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瞳孔微張，記憶中不起眼的角落裏，方山的話就像是一陣風吹開了那裏的塵埃。

  風火脈，周清……

  好像，確實是有這麽個事。

  可想到這裏之後，劍三的心中卻生出了幾分別扭的感覺。說起來，周清身為一個外人卻能得到劍門長老的賞識，成為鬆子仁的關門弟子，那麽他的身份一定能讓人記憶深刻才對。記憶中，這件事也確實在劍門熱鬧了一段時間。

  可到了現在，此情此景，劍三才發現自己對於這個周清的印象十分模糊，幾乎忘了這麽一個人。今天早上，昆侖山的道士張千問向自己打聽鬆子仁的下落，當時他提到周清，竟然理所應當地把他當成了一個不熟悉的劍門弟子，而沒有想起更多。

  原來他之前的門派是風火脈？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這個周清，明明是縹緲峰長老的親傳弟子，為什麽存在感如此薄弱？

  劍三如此，更不用提其它人。

  所有人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終於得出結論：又一個李天仇？

  昆吾峰執劍長老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與李天仇是什麽關係？”

  “我不認識他！”方山實話實說。

  “不可能！你和李天仇同樣精通飛刀之術，哪有這麽巧的事？我看你們兩個就是彼此的幫手。你現在出來鬧事，李天仇一定借此機會暗中做惡！說，你們兩個到底有什麽計劃？！”太阿峰長老心中一緊，想到了概率極大的可能性。

  他與大長老對視一眼，連忙轉身向軒轅峰內走去，指揮劍門弟子提防暗中的李天仇。

  太阿峰長老前腳剛走，一直追在方山後麵的各大峰長老終於趕到。這幾位長老個個龍行虎步，氣勢衝霄，每一個人的實力都不弱於昆吾峰執劍長老。

  昆吾峰執劍長老見此走上前來，向各大長老說道：“今日的鬧劇也該結束了。各位師兄，此子怪異，實力凶猛，還請出手相助，結成真武七截陣。”

  “好！”

  長老中走出六人，皆是劍門鷹派長老，他們沒有多言，隨意地站在昆吾峰執劍長老身邊，身上氣機隱約在彼此之間相連，融為一體。

  真武七截陣乃是劍門的底蘊之一，可以把七個人的力量完整地凝結在一起，陣法展開之時，每一個布陣者都能夠使出比七人之力相加還要強盛的力量。七劍合璧，就算是劍門門主也不可力敵。

  劍門眾人已經失去了耐心。自整合綿雲山脈以來，前來尋仇的不自量力者煩不勝煩，劍門也早已懶得做多計較，盡數斬於山門之前。

  得知方山的來頭，他們便認定方山是李天仇的幫手。李天仇此時的行蹤就像是一根刺卡在了劍門高層中的喉嚨裏，多說無益，現在最好拿下方山，慢慢審問。

  眼見七位劍門長老結成劍陣，圍觀的人群中傳來陣陣竊竊私語，眾人議論紛紛。

  “劍門的人也忒不要臉了，收拾個小輩都要以多欺少，是我，我都不好意思拔劍……”

  “害，還不是這小輩太厲害了。風火脈，沒聽說過有這麽個門派啊，難不成是某個大宗沒落之後改名換姓了？”

  “我看有可能！”

  有人卻“看得明白”，為劍門正名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嗎？那個叫方山的肯定是個老家夥！”

  “此話怎講？”眾人不解。

  “諸位可還記得一位曾經名震天下的老前輩，天山童姥？”一個震撼人心的名字被提了出來。

  有些人心中一顫。

  “你是說，這個叫方山的也修煉了天山童姥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神功？可是，天山童姥不是修煉出了岔子才會返老還童嗎？”

  “肯定不是天山童姥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神功，應該是某種擁有同樣效果的邪魔武功！要不然他怎麽會是丟了一半身子的殘廢模樣？肯定就是練了邪功才練成這樣的！”

