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真真有些遺憾向元門大師說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你這些弟子想要得救必定要染上酒癮。”

  “這，還請尊者解惑……”元門大師不解其意。

  何真真沒有過多解釋，隻是示意他看著就行，反而轉頭向錢掌門討要道：“錢掌門聽起來像是酒中行家，不知道有沒有什麽酒容易燃燒起來呢？”

  燃燒起來？

  眾人皆是一愣。錢掌門也一時沒反應過來，聽何真真前半句他還以為對方是想要些特殊口味的酒。

  容易燃燒的酒，這倒是讓錢掌門想了一會兒，沉默過後，才不確定地回道：“烈酒要比清酒更容易著火。這樣想來，應該是井河原的‘泉裏燒’吧。我喝過一次，感覺整個五髒六腑都燒著了。”

  就是味道真不咋地。

  “你帶了？”

  “沒，那酒不香……”

  “香？”何真真目中靈光一閃而過，隨即好奇地問道，“那有沒有什麽胭脂味道的烈酒？”

  “這……”聽到胭脂味道，錢掌門眼神中升起一抹異樣，還是回道，“中原裏有種酒倒是挺符合的，叫做……嗯……咳……春花酒。”

  從錢掌門吞吞吐吐的語氣中，何真真感覺到此酒應該不凡。隨即她便注意到其它幾位皆是向錢掌門投去了隱晦的或驚訝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

  心中萬分好奇的她不禁向其問道：“這春花酒可有來頭？”

  “呃……這……”錢掌門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被問得急了，隻能隱晦地解釋道，“是藥酒，藥酒。”

  “哦～”

  看著錢掌門那掛不住老臉的姿態，何真真恍然大悟。

  是男人的藥酒～

  “錢掌門用得還順心？”

  “還行，還行……”

  “給我一瓶吧！”

  “嗯？？？”

  在眾人帶著幾分震驚與呆滯的眼神中，何真真當場向錢掌門要來了一瓶春花酒，然後盡數傾倒進了金剛宗弟子的胸膛之內。

  此時，金剛宗弟子的血流速度已經明顯的慢了下來，仿佛體內的血被放空了大半。麵如金紙的他呼吸已經微不可查，出氣多，進氣少。

  何真真不慌不忙，自乾坤袋中取出火種，點燃了他胸膛內的酒液。

  有那麽一瞬間，元門大師產生了一種何真真要用自己弟子做人肉包子的錯覺。而其他人則對眼前“點天燈”的表演表示理解不能，放棄了思考。

  這時，何真真的眼神認真了少許。她運出真氣，散在酒液與血液的混合之中，在不大的胸膛之內聚集起了一團凝膠狀的流體球。當然，因為酒被點燃，用火球來描述可能更加形象一些。在不可見的火球內，被包裹的內髒中緩慢地滲透出了一縷縷鵝黃色的體液，融入球中。

  眾人隻看見，在何真真的運功之下，原本紅彤彤的火球逐漸轉變成了橙黃色，火焰上空也飄散出一縷縷清淡的黑煙。隱約間，一股像是抹了香油的油菜花的氣味縈繞鼻尖。

  “還好，不是人肉味……”元門大師心中鬆了一口氣。

  一柱香過去，何真真隨手一提，把火球自金剛宗弟子胸膛內提出，像是丟垃圾一樣把它丟在一旁大殿的地板上。火球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攤開，熄滅。接著，這女人又把傷口像是整理衣服一樣隨手扯了扯，聚在一起，抹上了一層藥膏。

  “好了，抬回去慢慢休養，十天下床，一月痊愈。注意不要使用靈藥，運功恢複最好。如果他想喝酒的話就給他喂兩口清酒。”何真真吩咐道。

  “酒癮……”元門大師想到了何真真之前的話，隱有所思。

  剛才的治療等於是把烈酒直接灌入了弟子的血管之內，在他徹底昏迷的時間裏，等於是完全沒有防備地讓酒“洗”了一遍大腦，把酒的味道印刻在了他的意識深處。原本崩潰的身體在恢複之後會本能地認為是酒拯救了“自己”，對酒產生親近的傾向。

