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門大師這聲喊得急切，不自覺地帶上了自己苦修的禪意，展露出了幾分“佛音重重”的意味。

  佛音警醒。或許是被自己不知是否還有剩餘的羞恥心觸動，何真真散去了麵上春意，抽出了深入的雙手。

  不顧幾人奇異的目光，何真真目光純正，以一副得道神醫的姿態給眾人分析了起來。

  “這個佛門弟子與其說是中了毒，倒不如說是自己把自己救殘了。從最基本上來說，人的身體需陰陽調和加上五行輪轉不休方能保持健康。他的情況就好像是吃了一大頓補藥，很大很大的一頓……這頓補藥打破了他體內的平衡，於是他的身體開始自發且急切地調節，企圖扭轉乾坤。

  對於普通人來說，我說的是練氣的修煉者來說，他們的身體調節能力有限，當發現身體失衡到自身無法調節的地步，那麽身體就會罷工。

  這種狀況就還好，我隻需要用些手段在外部把多餘的部分傾泄掉就好了。

  可惜，金剛宗的練體之法名不虛傳，頗為神異。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位佛門弟子應該已經把金剛宗的功法修煉到了極為高深的境界，他的身體幾乎揉和成了一個整體，自身調節能力遠遠超出常人，超出很遠～很遠……

  這樣的身體別說是百病不侵，就算說是百毒不侵都不為過。下毒者似乎抓準了這一點，於是給他下了大補藥。過量的補藥沒有讓他的身體罷工，而是十分巧妙地維持在了一個精準的程度。在這種水平線上，這位佛門弟子的身體會一直保持在瀕臨崩潰的失衡狀態，又可以勉強維持身體運作，所以才造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元門大師聽得仔細，似懂非懂，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尊者的意思是，我弟子無礙？”

  修煉者，尤其是練體者，其實本身就對自己身體擁有超越凡人的認知，所以在與人爭鬥受傷時大都能運功療傷，放在凡人中本就是高明的大夫。何真真解釋的簡單明了，元門大師自然聽得明白。既然自身調節能力沒有失控，那麽其實就是時間的問題了。補藥再多也有消耗完的時候。

  誰知，何真真立即向他潑了一盆冷水：“藥不能亂吃，充血時間過長的器官遲早廢掉，很多時候站立時間過長都不是好事。”

  “你金剛宗的功法算是有些名堂，但也稱不上傳說那般的神妙。他現在還沒有死隻能說是底子足夠深厚，等他那點身體潛力被挖掘殆盡，等待他的隻有一落千丈。

  我估計等補藥消耗完，頭七都過去了。”

  元門大師的麵容再次苦澀了幾分，整張臉儼然是一副苦瓜模樣，隻能向何真真深深行禮求道：“懇請尊者大發慈悲，出手相救。”

  “這個嘛～”何真真眉頭一挑，眼神遊移起來。

  大長老見此，連忙為元門大師求情道：“佛門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丫頭，你若肯相救，我收藏的靈藥寶草你願意拿多少就拿多少！”

  “謔！謔！謔！～”錢掌門瞪大了眼睛看了眼大長老，目光在他和元門大師兩人之間遊移不定。在五鬼門的情報中，劍門大長老可不是什麽熱心腸的老好人，竟然肯拿出這麽大手筆救金剛宗弟子，“難不成這兩個老家夥還有什麽隱秘的交情？”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嶽掌門突然開口道：“金剛宗弟子中毒也有我五色神教幾分責任，能有什麽幫得上的地方，我嶽某人一定不會吝嗇。”

  成掌門也隨即搭話，也是為元門大師請求。

  五龍大宗的傳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能在潛龍大會上遇到，哪怕是沾上一絲因果，對於五色神教來說都有可能是想象不到的好處。

  錢掌門也明白這一點。

  但是他卻眼觀鼻鼻觀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論人情世故，他錢掌門才是真正的行家，可五龍大宗的因果可不是那麽好沾的。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因為它永遠高高在上，不染凡塵。

