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不是看錯了？”小白再次向方山求證。

  “這種事怎麽會看錯呢！”

  少女想起了方山那種類似於“劍心通明”的力量，相信他確實不會弄錯。

  隻是這樣一來就跟奇怪了。當時兩人解開了八角魔盒，知道那黑衣人偷走了一些天地靈物，算不上什麽好東西。可如果那人是劍三，他偷這些東西就顯得非常奇怪了。

  作為劍門門主第三弟子，更是可以在潛龍大會中身負重任的劍門高層，怎麽可能會缺那點靈物？！

  難不成他另有所圖？

  小白還有雲華仙子的任務，也就是要交給劍門門主的那封信。鬆子仁雖然答應會想辦法，可總不能指望一個不見蹤影的人。那個閉關修煉的劍二什麽也不知道，身肩重職的劍三總該知道自己師父的去向。

  畢竟他怎麽看都是劍門門主一派的核心一員。

  隻是，有秘密的人總是無法讓人信任。小白心中決定暫時還是不要向劍三透露信的事。

  轉過兩個彎，三人來到了另一處房前。

  走進院子裏，最吸引人注意的便是堆積在角落裏的一塊塊破碎的人型雕像。

  這些雕像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是或多或少都有些瑕疵，所以被擊碎了放在這裏。從還算完整的雕像上可以看出來，那是一位頗具韻味的中年美婦，體態豐腴，眉心還有一顆美人痣。

  就是因為那顆美人痣太難雕刻了，每每都雕不出美麗的神韻，所以才堆積了這麽多失敗品在這裏。

  “這是三爺最近喜歡上的美人，說是要送禮物給她……”

  院子不大，在正屋門側種有一顆粗壯的梧桐樹。寬大的樹葉遮住了陽光，樹蔭裏坐著一老一少兩人。

  他們正在下棋。

  張千問目光掃過兩人之間的棋盤，雙目不禁一亮，欺身走了過去。他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把場中局勢看得清清楚楚，不禁來了興趣。老人執白，青年執黑，此時場中黑子已經占據了大半個棋盤，且成包圍之勢向白子侵蝕而來，大占勝勢。

  反觀白子則進退兩難，雖有孤軍深入敵腹，卻首尾難顧，四麵受敵，後方尚且不穩，已然有成棄子的意思。

  隻是那老者戰術穩健，當斷則斷，雖處劣勢卻顯露出一股子不俗的任性，防守得就像一個鐵桶一樣，黑子一時間也攻不下來。

  張千問時常與自己師父下棋，棋力深厚。他一眼就看出那老者並沒有棄子，而是緩慢布局為反攻做準備，若青年以為自己占盡了勝勢，還想著強攻的話，十子之後必輸無疑！

  方山兩人也湊了過來，小白隨意掃了兩眼棋盤便沒了興趣，因為有點無聊。

  方山則是完全看不懂。

  他向小白問道：“他們在幹嘛？”

  “下棋……”小白簡單地向方山介紹了一番圍棋的規則，還不忘補充一句，“兩個臭棋簍子……”

  她這句話說的聲音不大，卻被下棋的青年聽到了。他不禁抬頭向小白看了一眼，見到她年輕漂亮，臉上還有沒有徹底褪去的稚氣，心中說了句“無知的小丫頭……”便沒再理會。

  方山智慧超然，很快就懂得了圍棋的訣竅。這時他再向棋盤看去，就見場中有黑白兩勢針鋒相對。

  那黑勢如虎，露出口中獠牙四處撕咬，白勢四處奪讓，依然正在被慢慢蠶食幹淨。不過，方山看見那白勢雖弱，卻越來越清晰，比之虛幻的黑勢強了不知多少。

  於是他便說道：“原來如此，我看懂了，白棋要贏了。”

  此言一出，張千問，那青年和老者一同朝他看來。三人目中皆有驚訝之色，心中所想卻全然不同。

  張千問想的是：“你怎麽看懂的？”

  青年想的是：“你這也叫看懂了？”

  老者想的卻是：“這你也能看懂？”

