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方山展現出了超出人類極限的反應速度，整個人向前猛得撲出，一頭倒在了地上。刺骨的寒意自頭頂掠過，死亡的陰影還沒有覆蓋之前，再次一記驢打滾在地上骨碌碌混出十幾圈，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而當他抬頭的一瞬間，便看見一抹帶著死亡氣息的冰冷劍光如死神般降臨。

  汗毛炸起，方山伸手猛地一扯，撕下了右手臂的的衣袖。衣袖攤開，寬大的布片在方山手中飛速旋轉。這一刻，小白伸手入油鍋時真氣的流動方式無比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腦中，龐大真氣灌注在布片之上，旋轉，流動，生生不息！

  說時遲，那時快！

  銀劍破空，直刺在布片之上，持劍主人隨即感覺到劍上傳來一股強大的引導之力，她一時竟無法握住手中之劍，整條手臂都被引導著轉向一旁。

  劍四目中精光一閃，沒有抵抗，反而順勢揮劍，同時在揮到一半時鬆開手掌，銀劍脫手而出，旋轉飛去。

  手腕翻轉，又一柄銀劍憑空取出，一劍斬在了脫手的銀劍之上。旋轉的銀劍受劍震之力，改變方向，調轉劍身，竟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轉到了方山的身後，斬向他的後頸！

  不僅如此，持另一柄劍的劍四也調轉劍身，再次向方山胸口刺來。

  前後受難！

  方山心中警鳴大作，一把擲出了手中旋轉的布片阻擋前方的劍四，同時爆發真氣向右側倒去，企圖躲開身後的銀劍。

  前方劍四無力對抗布片上強悍的真氣，無奈後退，可方山的動作又怎能比得上近乎臨身的銀劍。隻聽見“呲啦”一聲，方山護體真氣被破，銀劍斬破衣袖，在其左臂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鮮血飛漸，方山痛呼一聲，撲倒在地。

  ……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眾人還未從方山神仙般的手段中回過神來，不過一次眨眼，他就已經血染左臂，倒在了地上。

  “是劍四！”

  眾人望向方山對麵那道青衣羅裙的柔弱女子，看見她身前一柄銀劍染血，插在地上。

  “四妹！”劍三也反應過來，才知道身邊人已經不見了。他看見倒地的方山，眼神一亮。自家師妹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劍四是真正的戰鬥天才，無論是正麵戰鬥，與人合擊，還是突發狀況，打遭遇戰，又或者是隱匿身形，偷襲於人，她在所有戰鬥中的本事都頂尖中的頂尖，無人可比。

  剛才所有人都震驚於方山的強大，隻有劍四察覺到了奇襲的機會，果斷出擊，以頂尖的隱匿手段躲過了所有人的察覺，一劍斬傷了剛才不可一世的方山！

  地上，方山隻感覺左臂痛到無法動彈，剩下右手緊緊地抓著一塊石頭。他緊緊地盯著麵前的劍四，心中明悟，“因為那七個人的陣法，我才收回了道盡玄功的感知，隻用眼睛觀察。太片麵了，眼睛會欺騙自己，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

  圍觀群眾見方山被偷襲受傷，忍不住發出了陣陣噓聲，有性子直的幹脆直接開口罵了。

  “真不要臉！”

  “我呸！下作！”

  “劍門的行事風格太令人失望了！”

  ……

  這些人可不管什麽是非對錯，也不在乎雙方戰鬥的理由如何，事不關己就沒有立場，他們隻想著看見一場精彩的戰鬥，一場好戲。劍四偷襲的行為從某種方麵來說確實精彩，可顯然喜歡這種精彩的人不多。

  耳邊謾罵聲不斷，大長老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他在乎劍門的顏麵，又想讓劍四結束鬧劇，於是開口向昆吾峰執劍長老七人喝斥道：“還不快快退下療傷！”

  劍三聽言心中一急。他才不在乎圍觀人的罵聲，也不在意此時此刻劍門丟失的顏麵，這也是劍門鷹派和鴿派的矛盾焦點之一。大長老深愛著劍門，就像孩子愛護自己的母親，而劍三則把劍門當成了一把需要磨練的寶劍，在他心中什麽都是外在，把這把寶劍淬煉成絕世的神兵才是最終目的。

