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川語氣囂張，惹得眾人不快。

  汗青書院的宋伊人已經快要畫完了，公輸川甚至沒有動筆。雖說這次對比是比試誰的畫技更高，而不是誰的速度更快，但是有看不慣公輸川的人心中已經想好，若等宋伊人畫完，公輸川還不動筆，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鼓動眾人判他輸，若他稍有反抗，那就趁機狠狠地修理他一頓！

  “哼，我看你手指粗大，恐怕這輩子都沒摸過筆吧，虛張聲勢，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有心直口快的人出言道。

  公輸川看了那人一眼，立刻想起來，似乎就是這人在最開始的時候拱火，才讓自己與宋伊人定下了賭約。

  其實他一開始也在場中閑逛，路過此地時聽見眾人討論畫道，大吹特吹，似乎就要把畫道吹成堪比仙道的正道了。而他就在這時插了一句“貪玩享樂之物，何言道哉？”，正好擊在了眾人的痛點，所以才有了眼前的這一幕。

  他見此人還在拱火，頓時也來了脾氣，開口道：“我看諸位對我有諸多不滿，可真是害怕得緊。”

  有人冷笑道：“現在知道害怕了？剛才的氣勢去哪了？”

  “你可別誤會！我說的害怕和你理解的害怕可不是同一種。”公輸川擺出了一副極具藝術性的嘲諷臉，開口道，“我害怕的是，若我贏了，你們卻當眾耍賴，合起夥來欺負我勢單力薄，我可就真的栽在這了！”

  齊老輕捋胡須，淡淡道：“你放心，有我在這裏，沒人敢耍賴！”

  公輸川聽他話中有意，明白他是指不會讓自己耍賴。於是他說道：“這可不好說！”

  “我看不如這樣吧，我們換個規則！”

  他話剛一開口，那喜歡拱火的人立既拒絕道：“不行！比畫就是比畫，你休想作妖！”

  眾人也紛紛附和，都認為公輸川怕了，想要抖機靈逃避懲罰。

  麵對眾人的逼迫，公輸川冷哼一聲，高聲道：“聽我說完！”

  “畫技高低難分高下，就算有齊老這樣的高人在也需認真考慮，若到時我隻以微弱優勢勝出，哪怕嘴上不說，肯定也有人心中不服。”

  “所以我認為，贏，就要贏得漂亮！你們才能心服口服！”

  齊老直視向公輸川的眼睛，“那，你想改什麽規則？”

  公輸川指著宋伊人的畫說道：“她畫的這副畫能用多長時間，我能在相同時間內畫出六幅！”

  “好大的口氣！”

  “不知天高地厚！”

  “我看別比了，現在就讓他跪下給宋伊人磕頭！”

  ……

  眾人紛紛被氣笑了，甚至驚歎公輸川的無知。能在相同的時間內畫出六幅？你就算是透著畫紙臨募都不可能這麽快！這公輸川果然就是個對畫一竅不通的二傻子！

  有人說道：“蠢貨，你若是拿著畫筆胡亂塗抹，畫得似是而非，又非要說你畫的與宋伊人的畫相同，我們可不會讓你這樣耍賴！”

  “隻有齊老認同畫作相同，我們才能接受！”

  “是極，是極，小子你休想耍賴！”

  就連低頭作畫的宋伊人也抬起頭來，臉色難看道：“公輸公子，隻要你的六幅畫與我的畫有六分相像，我就願認輸！”

  “否則，休怪我一定要讓公子履行賭約！”

  其實宋伊人最開始隻是生氣公輸川的話，又想要在齊老麵前表現一番，好趁機向這位畫道高人請教畫藝，根本沒想著一定要羞辱公輸川。可對方如此傲慢，向來好脾氣的她也看不下去了。

  公輸川沒有理會其他人，隻是與齊老直視著，問道：“齊老意下如何？”

  齊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麽，算是默許了。

  看熱鬧的方山三人相視一眼，也為公輸川的做法感到不解。方山不禁向小白問道：“你覺得這個公輸川是不是個隱藏的畫道高人？”

  小白嗤笑一聲道：“怎麽可能，你看他右手食指的老繭，明顯是用慣了刀刃才會磨出來的痕跡，根本不是拿畫筆的料。”