  不過，轉瞬之後，三人卻都不約而同地得出了相同的答案：瞎蒙的？

  一個剛剛才懂得圍棋規則的純新手，恐怕連最基本的規則還沒有完全摸透，又怎麽可能看懂段位如此高階的對局……

  隨即，三人又把心思放回了棋盤之上。

  果不其然，青年最終還是沒有看透老者的心思，十子之後被徹底翻盤，然後他好不容易積累的優勢就像是雪崩一樣不可挽回，急轉直下，輸的好慘。

  “呼……”青年長呼出一口氣，心服口服地對老者說道：“青老棋力深厚，小子佩服佩服。”

  那被稱作青老的老者得意地嘿嘿一笑，向青年取笑道：“你還算不錯，這些天來挑戰我的人裏，你是最接近勝利的一個。可惜啊，可惜，就是經驗尚淺，不懂得久攻必失的道理。”

  “若你能沉下心來，不驕不躁，或許還有贏我的機會。”

  “青老教訓的是，小子受教了。”青年認真的點了點頭，腦海之中不斷複盤著剛才的對弈，似是有餘韻留有其中，想要抓住偶然得來的靈感。

  青老見此輕輕點了點頭，能看到後輩對待棋藝如此認真，他也頗感欣慰。

  他轉頭看向站在一旁正在觀看棋盤的張千問，說道：“小道士，到你了，來吧。”

  張千問喜道：“恭敬不如從命！”

  那青年見此連忙讓座，張千問行禮後坐下，主動清理了棋盤，這才請青老落子。

  青老點頭，執一白子落在邊角處，張千問執黑剛要追上，伸手的動作卻微微一頓。他想起了剛才的對局，心中略作思量，把黑子放在了棋盤中央。

  “咦？”青老心中升起疑問，一時間沒有看懂張千問這第一步棋的意思。他看見那枚黑子孤零零地落在棋盤中央，上下左右皆是破綻，就是一個在戰場上脫光了盔甲的將軍，猶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這是個臭棋簍子？”青老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又被立即打消。能有信心來挑戰自己的應該多少都有些實力，更何況張千問剛才觀棋的時候表露出的神態似乎是看懂了些自己的路數。

  不可中計！

  青老心中一定，幹脆不接張千問的招，自顧自地把自己的“軍隊”整頓了起來。

  而張千問也全然不顧青老，也是東落一子，西落一子，同樣不接青老的招。

  “這是個啥？”在旁觀戰的青年看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兩人在做什麽。

  方山以道盡玄功之能觀看場中局勢，便見兩人每落下一子，黑白兩勢都會出現相應的變化，或強或弱，或虛或實……

  他發現，每當張千問落下一子，黑勢便會回籠回來，不會消散。而青老所代表的白勢則要麽上漲，要麽直接消散，然後修煉變成一副完整的白蛇之狀。

  這白蛇之勢蒸騰直上，隱有尖角透出額頭，又有四爪扶地。隻是每當它露出這種跡象的時候，黑勢便突然衝出來把長出的角與爪擊散，重新恢複原狀。

  場上，青老的臉色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原本佝僂的身體也撐了起來，把全身心都放在了眼前的棋盤上。

  隻見青老再次落下一子，主動出擊！

  觀戰的青年雙目一亮，這一子之後場中局勢立刻明朗了起來。一時間，兩人爭鬥在一起，你爭我靠，你貼我粘，鬥得不亦樂乎。

  到了這種時候，張千問和青老的落子速度立刻變得飛快，兩人猶如終於放開了手腳一般，棋盤上啪啪之聲不絕於耳，就像是兩個武功高手在飛快的見招拆招，鬥得酣暢淋漓。

  在方山眼中，黑白兩勢一同化作兩頭猛獸撕咬糾纏在了一起，凶相畢露。

  青年看得眼花繚亂，隻得瞪大了眼睛一刻也不肯眨眼，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麽細節。見到對攻精彩之處，他也不禁眉飛色舞，焦灼之時又皺緊了眉頭，實在是全身心都投入棋局當中去了。

  漸漸得，青老的落子速度越來越慢，每一次間隔思考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往往手裏的白子被他捏在指中轉了又轉，久久不能落下。

