十分牢固，這一點從方山肯主動現身吸引注意力幫助李天仇逃脫就可以看出來。再聯係到第二丹田的武林神話，劍六心中不由得一震。

  “這一切都是他們的計劃！好魄力，好手段，為了向劍門複仇，他們竟然敢把五龍大宗拉下水，當真是瘋了。”

  劍六見慣了被複仇吞噬了理智的人，他們都是一群失去了一切的可憐蟲，所以它們瘋狂起來幾乎無所顧忌，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都不意外。

  隻是這世上大多數複仇者都是如敬元超之類的廢物，再怎麽拚命都翻不起多少風浪。最怕的就是李天仇和方山這種人，他們有實力，有底牌，有耐心，有運氣，更可怕他們又因為巧合而聯合了起來，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糟了，必須盡快找到李天仇！”劍六的心中閃過一絲慌亂，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生出一股即將大事不妙的直覺。

  不再停留，劍六打開出口出現在外麵的房間裏。

  這裏原來是一間廂房，出口恰好正在房間中央的桌子下麵。出來後，劍六先是確認了下自己的位置，然後略有急躁地離開了房間，來到了外麵。

  突然，一道細微的說話聲從黑暗的書房中傳到了劍六的感知之中。

  劍六身體一僵，他記得這聲音的主人！

  “他怎麽會在這裏？”

  劍六連忙隱匿聲息，仿佛一道幽影般向書房靠近，又停在了極為巧妙的距離，收斂了所有氣息，全力感知房間中傳來的聲音波動。

  當劍六離開廂房一段距離後，小白和方山兩人也悄悄地從地道裏爬了出來，但他們沒有離開房間。方山全力擴散自己的感知，把遠處的劍六和書房全都籠罩在了裏麵。他捕捉到空氣中傳來的振動，並把它們轉化為聲音，然後壓縮在真氣裏，再傳到了自己和小白的耳中。

  黑暗的書房中一共有兩個人。最先被劍六聽到的聲音來源於一個體型壯碩的青年男子，在方山的感知中，這名青年男子的體內不斷散發出令人感到壓抑的強悍氣勢，是方山迄今為止見到過的最有攻擊性的氣勢。就算單論“勢”的強度，他也隻是僅次於昆侖山的道士張千問。

  這時劍六也再次確認了他的身份，武神殿傳人，武青青的親哥哥，武業！

  在劍六的情報中，武業是一個戰鬥狂人，十分喜歡尋找對手“切磋”。前幾天他恰好碰見了外出任務歸來的劍十一，一番試探後見獵心喜，在昨日便和劍十一約到劍門主山之外打架去了。

  也就是說，武業本不可能出現在劍門山門之內，更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武業的語氣中夾雜著些許惱意：“……計劃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候，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雲華仙子已經把雲華天宮的輕功秘術修到了大成，她若真的想逃，這世上都沒有幾人能攔得住她！”

  小白麵色一肅，玉手按在了方山的肩膀上，示意他把聲音傳得更清晰些。

  這時，另一人發話了。他的手裏拿著一把畫扇，在他思考之時，會不自覺地用畫扇摩挲著手指。

  “計劃本身是囚禁雲華仙子，可你們太急了，我承認我並沒有太多應變的能力。你們太強了……”

  劍六心中一震，因為他聽出來了這個聲音的主人。這人正是劍門門主的親生兒子，自己的師弟，劍門十三子中排行第八，也就是劍八。

  “八弟怎麽會和武業在一起？聯手偷襲雲華仙子？為什麽？”一時間，過多的信息湧入劍六的大腦，他禁不住有些混亂，隻能強迫自己放空心思，繼續聽下去。

  武業聽出了劍八話中隱藏著對自己的不滿，於是笑了笑安撫道：“機會總是稍縱即逝，總不能為了死板的計劃而眼睜睜看著它在眼前錯過。”

  “這世間事情的發生總是突然，好壞之分都是看最後的結果來判斷的。這就像是你我二人的聯手一樣，在相見之前，我們都沒有類似的計劃，不是嗎？”

  劍八輕輕一歎：“可是錯過了這次機會，想殺雲華仙子可就難了。好在她進去了那個地方，一時不會逃脫出來。”

  武業點頭，道：“我的偽裝差不多也快到極限了，第二丹田突然出現，其它四宗的人會以最快的速度行動起來，所以我們必須在這之前解決此事。”

  “來得及，來得及……”劍八似是有所顧忌，但心中思量再三還是向武業坦白道，“我負責統領劍門暗部，於是今天被大長老命令協助令妹尋找逃脫失蹤的李天仇。事實上，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李天仇被囚禁的地方。”

  提到李天仇和武青青，武業的臉色立刻黑了下來，不悅道：“你公事公辦即可，不必在意。”

  劍八搖頭，麵色認真地對武業解釋說道：“你誤會了。其實是我在探查李天仇行蹤的時候接到了令妹的命令，要把所有的線索第一時間交給她。而就在剛才等你來的時間裏，我通過整合李天仇留下的的蛛絲馬跡，已經找到了他最有可能的去處。”

  “但是，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

  武業想起自己那個突然陷入愛河裏難以自拔的妹妹，不由得覺得心累。他揉了揉太陽穴，向劍八阻止道：“不，千萬別告訴她。你就說李天仇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跡，最好消除掉關鍵的證據，讓她慢慢找。”

  劍八聞言欲言又止，還是開口道：“恐怕不行……”

  “怎麽？你擔心時候她會責備你？這點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讓她胡來的！”武業保證道。

  “這到不是。”劍八再次搖頭，終於解釋道，“真正的問題是，李天仇很有可能逃去了雲華仙子現在所在的地方，我們恐怕瞞不住啊……”

  “你說什麽？！”武業傻眼了。

  劍八見武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忍不住安慰道：“當然，這隻是我的推測，也有可能是李天仇故意布下的迷魂陣。”

  可是他軟綿綿的安慰顯然沒什麽效果，武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隻有眼中精光閃動，顯示出他的腦中正在做怎樣激烈的思考。

  良久，武業終於開口道：“不能讓她繼續沉淪下去了。”

  他直視向劍八道：“劍八公子，我們現在立刻動身，解決雲華仙子！”

  劍八沒想到眼前的男人竟會作出如此冒失的決定，就要開口勸阻。誰知武業搶在他開口前說道：“我知道你的顧慮，現在動手很有可能引起有心人對你的關注。”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此番事了，不再僅僅是我武業個人，而是武神殿將全力支持你成為下一任劍門門主，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而且我們可以保證，這一天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