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撒潑了，我可不能幫你隔絕鍋底上的溫度。”小白叫住了小家夥。

  小家夥歪了歪腦袋，一時沒有認出小白。直到當它發覺自己體內方山的真氣後，詢問方山，這才知道是小白在與自己說話。

  “嚇？（小白？）”

  “嘻嘻，小家夥你真聰明！”小白也覺得驚奇，她沒有想到小家夥向自己傳達的精神意念竟然如此清晰，簡直就要比得上人類了。

  一個不入品階的天地靈物，卻能擁有如此的靈性與智慧，著實神奇。

  “小家夥，你幫我個忙，我這裏有很多很多好吃的給你，怎麽樣？”小白向小家夥出聲誘惑了起來。

  而小家夥也果不其然完全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一聽到有好吃的就想也不想地回道：“嚇！（包在我身上！）”

  普通的天地靈物隻會本能地任由天地靈氣在體內流轉，智慧越高者，越懂得駕馭這股遠超人類所修真氣的力量。

  或許是天賦使然，小家夥在美人心經上的造詣比方山還要高上一截，對於天地靈氣的掌握早已達到了常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它所缺少的，隻是體內所能容納的靈氣量與一點點引導。

  而在小白的幫助下，小家夥輕易地調動起了超出武青青幾倍的天地靈氣，並且還控製著靈氣由油鍋內部流轉到外界形成一個循環，反複淬煉。

  更秒的是，因為小家夥的靈氣掌握太過完美，以至於除了小白和方山，沒有任何人能感知到這其中的奧秘。

  於是乎，所有人都眼看著小白保持著“下油鍋”的姿勢，卻沒了下文，隻感覺莫名其妙。

  良久，劍三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白姑娘，你在幹啥？”

  “靈氣淬煉啊～話說回來，你不用控製火候嗎，呆站著幹嘛？”

  “啥？！”

  ……

  另一邊，武青青和大飯桶也捉摸不透，隻得把小白的出現當作劍三的計策，試圖迷惑自己。

  “裝神弄鬼，找個變戲法的嚇唬我？！”大飯桶冷哼一聲，全身心的投入自己的工作上，保證完美的收尾。

  因為雙方都是用真氣加熱，所以原本需要一兩個時辰才能熟透的豬肉不到一刻便已完成出鍋。

  “起！”

  隻見大飯桶大喝一聲，鑊鼎平地翻飛，在他那雙碩大的手掌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轟然落地。

  熱氣蒸騰，被他一巴掌扇去一旁，大勺一撈，肉香先出，接著便見一塊塊色澤鮮嫩的豬肉丸子自鑊鼎中沉浮起落。

  揮手取來大碗，熱水澆過，再盛起一顆顆肉丸。駁雜的佐料與靈物被洗去，皎白的大碗中隻留下了熱氣騰騰的肉丸。肉香一股腦地湧了出來，拚了命地往人鼻子裏鑽。

  有人剛剛還吃過飽飯，此刻聞到肉丸的香氣，竟一時滿口生津，肚子裏也開始打鳴。這顯然是饞極了，就連他的身體也在欺騙他自己，想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吃上一口。

  “我的天，這……（吸溜）”有人想開口讚歎，張開嘴卻才發現自己嘴裏已經全是口水，隻能咽下。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隻見人群中有一駝背老者蹭的一下跳了出來，幾步來到肉丸麵前，伸手便去拿，嘴裏還大叫著，

  “我李駝子不吃這一口，死都不能瞑目啊！”

  待眾人反應過來，就發現他已經哢吃哢吃幾口下去了，嘴巴塞滿，鼓起了兩個大包。

  “草，開搶了是吧！”有人痛罵一聲，身體如飛燕一般飄向方台。

  “別搶！”

  “爾等豈敢！”

  “小賊！”

  ……

  一時間，眾人全都坐不住了，一個個顧不得形象，施展出五花八門的輕功身法向方台上肉丸搶去。隻有少數人還能照顧著顏麵，穩如泰山。

  有人起身的慢，見前人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眼見是搶不到了。可他們聽見裏麵吃到肉丸的人發出的陣陣驚呼，心裏就像是貓爪子撓過一樣，癢得實在受不了。

  “這到底啥味啊～”