  眾人紛紛恍然大悟，如此一來，方山那殘缺的身體和怪物般的內功修為就全都解釋得通了。這方山肯定和李天仇一樣，為了向劍門報仇而修煉了一門強大的邪魔功法。邪魔外道雖然與仙道背道而馳，但大多修煉者的實力都能突飛猛進，獲得強大的力量。就算這些如泡沫般的實力隻是曇花一現，也會讓複仇者們如飛蛾撲火一樣舍命修煉。

  劍門眾人也是這樣想的。

  七位長老腳踏北鬥七星之位，昆吾峰執劍長老執劍在前，在氣機成型的一瞬間，七劍齊出！

  方山眼中，一片幾乎超越自己的強盛氣勢鋪天蓋地而來。道盡玄功的弱點再一次暴露了出來，七位長老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之中，隻留下一柄散發著滔天氣勢的衝天巨劍。

  方山習慣了道盡玄功的感知，一時竟變成了睜眼瞎。他反應倒是迅速，連忙揉了揉眼睛，努力的聚焦在衝來的劍門長老身上，而此時他們與自己的距離已經跨越了大半。

  方山心中一凜，道盡玄功全開，在勢與勢的碰撞之中尋找勝利的中心點。

  他找到了！

  隻見他在地上抓起數塊石子，以道盡玄功之能加持上極限的真氣，揮手撒出，精準地打向對方“勢”中的薄弱之處。

  麵對與之前同樣的攻擊，昆吾峰執劍長老一劍刺出，劍氣縱橫，輕易地打飛了之前擊退自己的石子。真武七截陣的力量把其它六位長老的真氣修為加持在了他一人的身上，怎可同日而語。

  陣法力量流轉不息，其它幾塊石子也被另外的長老一劍逼退，無一建功。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石子被擊飛後並沒有落地，而是在空中劃過一道道詭異的弧度，互相碰撞，然後像是被提前設置好的那樣每一個都碎裂成了四瓣，旋轉著，再次向長老們攻擊而來，如天女散花。

  “哼，雕蟲小技！”昆吾峰執劍長老冷哼一聲，手中劍訣一引變，長劍一引，陣法瞬間變換。原本在其身後的一位長老踏前一步，成為了新的陣法核心。

  “無定重音！”

  “喝！”

  此長老張開大口，發出一聲低喝。隻見一道猶如水中波紋的聲浪自其口中飛速擴散開來，聲浪所即之處，石塊紛紛碎裂，化作砂塵，再無威脅。

  一招被破。方山卻輕輕一笑，伸出手掌向飛散在天空中的砂塵遙遙一握！

  道盡玄功，砂土領域！

  無形的“勢”把砂土與方山連接在一起，真氣肆無忌憚地揮灑而出，與隱藏在砂土中的殘留真氣相融。砂塵落入方山的掌控之中，化作一道滔天巨浪向七位長老碾壓而去。

  長老們臨危不亂，收束真氣於體表之外，化作氣牆，把所有砂土阻擋在外，沒有傷到分毫。

  稀碎的砂子畢竟無法承受太多真氣，又怎麽可能衝破堅韌的劍氣氣牆，七位長老分毫無傷。可是很快他們就發現，無數砂土就像是抹了膠水一樣牢牢地粘在了他們催動的氣牆之上，迅速把他們變成了一個個泥人。

  道盡玄功，融合大地之勢。

  大地的重力通過砂土傾泄在長老們的身上，使得他們渾身一沉，輕功也為之一頓，腳步慢了下來。

  “竟然能夠隔空掌控石塊砂土，這難道就是傳聞中青銅城的不傳之秘，操紙之術嗎？”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

  觀戰眾人無不為之震驚，沉浸在方山宛如神仙般的手段之中。

  “飛刀，還有操紙術，與李天仇一樣的武功，果然是一夥的，他們就是殺害我二哥的凶手！”麵色蒼白的劍四目露凶光。

  人群中，錢掌門與嶽掌門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一直默默看戲的何真真。操紙術是青銅城的不傳之秘，這就說明李天仇和眼前的方山兩人必定與青銅城有說不清的關聯，那麽，這位青銅城的傳人又與他們有怎樣的關係？

  “得手了！”方山心中一喜。隨即，在眾目睽睽之下，身體向下一壓，右手成拳狠狠轟向地麵，強悍的力道之下，整條手臂竟然齊肩沒入地麵！

  “給我起！”