  何真真笑了起來，她不自覺地舔了舔自己紅潤的嘴唇，笑眯眯地向嶽掌門說道：“五色毒教，我聽說你們教中有一美酒，喚作情花釀。

  你有沒有？”

  嶽掌門麵色一僵，情花釀這三個字就像是一根利箭，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的敏感之處。

  麵對元門大師與大長老投來的請求的目光，嶽掌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終於還是強行壓下了心中異樣，說道：“何姑娘見識過人，情花釀的事情在我神教之內知道的人也不多。說起來也巧，我那大弟子不知從哪裏得知了情花釀的事，煩擾了我不少時間。而且昨天，他竟然真的拿出了情花釀與他師兄弟分享。隻是……”

  “隻是什麽？”元門大師試探道。

  嶽掌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如果何姑娘隻是因為傳說而好奇情花釀的美味，那當真大可不必！”

  “哦，此話何講？”何真真饒有興致地問道。

  嶽掌門麵色肅然，以十分認真的語氣回道：“因為情花釀乃是不祥之物，飲下它的人都會遭遇到不可名狀的厄運！”

  “哈哈哈哈……”他這句話竟是直接逗笑了身旁的錢掌門。除了他師弟成掌門，餘下幾人也向他投來了莫名其妙的眼神，想要聽到合理的解釋。

  厄運，不祥……這種字眼除了江湖騙子掛在嘴邊，也就大人嚇唬小孩的時候提上兩句。一位一流修仙門派的掌門竟然也相信這種說法，簡直就像是有人會相信“人死後會變成鬼”一樣，說出去都能笑掉人大牙。

  錢掌門刺耳的笑聲沒有停止的意思，嶽掌門壓下心中不悅，繼續解釋道：“諸位有所不知，這情花釀非毒非藥，更不是酒。就連我門中記載對它的描述也十分模糊。我也是當上掌門後才知道，情花釀原來是我神教初代掌門祖師研究出來的秘方，研究原因不明。隻是初代祖師之後，情花釀就一直被神教列為禁忌中的禁忌，偶有後代忘記祖訓重新釀造情花釀，下場都極為淒慘，沒有一個能得善果。”

  “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他們所遭遇之事其實與情花釀也找不到什麽必然的聯係，甚至全無關係。這件事也是我神教之迷。”

  聽完嶽掌門的解釋，眾人皆是將信將疑。錢掌門則直接嗤笑了一聲，直言不諱道：“照你這麽說你那大弟子豈不是死定了？少忽悠人了，我看你老嶽就是有好東西不肯拿出來吧～”

  “我五鬼門當你鄰居當這麽久了，怎麽從來沒聽說過這檔子事？”

  嶽掌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擺出了一副“懶得與你理論”的姿態。

  何真真看向嶽掌門，企圖從他的神情中判斷出他是否在說謊，卻隻看見了嶽掌門的心如海底，不知深淺。她收回目光，緩緩開口說道：“這世上總有些隱秘值得我們去追尋，或許真相就像是黑森林中的裂縫一樣不那麽美麗，但是在欲望沒有消失之前，追尋的腳步永遠不會停止。”

  “在青銅城時我就聽說過情花釀是這世上最好喝的美酒，從那時我就一直念念不忘，不吃上一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甘心的。”

  “既然何姑娘堅持，那我這就讓弟子去取。”嶽掌門看起來有些無奈。

  “不急～”美酒得手，何真真反而不急了。

  隻見她從腰間乾坤袋中取出一柄仿佛冰塊雕刻而成的透明小刀，如珍珠美玉一般的手指摩挲著細不可察的刀刃，緩緩道：“還是先救人重要～”

  沒有尋常大夫那般諸多要求，何真真當場開始了自己的治療，完全不在意眾人的圍觀。

  在眾人屏息凝神地注視之下，何真真手捏著透明小刀幹淨利落地劃破了金剛宗弟子的胸膛，傷口自上而下，直到臍上三寸。

  突然，何真真手上一頓，開口問道：“對了，元門大師。你是想讓他好的快一點還是在保留修為的情況下慢一點？”