  “說一下啊！”

  “一個個跟豬一樣，都是餓死鬼投胎的，隻知道吃！”

  饞的實在是受不了了，可又隻能幹瞪眼。這時，有人想著：“哎呀，搶這個幹嘛，這旁邊不是還有一個嘛！”

  他周圍人一拍腦袋，這才回過神來，轉身向劍三這邊走開，急不可耐地向他催促道：“劍三公子，您的豬肉也熟了吧，快點拿出來給大家夥嚐嚐。”

  “是啊，三爺，可別吊大家胃口了。”

  “我這口水都止不住了……”

  劍三見此，微笑著錯過身去，吩咐手下自油鍋中撈起封靈袋，揮刀劃開。

  香！

  不是豬肉的肉香，更像是靈物散發的靈香。

  比起大飯桶肉丸子的饞人，劍三的豬肉出乎意料的普通，普通得就像農家飯桌上農婦隨手放下的吃食。

  可是，沒有人會相信它的普通。看見這盤豬肉的幾人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不約而同，“這裏麵一定藏有玄機！”。

  懷著這種心思，幾人拿起竹筷夾起豬肉，放入嘴裏。

  不覺得燙，而是有一股清酒的酒香。

  一旁，劍三笑吟吟地解釋道：“冰酒降降溫。”

  一口咬下，千機百巧如火山爆發般充斥了整個口腔。是香，肉香，靈香，汁香；是爽，口爽，舌爽，心爽；是辣，火焰小馬踏過，留下消逝的炎痕；是味道，是肉的本質，是佐料百般混合，層次分明，由淺入深，倏忽跳躍，透徹心靈！

  是燙！

  卻沒有人願意張開嘴，生怕放跑了飛舞在自己唇齒之間的美味精靈，再也不見。

  他們捂著嘴，閉上眼，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這一刻，所有的形容都那麽地蒼白無力，心思空明，大腦空白，他們甚至想不起來要如何作態，隻能遵循著本能，咬下，張開，咬下，張開……咽下。

  等到睜開淚水模糊的雙眼，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圍在大飯桶一邊哄作一團的眾人已經來到了身邊，如自己剛才一般，品味著絕世的佳肴。

  劍三吃了一口，睜開眼，悵然若失。

  小白吃了一口，極盡享受之色。

  方山吃了一口，回味無窮。

  小家夥在吃第十七口。

  ……

  “或許，這是我的絕唱……”劍三悲從心生，雙目之中升起片片哀愁。

  他抬起目光，掃視眾人，看過眾人百態叢生，心中隱有明悟，或許，這就是食道的真諦。

  人，從出生開始便尋找第一口母乳。

  生而食，食為生。

  食，是與生存繁衍一樣被銘刻進人類靈魂之內的本質。

  而這種本質會被逐漸成長的欲念所掌控，壓抑，失去了本質的形狀。

  隻有在此刻，隻有再次吃到美味的此刻，每個人心中最為純粹的食欲才能完整的展露出來，直達本性！

  “由裏而外，由裏而外，由裏而外！”大飯桶像是魔怔了一般重複著食道傳承中的語句。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以前都錯了。這句話不是對廚師的要求，而是我們的目的……”隻聽見撲通一聲，大飯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失魂落魄，又五味雜陳地向身旁的武青青說道：“大小姐，我們輸了。”

  武青青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遠處的劍三緩步走到自己身前。兩人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發現了意想不到的平靜。

  劍三拱手，“承讓。”

  “是我們輸了！”武青青搖頭，又深深地看了眼麵前這位其貌不揚的胖子，雙眸中流露出說不明的深意，轉瞬即逝，隨即轉身離去。

  大飯桶連忙起身跟上，卻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劍三，他的心裏升起了一股自己不願承認的羨慕，“他入門了。”

  劍三抬首，便見那抹青衣已經消失在院門之外，他連忙喊道：“武青青，你答應我的！”