  “喝！”

  無窮無盡的真氣肆無忌憚地揮灑而出，融入地麵之中，隨著方山一記大喝，手上巨力爆發，隻聽得地下傳出一聲聲崩斷的悶響。地麵上一條條裂縫出現，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長。

  塵土飛揚，砂石暴動，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一整塊地麵竟是被方山從地上抬了起來！

  這一刻，這個半個身子的少年猶如大力神附體，單手舉起了一塊房屋大小的不規則石塊。

  看著方山麵前出現的大坑和他手上舉起的像是小山一樣的石塊，所有人都生出了一股子不真實的錯覺，有人甚至大腦宕機，傻在了原地……

  “我滴個怪怪……”

  “媽呀，這是個搬山的妖怪！”

  “老天爺，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特奶奶的……”

  就在此時，被砂土覆蓋的七位劍門長老隻感覺身上一輕，還以為是方山無法維持“操紙之術”，連忙爆發劍氣，震開了砂土組成的領域。

  然而下一刻，他們便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了巨大的陰影之中，抬頭望去，隨即亡魂大冒，他們看見一座小山向自己砸了下來！

  “快出劍！”

  劍修心境強大，當然沒有被嚇住。麵對飛來的小山，他們的心生竟生出了莫大的戰意，真武七截陣的力量在這一瞬間被催發到了極致，七劍合璧，無窮的劍氣化作一柄衝天之劍，以無畏的姿態拔地而起，斬向壓來的小山。

  相交瞬間，劍鳴聲，土石碎裂聲，真氣割裂聲不絕於耳。

  融合了方山海量真氣的小山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向劍門長老鎮壓而去。真氣巨劍寸寸斷裂，小山也被層層削去，但終究還是方山的修為更勝一籌。

  方山大約有六百多年的功力，七位長老借陣法之力融合修為，卻遠不如方山這般渾然一體，再加上他的真氣無窮無盡，用起來無所顧忌。論內功對拚，別說是這七位長老，就算再來七個也得跪下！

  原本小山般的巨石被劍氣削去了一半，卻依然還有十幾塊磨盤加起來那麽大。惡風降臨，七位長老隻能強忍住內力對拚失敗的痛苦，再次出劍，堪堪抵住了鎮壓而來的巨石。駭人的重量壓彎了長劍，更要命的是巨石內有一股比剛才隻增不減的龐大真氣順著劍身向體內衝擊而來。

  本就受了內傷的長老們不得不強運內功抵抗，卻是飲鴆止渴。真氣節節敗退，咬碎了銀牙也毫無用處，鮮血夾雜著內髒碎片大口吐出，氣勢一弱再弱。

  反觀方山，渾身真氣沸騰，一股股近乎實質的真氣化作一條真氣巨蟒隔空向遠處巨石纏繞而去，巨石一點點落下，一步步壓縮著底下長老們的生存空間。

  而維持著如此海量的真氣輸出，方山不僅沒有露出絲毫疲態，反而神采奕奕，氣勢不減分毫！

  圍觀的人都已經看傻了，有人不斷地揉搓著眼睛，有人驚掉了下巴，有人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卻渾然不知。

  他們看向方山的目光已經從震驚帶上了抹不去的敬畏，宛如看著一個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神話，一位神靈。

  這真的是人類可以修煉出來的修為嗎？

  仙道！

  這才是仙道！

  修行的終究目標是什麽？

  是成為天下第一的強者嗎？

  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嗎？

  不，這些統統都是虛妄，都是片刻！

  隻有仙道，隻有仙道才是永恒！

  而此刻，在這個半身的少年身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條未曾涉足的仙道！

  他修煉的是什麽功法？

  一定要得到，一定要得到，一定要得到，一定要得到，一定要得到……

  激動，顫抖，貪婪，向往，追求……

  ……

  這一刻，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道青色的影子掠過了巨石遮擋的陰影，躲過了方山的視線，在盲點之中，於無聲無息之間，一步步來到了方山的身後。

  靠近，出劍！

  生死之間，方山的大腦中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喚，又是那道讓他無法拒絕，可以無理由相信的聲音，

  “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