  “那自然是要保留修為的！”元門大師眼看著弟子傷口處汩汩湧出的鮮血，連忙回道。

  何真真這才停下刀勢，把刀遞給了身邊的黑衣護衛，隨即就像是有些人拆快遞盒子一樣粗暴地扯開了金剛宗弟子的胸膛，露出了其中顏色鮮豔的內髒。

  認真看了看，何真真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說了一句不沾邊的話：“我記得，劍門這邊的酒不怎麽樣是吧？”

  眾人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影響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何真真話，還是大長老最先回道：“我劍門弟子是禁止飲酒的。”

  “也是，酒精會麻痹大腦，喝多了劍都拿不穩。”何真真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又隨口說道，“而且，我聽說太原這邊沿海一代的釀酒方法堅守古風，靈物用得很少。”

  “不過口味會好上一些。”

  錢掌門是個愛酒之人，聽到這裏忍不住向何真真糾正道：“隻是大眾向的酒優秀一些罷了。太原的釀酒人太迂腐，不懂得靈物的好處。若論頂尖的美酒，如我西北高原的月光果酒，林海原的樹脂蜜釀，又或者白鹿原的七脈飲，井河原的泉釀等等，都不是太原的酒能比的。至於中原的穀釀，那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何真真聽得來了興趣，甚至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身向錢掌門問道：“每個地方的酒都有很大的差距嗎？”

  “還好吧，隻是特色各有不同，這其實與地域有很大的關係。幾大原之間說不上有多大差別，但在細節的地方還是能看到許多不同的。比如說我西北高原的人大多喜歡甜食，所以釀酒時更傾向於果酒。太原靠海，有些釀酒師會在釀酒時利用大海的力量，比如把半成品放進大海深處沉降，或者幹脆用些海獸體內取出的珍寶釀酒。”

  錢掌門頓了頓，又道：“其實說起來，有些酒根本就不是酒。隻是因為賣不出去所以被掛著羊頭賣狗肉而已。這一點在井河原尤為明顯。當然，近些年這種現象變少了許多，因為青銅城裏有些奇人研究出了一種可以讓人從清水裏喝出酒味的丹藥。如此一來，在普通人眼中真酒和假酒之間的界限就變得很模糊了。

  當然，我本人對此可是敬謝不敏。甚至認為這是一場災難！”

  錢掌門似乎想到了什麽不高興的事情，麵上閃過一絲嫌棄的神情。

  何真真若有所思地想著：“確實，城裏有很多不學無術的閑人整日裏盡搞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這時，嶽掌門幽幽道：“酒的價值可不止是取歡作樂，無論是藥用還是輔助修煉都有一定的價值。青銅城裏奇人的最初想法是以酒醉攻破人心，再輔助修煉心境，想象力十足，也算是一種另辟蹊徑的道路。”

  “嗬嗬……”錢掌門不予置否。

  嶽掌門對青銅城小小地拍個馬屁，錢掌門雖然不想巴結青銅城，可也不能在這時候嗆他。

  不過說起修煉心境，就不得不提佛門一脈的金剛宗了。尤其是元門大師……

  這位名聲赫赫的佛門高僧修煉的乃是佛門功法最普通的“我心禪”，簡單卻極難修入高深之境。但是與之相對的，“我心禪”一但修成，修煉者便能直視本心，除破迷障，得見如來。

  何真真看向元門大師，卻見對方先一步開口道：“尊者，有什麽話能不能之後再說，我弟子流了很多血啊……”

  此時，胸膛被剖開的金剛宗弟子已經血流滿身，染紅了身下的地麵。隻是，這些血液在流到何真真腳下時被其護體真氣引來，分流而去。

  何真真低頭看了看，搖了搖頭，示意元門大師安心：“讓他再流一會兒，不礙事的。”

  “在我印象中金剛宗好像不是一般的佛家門派吧，不知道你們弟子能不能飲酒？”

  元門大師依然頗為擔心地看了看已經麵色蒼白的弟子，還是回答道：“因修行不同，金剛宗弟子所守戒律也是不同。中毒的這幾個弟子所修皆是‘身渡心劫’之法，不能飲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