  顏麵是實力附帶的裝飾，不是要小心含著又生怕摔著的寶貝。

  見大長老想要劍四一人獨戰方山，劍三咬牙：“大長老！……”

  大長老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頭也不轉地向他說道：“早叫你小子多練練功，你就是不聽。被人追殺了一路，也應該看明白對手的路數了吧。你四妹不是無腦衝上去的，好好看著！”

  “什麽？！”劍三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他心中不解，環視一周，發現周圍人不論是劍門長老還是他派掌門都若有所思，好像看穿了什麽。

  “難不成，四妹看穿了方山的弱點？”

  “我的弱點就是機動力太弱了！”方山心中想著，“大開大合的追趕還好，一但落入這種需要靈巧身法的近身戰鬥，我的弱點就會被迅速放大。”

  是的，隻練內功不練武的方山就像是某個空有力量而不懂技巧的飛天傻大個，更何況他還隻有半個身體，身法笨拙，一旦被有能力擊破護體真氣的敵人近身就會落入被動，必須快速拉開距離。

  其實方山之前也隱約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開發出“雨衣裳”這種護體招式。隻是，他的武學理念就像是孩童一般幼稚，費盡力氣使出的雨衣裳還不如他人普普通通的護體真氣強韌，要不是剛剛偷學了一手小白的真氣流轉法門，劍四剛才那一招足以刺死他了。

  可壞也壞在這，小白的招式隻是隨手而為，方山蹩腳的模仿又隻得其形不得其神，隻能護住身體的一部分。沒辦法，誰讓小白當時隻是護住了手臂……

  “我也有我的優勢。這女人的“勢”很弱，隻要抓住機會就能扭轉局麵。……胳膊好疼……”方山緊閉著嘴巴，咬牙忍受著左臂的疼痛。他幾乎沒有挨過打，更別提被人用劍劃出這麽大道口子……

  劍四的目光在方山手中的石子上劃過，如此近距離下，她絲毫不懷疑這枚小小的石子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僵持之中，劍四突然開口，莫名其妙地向方山說道：“你知道劍五的名字嗎？我來告訴你吧，他的小名叫做，豬二八……”

  “什麽？”劍五的名字讓方山微微一愣。

  機會！

  劍四目中精光大放，身體化作一道殘影向前衝去，同時左手手指在手腕間輕輕一抹，引動了縫製在手腕間的特殊乾坤袋，再次拿出一把銀劍。

  雙手持劍，劍四一步掠過插在地上的染血的銀劍，手中劍在背後一挑，把銀劍從地上挑了起來。

  方山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打出手中石子向劍四胸口擊去。劍四不閃不避，一把染血銀劍突然從背後飛出，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石子偏下方的位置。兩者相交，銀劍因勢弱而被彈開，再次插在地上，卻也把石子擊偏了方向。

  一道急促的惡風幾乎貼著劍四的頭皮飛過，掀動了她稀碎的長發，但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目中卻一片平靜，好似不知道剛才飛過頭頂的石子可以像是打碎西瓜一樣轟碎自己的腦袋。她就這樣徑直向前，雙劍齊出。

  劍氣凶狠，方山不敢近身，一掌拍在地上，借助反彈的力道向後退去。

  劍四見此竟一把擲出右手劍，斬向方山肩膀。同時她左手劍再次挑起地上的銀劍，飛向上空，右手手指一抹，又一次取出了一把一模一樣的銀劍。

  四把劍！

  兩把在手，兩把淩空。

  方山凝氣於掌，一把拍飛了斬來的銀劍，又見劍四雙劍合抱而來，隻能一退再退。可誰知劍四中途變招，左手劍轉而向上，輕巧地接住了被擊飛的銀劍，用真氣牢牢地吸附住。她左臂劃出一個大大的半圓，銀劍在左手劍上轉過幾圈，消去了力道，來到下方，近乎貼著地麵再次向方山飛去。

  方山雙手連連劃動，步步退後，看似狼狽，實則以道盡玄功向地麵之下渡過一口口真氣，變作埋伏。

  就在劍四衝到方山原本倒下的地方時，地麵突然炸裂，無數碎石與塵土四濺而出。真氣加持之下，碎石堪比飛刃，觸之即傷！

  方山原以為這招可以阻攔劍四的攻勢，誰知她突然踩過幾下玄妙的步法，整個人如同一抹幻影，險而又險地避開了聲勢驚人卻毫無章法的碎石。

  “劍轉九步！”