  話音未落，便聽見一道急促的破空聲自院門之外傳來，瞬間掠過半個院落，直指而來。

  劍三伸手接去，突然，一道身影自他身後掠出，搶先一步拿在了手裏。

  他凝神看去，便見此人一頭散發懶洋洋地綁在腦後，身著一身劍門弟子的月白劍袍，卻隻有半個身子。

  正是方山。

  方山攤開手掌一看，發現武青青丟過來的東西果然是那雨霖鈴與畫聖真跡。

  “接著！”他拿起畫聖真跡向小白拋去，又轉身向劍三說道，

  “我也算幫了你個忙，也想借點東西。這個鈴鐺就先存放在我這裏三天，三天之後再交還給你，如何？”

  劍三眼看著方山把雨霖鈴遞給了爬在他腦袋上的小家夥，又被小家夥丟進了肚子裏。嘴上說著商量的語氣，可實際上已經下了定論。

  就像是，隻是通知自己一聲。

  或許是劍三的臉上肥肉太多，所以沒有露出明顯的神態，他隻是揉捏著自己受傷的右手，緩緩開口：“方山……”

  “方……山……”他就像是嘟囔著一般，重複了一遍。

  這時，拿著畫聖真跡的小白走了過來，她眉頭一挑，向劍三說道：“怎麽，你不同意？”

  劍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他不斷地搖著頭，極盡力氣忍耐著胸中的“笑意”，終於，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他不再笑了。

  “方山小兄弟有興趣，我怎麽會壞了他的興致。”劍三和顏悅色地向方山說道，“那我們就訂好了，三天之後，我再派人去拿。”

  “放心，我不會食言的。”方山回道。

  “我相信你！”劍三點頭。

  小白和方山走了。

  良久之後，天山派胡紫狐才終於擺脫了無法自拔的美味，像是了自己的畫，急切地尋到劍三，詢問道：“劍三公子，我的畫。”

  劍三坐在那裏，慢斯條理地給自己的右手敷著藥，恍若未聞。

  太陽西移。

  早晨來時升起的滿天大霧早已消散了。

  方山兩人走在青石鋪成的山間小路上，漫步向周清的小屋走去。

  方山的心情很好。他感歎自己運氣真不錯，這麽快就找到了有可能適合自己的強悍武功。按照小白的說法，自雨霖鈴這種奇物之中領悟的武功大都是世界上一等一的上乘武學。而且每一個人自奇物中領悟的東西全然不同，卻能契合自身。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可以在雨霖鈴中領悟出自己的武功，不用擔心無法修煉，也無需在意劍門中人會看破自己。用來對付自己的三個仇人時也能放開手腳。

  小白見方山心情大好，也不願潑他冷水，隻是言語之中暗示他有可能無法自雨霖鈴中領悟。

  世間奇物繁多，如雨霖鈴之類也有不少，可它們曆經割代主人之手，能參悟其中奧妙者卻屈指可數。

  方山卻自信滿滿。

  他一直自信滿滿。

  就像是相信自己可以開創出道盡玄功此等絕世功法一樣，方山相信自己可以參悟雨霖鈴其中奧妙。

  見此，小白也不再多言，隻是提醒他道：“我看劍三未必會信守約定。他不是善茬，我們兩個在他手裏搶了寶貝，必定會招惹報複。”

  “我有雲華天宮的名頭保護，你卻暴露了身份，恐怕會他暗算。”

  方山點頭，他也看得清楚：“我在劍三身上感受到了極為恐怖的惡意。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複仇，我一萬個不願意招惹這種麻煩的人。”

  “可時間緊迫，我也顧不上許多。”

  他看向小白，提議道：“我就跟在你身邊，讓他投鼠忌器，你覺得怎麽樣？”

  “我才不要！”小白想也不想就拒絕道，“誰要給你當保鏢，我還要去劍門裏探險呢！”

  “等我複仇成功了，就陪你玩到累。你就幫我這一次！”方山請求道。

  “不要！”

  小白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等方山複仇成功，自己早就跟著雲華仙子回天宮裏了，天知道下次出來是什麽時候。

  好不容易鑽到空子能玩到爽，小白可不想被方山耽誤時間。

  誰讓你之前不答應陪我玩來著，活該！

  小白一蹦一跳的向前走去，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自由，自由，自由自在……”

  “我是一隻鳥，自由的小鳥……”

  “我最可愛……”

  “……”

  方山滑動雙手跟上，轉過山間曲折，驚鴻一瞥。

  驀地，他停了下來。

  雙目直直地盯著對麵轉角走來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