  張千問也點頭道：“我能感覺到他體內真氣暗潮湧動，就像是壓抑的爐火一般，隨時都有噴發出來。精通畫道者多是修身養性，不該是這般模樣。”

  “是嗎？”方山心中疑惑。因為他通過道盡玄功觀察到，公輸川的“勢”從始至終都十分強盛，反觀宋伊人的“勢”卻略有不足，明顯是公輸川的贏麵更大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方山也思考不出來，公輸川到底要用什麽方法在相同時間內畫出六幅相同的畫，總不能喊人幫忙吧！

  而且宋伊人的畫明顯是綿雲山脈的景色，應該是她回憶著趕來劍門時看到的景色有感而作，是一副新畫。公輸川更不可能事先恰好收藏了六幅贗品。

  也就是說，他隻能靠真本事！

  可依小白與張千問所言，這公輸川根本就沒有真本事。

  方山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自己看穿了“勢”，卻看不明白形勢的狀況，不禁來了興致。同樣，小白和張千問也想不明白公輸川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一時忘了畫聖真跡的事，在一旁靜靜觀看了起來。

  重定規則後，宋伊人作畫的速度明顯慢了一分，開始著重起畫中的細節。不過她本來就已經快要畫完，放慢節奏也沒再延長多少時間，不過一會兒就完成了這一副《觀山閑作》。

  宋伊人放下畫筆，站起身來向公輸川道：“該你了。”

  公輸川很誇張地打了個哈欠，轉頭四下看了看道：“瞪著眼看我幹嘛，還不趕緊讓開，給我挪個地方！”

  眾人強忍著怒氣給他騰開了些空間，有些脾氣大的人看著公輸川那張嘲諷臉，心裏已經想著一會兒要出什麽陰損的招式來教訓他了。

  “我到要看看你能作什麽妖！”

  “公輸川，現在你跪下磕頭，我保證不讓你臉上開花！”

  ……

  麵對眾人的話，公輸川隻是不屑地輕笑一聲，不予理會。

  隻見他背過手抓住一直背著的木箱，一把翻轉過來，放在了地上。

  聽見“砰”得一聲巨響，眾人才知這木箱有多沉。看公輸川背著行走時旁若無物的模樣，想來他要麽天生神力，要麽內功雄厚。

  “哼，力氣大有什麽用，去挑大糞好了！”又有人酸溜溜地說了一句。

  公輸川沒有在意他人的嘲諷，當他把木箱放下的那一刻，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一樣，輕輕地撫摸著箱身，像是在打招呼。

  接著，他往箱子最上一麵的中心位置輕輕一按，便聽見機括聲哢嚓哢嚓地想起，箱子從中裂開，化作四半倒在了地上。

  暴露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半人大小的圓球。隻是這個圓球表麵凹凸不平，模樣有些醜陋。緊接著，公輸川輕輕拍了拍圓球，像是要叫醒一個沉睡的朋友。那圓球果真抖動了一下，身上凹凸之處突然裂開，伸出了一條條長短不一的鏈狀木塊，竟是就這樣“站”了起來！

  啪嗒啪嗒聲不覺於耳，圓球攪動身上伸出的木塊，在地上滾了一圈，然後立刻轉身，觸手齊動，一溜煙地爬到了公輸川的身上，像個八爪魚一樣抱住了他。

  在場的人都看傻了眼，一時無法接受“木塊成精”的事實，一時不知作何表情。

  “這，這是什麽種類的靈物？”有人把它當成了靈物。

  “這分明是妖怪吧！”

  “木頭成精了？”

  這是大多數人的感受。

  隻有少數人越看越熟悉，恍然大悟道：“這好像是，青銅城的機關造物？”

  “是了是了！我在青銅城裏見過類似的東西，不過，和這個大不一樣。”宋伊人的師弟，也就是最開始的那個青年終於確認了。

  他一開口，眾人紛紛一副恍然大悟狀。青銅城的東西啊，那地方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出現什麽玩意兒都不奇怪。

  有些不知道什麽是機關造物的人紛紛向身旁人詢問，得知是類似八角魔盒一樣的東西，隻不過能自己動。他們不懂得其中奧妙，半懂半不懂地就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誰知公輸川聽到他人說起青銅城，突然麵色一沉，冷哼道：“這是我公輸家的機關造物，青銅城裏的是什麽破爛東西！”