  躲過碎石，劍四左手劍向麵前地麵擲出，插在地上。

  她一步踏出，踩在劍柄之上飛掠而來，使得方山埋入地下的陷阱沒了用處。

  與此同時，那把緊貼著地麵的銀劍也已經來到了方山的身前，方山正欲凝氣於掌彈開，卻感知到原本被劍四挑飛的染血銀劍此時從正上方向自己頭頂刺來。

  三麵受敵，可他隻能防守一處！

  咬了咬牙，方山捏起一塊石頭擊向地麵的銀劍劍身。銀劍擊落，石塊借助銀劍的彈性被彈向上方，正好接住了落下的染血銀劍。同時，方山真氣凝於手中，堪堪捏住了劍四正麵刺來的右手劍。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方山眼中屬於自己的“勢”如春日積雪般消融，而劍四原本弱小的勢暴漲！

  她近身了！

  道盡玄功全力運轉，方山故技重施，向掌中銀劍渡過真氣，想要壓製劍四。可同樣的招式又怎可能對劍四這種高手奏效，她及時鬆開手中劍，雙手銀光閃過，再次取出新劍，展開了疾風暴雨一般的攻擊。

  “蒼鬆迎客！”，“西子捧心！”

  劍四一心兩用，左右雙劍竟同時使出了兩招截然不同的劍法，宛如兩名高明的劍客配合著向方山同時出劍。方山一時雙手無措，隻能把手中銀劍向劍四擲去，卻被對方輕巧閃過。

  “靜下心，靜下心，仔細觀察她的勢……”

  道盡玄功之下，劍四的勢變得更加清晰，勢的分布有強弱之別，他抓住勢弱之處，果斷出擊，又通過觀察自己的勢，找到最佳的行動方位，或躲閃，或前進。

  可是，戰鬥永遠不會像堆積木那麽簡單。

  劍四連連出擊，手中雙劍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變幻數招，令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

  “浮雲弄彩”，“落花飛英”

  “白露橫江”，“狂風劍第十式”

  “問劍式”，“山河滿江紅”

  “紅袖折月”，“天下墨白”

  ……

  紛亂的劍招被劍四信手拈來，天馬行空一般的組合，充滿了想象力的變招，或靈動，或精準，或極盡工藝，或不倫不類……劍術在她的手中變成了無法書寫的言語，她的劍不再是描繪在劍譜上的形象，而是變成了一種思想，一種理念。隻是這種理念太過隨意，宛如一名豆蔻少女對於愛情的無端幻想，讓人無法理解。

  隻有真正的劍術高手才能看出來，劍四所展示的劍法已經超越了招式的桎梏，又從另一方麵無比嚴苛的遵守著劍招的規範，兩種互相矛盾的境界同時出現，碰撞出了全新的劍法領域。

  這就是專屬於劍四的劍法領域。

  【青蓮劍舞】

  青蓮劍舞之下，方山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他試圖憑借勢的強弱來尋找生機，卻發現劍四的勢竟然以超越自己身體反應的速度迅速變幻，忽強忽弱，變幻莫測。他的道盡玄功終究還是沒有完成的功法，在勢的敏銳程度上處處慢上一分，就會處處受到限製。

  方山沒了優勢，身法又無比笨拙，怎可能躲過劍鋒臨身。不過片刻的交手，方山迅速敗下陣來，種種手段也毫無用處，銀劍如勾，撕裂了寬大的衣服，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猩紅的血痕。

  他披著沾滿了鮮血的布條猶如滾地葫蘆般狼狽逃竄，留下一道鮮紅的痕跡。

  他心中想著利用鮮血作下後手，卻被火燒撕裂般的疼痛吞噬了意識，慘叫著，痛呼著，在地上瘋爬著，隻為遠離身後無情的劍舞。

  肮髒的泥土沾滿了全身，原本用融金線束起的長發也散落開來，混著鮮血，沾染在他慘白的臉龐上。

  他失去了力氣，癱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青衣的柔弱女子一步步向自己走開，殺意沁透身心。

  【不妙啊，計劃二步還沒完成呢，怎麽跳到第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