  對這位金剛宗弟子來說，就等於是染上酒癮。

  元門大師想明白這一點，雖有擔憂，卻不再患得患失。佛門修心，所謂“麵見如來”其實指的便是希望佛門弟子真正明知本心，不受肉體欲望的掌控。諸多戒律，也不過是通過簡單膚淺卻有效的方法教會弟子們克製肉身的欲望。或許，染上酒癮對於這幾個金剛宗弟子來說是一次劫難，同樣，又是一場機緣。如果他們能在之後的修煉中克服肉體對自身意誌的影響，修行之路必將邁出一大步。

  隻是元門大師心中憂苦之意不減。佛講因緣際會，修行便是渡劫。而劫難永遠都不會放在修行路上等著你去一一經曆，而在某一時刻集中爆發，劫難總是一重接著一重，讓人無力抵抗。

  此次潛龍大會一行，前麵諸多順利，突發狀況便是需要五龍大宗傳人出手才能化解的死劫，後麵更是能預見這種顯而易見的即將到來的劫難。

  隱約中，元門大師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危機如風雨欲來，心中生出了一股退意。

  另一邊，何真真如法炮製，治好了剩下的幾名金剛宗弟子。

  輪到最後一個的時候，何真真再次向錢掌門討要春花酒，便見其黑著臉道：“沒了……”

  “其它烈酒也行。”

  “嗯？？？”錢掌門一口老血湧上心頭，“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為什麽要早說？”

  “你！！！我！！！”錢掌門氣血攻心，喉嚨一甜，眼前發黑。好不容易穩住心態，他心裏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為什麽，為什麽最開始的時候不多問一句，為什麽要坦白自己有春花酒。

  自己不要臉是一回事，但這事兒有關男人尊嚴！

  一夜十三次的英名，莫得了。

  元門大師和劍門大長老不會記住這種無聊的事情，可另外兩人……錢掌門轉頭看向五毒神教的兩個掌門，心中盤算著要怎麽做才能讓他們閉嘴。要不，幹脆滅口！

  突然，一聲尖銳的劍鳴聲打斷了錢掌門的沉思。劍門弟子快步來到大長老身邊，沉聲道：“大長老，李天仇現身了！”

  霎時間，所有人神情大動。

  “大長老，不好了，劍四師姐她提著劍去找李天仇了！”

  ……

  一步踏入軒轅峰內，劍三心中一鬆。因為他看見遠處持劍而來的劍門弟子們已經結劍成陣，化作龐然大勢封鎖住了這片空間。

  劍三和方山的追逐戰從昆吾峰一路打到軒轅鋒，兩人的速度實在太快，導致情報傳遞的速度比他們還要慢上一分，更別提組織劍門弟子布陣圍困。若不是之前幾位長老舍命阻攔爭取了一點時間，軒轅峰上弟子也沒時間結陣。

  好在因為潛龍大會的原因，軒轅峰上聚集了劍門九峰的精銳，這才能在短時間內結成劍陣。如果觀察得仔細，就會發現劍陣中有很多劍門弟子衣衫不整，甚至還有人穿著沾滿油汙的圍裙，由此可見布陣之匆忙。

  方山完全不懂陣法，他也完全看不懂越來越近的劍門弟子們為什麽要刻意保持步伐與身法的協調。但是，道盡玄功帶給他那看破萬勢的能力讓他從眾劍門弟子的身上看到了一層濃濃的陰影。方山十分熟悉這種陰影，那是死亡的陰影。

  於是，方山停下了腳步。

  劍三的身形猛然一頓，同樣停在了原地。他轉過身，運起真氣向方山喝道：“你就不過如此？”

  “你想逃？”

  他不想方山逃。

  方山沒有回答他，他隻是看了眼劍三懷中依然擁有生命痕跡的劍五，又直麵撲麵而來的劍陣。

  他向後退了一步。

  “停下！”劍三揮手阻止了劍門弟子們的前進，他知道，以方山的“輕功”，劍陣根本圍不住他。

  方山也停了下來。

  “哈哈哈……”劍三突然笑了起來，輕笑聲逐漸變大，變成了狂笑，笑聲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漸止。

  “方山，你說過我逃不了。你想殺我，好！我現在就站在這裏，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動一根腳趾頭，你敢過來殺我嗎？！”