  “嘿，你膽子可真不小，青銅城你也敢當眾亂說！？”

  “有什麽不好敢說的！”公輸川怒斥道。

  “好膽！”

  “牛氣！”

  “不怕死啊！”

  “嗨，也就青銅城的那位今天不在這，他知道我們不會閑的沒事把這事說出去，過過嘴癮！”喜歡拱火那人插了一句。

  這時，一旁默不作聲的齊老突然開口道：“他是公輸家的人，敢罵青銅城很正常。這兩家關係很複雜，由來已久了。”

  “齊老知道其中故事？”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齊老輕輕搖頭。

  公輸川聽言冷哼一聲，大聲說道：“什麽說不清楚，青銅城有人偷竊了我公輸家的技術，還不知羞恥地據為己有，欺世盜名！”

  “你得了吧，”汗青書院的宋伊人師弟看不慣公輸川的樣子，“我在青銅城裏見過人家的機關造物，那是一隻威風凜凜的白虎，三四人高，威猛無比，戰力驚人，對上四五個高手都不落下風。”

  “你這個跟八爪魚一樣的破爛也配跟人家比？”

  他說出這話，公輸川卻又突然不生氣了，反而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瞥了眼宋伊人的師弟，優越無比地說道：“蠢人一個，無知！”

  “別急著暴露自己的愚昧了，省得讓我贏了你們之後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

  話畢，公輸川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八爪魚”，輕聲對它說了句什麽。

  便見那“八爪魚”身上觸手猛地伸長，一把抓住了前方桌上的六隻畫筆，鋪開六張畫紙，六根筆一齊劃動，竟開始作起畫來。

  “好神奇！”方山哪裏見過這種東西，頓時明白了公輸川的“勢”為何強盛的原因，同時對那機關造物升起了極大的好奇心，就像是他第一次看見鳥兒在天上飛一般覺得震撼。

  方山指著纏在公輸川身上的機關向小白問道：“你懂不懂那個？”

  小白與方山同樣驚奇，因為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機關造物，甚至從來沒有在雲華天宮的藏書中見到過。

  她轉頭向張千問問道：“你見過那個嗎？”

  張千問搖頭道：“青銅城的機關獸倒是知道，這樣小巧精致的卻從來沒聽說過。”

  方山又問道：“那個公輸家是什麽背景？”

  小白與張千問紛紛搖頭表示不知，“應該是某個小家族吧。青銅城本來就是由數不清的勢力組成的，可能是這個家族本來加入過青銅城，後來被除名了。”

  三人低聲交談之際，公輸川身上的八爪魚機關已經展現出了高精準的動作，它的六隻觸手就像是六個畫道高手的手，迅速地在畫紙上作畫。

  旁觀者要麽是畫道愛好者，要麽是畫道中人，當然看得出來那六隻觸手都不是在亂畫，而是在十分高效地複製宋伊人的畫。

  那些不懂得機關術的人紛紛驚訝機關術的神奇，心想青銅城裏的玩意當真奇妙。不過他們這些年來早就習慣了那座城池中流傳出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新鮮玩意，驚訝過後便覺得沒什麽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一旁的齊老已經呆滯了。

  他年紀最大，見識最廣，不僅是畫道高人，更是懂得機關術的奧妙。在他的認知中，機關造物都是由人來操縱，更偏向於一種工具。聽聞青銅城研究出了可以自主行動的新型機關造物，但是動作非常笨拙，所需要的機關零件也更加複雜，所以隻能製造出龐大的外型。

  宋伊人師弟所說的白虎就是其中的代表。

  這樣的機關造物用來戰鬥尚可，憑借龐大的身軀與迅猛的動作，哪怕沒什麽細節也能顯露出不俗的戰力。但是卻無法作出更細微的動作。比如，讓那隻白虎寫個字出來，它就絕對辦不到！

  可如今，公輸川的這個奇形怪狀的機關造物不禁體型小巧，更是可以同時揮動六隻觸手作畫！

  這簡直匪夷所思！

  駭人聽聞！

  這一刻，齊老甚至認為公輸家族研究出了能讓自己的機關造物變成妖怪的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