  劍三的話語中帶著幾分癲狂，他那雙原本被肥肉遮住的小眼睛中爆發出了驚人的決絕。就連方山也相信，劍三不是在說謊，他真的不會動。

  方山的雙手有些酸痛，是過度勞累的後果，所以他左右抬手，輪番支撐自己的身體，活動著自己仿佛腫脹的手指。

  他這樣回答劍三：“你錯了。我不想殺你，我想殺的是你懷裏的劍五。”

  “我不明白！”劍三下意識地抓緊了懷中的劍五，“我五弟與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

  “因為他殺了我的師父！”

  “你是周清的師兄，你師父是鬆子仁？”劍三合理的推測著。在劍門中，鬆子仁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所以就算他秘密在外收了一個親傳弟子也是被允許的。

  “笑話！我五弟為何要殺門中長老？難道你不相信我之前說過的話？鬆長老確實在外遇見了蓬萊仙島的傳人，至於那具屍體到底是不是他還遠沒有確認？！”

  “你又如何確認死的人是鬆長老，又為什麽認為是我五弟殺了他？”

  “狗屁不通！”

  方山愣了愣，不明白劍三為什麽突然說起鬆子仁和周清的事情，略微思考才想明白了他的邏輯。他把自己錯認成鬆子仁的徒弟了。

  方山承認，自己確實沒有隱瞞好自己的身份，這兩天在劍門裏比想象中招搖了一些。如果有心人，比如劍三，認真查探一下自己的身份，那麽自己偷入劍門的事情很快就會暴露，順藤摸瓜之下，自己的身份也無法隱瞞下去。

  方山從來沒有經曆過除了修煉之外的事情，也沒有出過風火脈的山門。

  很多事情，隻有親身參與其中才能明朗其中道理。

  毫無經驗，甚至沒有基礎的概念。方山當然想不到自己其實根本無法隱瞞身份。隻要自己想在劍門中打探情報，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潛龍大會期間劍門上下心中都繃著一根弦，再怎麽微小的痕跡都躲不過他們的眼睛。自己一定會暴露的。

  周清可能認為自己會老實的呆在他的小屋裏，所以沒有提醒自己。

  小白肯定明白這一點，但是她沒有理由提醒自己，這倒是解釋了她為什麽要拉著自己去玩。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計劃一定不會成功，而且她有信心帶著自己逃離劍門。

  方山是個聰明人。紅葉山莊內，當他看著劍三輕描淡寫地推測出偷盜畫聖真跡的小偷就是公輸川時，他明白自己一定躲不過這個胖子的眼睛。所以他用最直接，最粗暴的姿態奪下了雨霖鈴。

  他其實已經在想辦法請求小白帶自己走了，反正小白隻想有人陪她玩。

  劍五的出現是一個意外。

  而就是這個意外，讓方山不惜暴露自己真正的“殺手鐧”。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計劃。隻要計劃成功，他就可以安然脫身，同時彌補自己這兩天在劍門中的所作所為，保護周清，如果現在能直接殺掉劍五那簡直就是完美。

  而且，方山也想大鬧一場。

  “告訴我，為什麽？！”劍三的喝問聲帶動著真氣向四麵八方擴散而去。

  軒轅峰前的對峙以極快的速度吸引了眾多圍觀之人。

  潛龍大會，落腳在軒轅峰上的門派都是各大原上最頂尖的一流門派。劍門弟子的匆忙集結自然引起了這些門派的注意，他們跟在後麵觀望，很快聚集成了一群。

  眾人看見場中劍拔弩張的局勢，無不驚訝萬分，竟然還有人敢在這種時候，在這個地方與劍門正麵對抗。

  腦子有病？

  一心尋死？

  有人認出了劍三，更是看出了劍三的忌憚，不敢相信地向身邊人問道：“此人是誰？”

  “以一敵眾竟還有如此氣魄，了不得！”

  “不是腦子壞掉了，就是實力通天之輩！”

  “可他隻是個少年郎啊！”

  “還是個殘缺……”

  突然間，人群中有一人一拍腦門，驚呼出聲道：“難不成此人就是之前傳的沸沸揚揚的李天仇？”

  “你是說那個被劍門抓住的李天仇？”

  “絕對是了！我聽說李天仇就是個殘缺！”

  “呸！劍門真不要臉，沒抓住就沒抓住，打腫臉充胖子，現在被人打上門，劍都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