  反觀張千問卻始終如一，神態自若，手上速度不減分毫。

  方山眼中黑白兩勢表露的更加清楚。那白蛇之勢被死死飛困在原地，蜷縮了起來，想要抬頭攻擊，又恐怕黑勢切斷了腦袋，畏首畏尾。而黑勢則化作一團烏雲鋪天蓋地而來，其勢所掠之處不留毫毛。

  黑子要贏了。

  或者說，黑子從一開始就掌控了局勢，白子渾然不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既定的滅亡。

  “確實，有點沒意思啊……”

  兩句之後，方山終於明白了這名為圍棋的遊戲。對他來說，隻要通過觀看“勢”就可以精準地找到完美的落子之地，不需要思考技巧，也不需要在意對手的計謀。

  在他眼中，張千問雖然每一步下得都還可以，算是從頭到尾都掌控於心。但是他有許多次落子都沒有意義，明顯有更好的選擇，甚至有幾子完全就是在自毀長城，隻是青老沒有看透，所以才有驚無險地走了下去。

  方山想起了小白說得那句“兩個臭棋簍子”，嘴上不自覺地回了一句：“確實是，臭棋簍子……”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其它三人正繃緊精神，聽得比誰都清楚。這時，青老已經捏著白子在指間轉了許久，怎麽也想不好要如何下手，心中本就有些煩躁。他突然聽到方山的話，頓時沒好氣地說了句：“觀棋不語是君子！”

  一旁觀戰的青年聽到方山的話，還以為這個新手看不懂場中局勢，隻是看著青老久久不落子才知道他落入下分，然後出言嘲諷。

  他心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向方山喝道：“滾一邊去，休在這裏呈口舌之利！”

  方山隻知道他說了實話，沒曾想被兩人怒斥，心中立刻就上了火氣，冷聲道：“本來就是你們下的差勁，牛氣什麽！”

  那青年更氣了，向方山斥責道：“你張口就是胡言亂語，還以為占了道理不成！你可知道你麵前的這兩位都是棋入九品的高人，爾等門外漢怎敢出言不遜！”

  青年也看的出來張千問的厲害，心中已經把他放在了與青老同等的高度。他醉心棋藝，自問不凡，如今見到張千問年紀比自己還小，卻能在棋之一道有如此高深的造詣，心中不生嫉妒反而著實敬佩。可偏偏方山就在這時胡言亂語，出口侮辱兩位棋道高手，他又怎能忍得下這口氣。

  “若你能懂得三分棋藝，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這話一說出口，方山不屑地嗤笑一聲，道：“這種玩鬧一般的桌上遊戲也配稱作藝？我拿著樹葉打水漂都比這更貼近仙道！”

  此言一處，就連青老都忍不住了，怒道：“老頭子我就是喜歡玩樂怎麽了？！嗯？”

  “這裏是紅葉山莊，是玩樂的地方，想追逐仙道就給我滾出去練功！還是說你覺得在這裏出言譏諷我幾句就能憑空增長修為？是嗎？！”

  說著，他把手中棋子一放，向張千問說道：“不下了，沒心情！”

  “這局就算是你贏了！”

  “不過，你朋友把老頭子我弄得心情很不愉快，所以那棋譜你就別想要了！”

  說完，青老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煙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青年見此厭惡地看了一眼方山，把頭轉向張千問，扼腕歎息道：“唉，可惜啊，可惜！青老性情古怪，道長還望不要介意。”

  張千問笑了笑，道：“沒事。隻是，他說的那棋譜是……”

  青年驚訝道：“難道道長不是為了青老的棋譜而來？”

  張千問回道：“我是來見劍三師兄，不曾聽聞棋譜之事。”

  “原來如此。”青年這才向張千問解釋起有關棋譜的事。

  原來，這青老乃是白鹿原，臥龍山脈，龍首山，青庭洞天的一位長老。他棋藝高深，在圈子裏乃是赫赫有名的高人。

  這一次，他帶領著青庭洞天的年輕一輩來參加潛龍大會，卻沉醉在了劍三的紅葉山莊之中，流連忘返。

  作為棋道高人，他許諾若是有人能贏了他，他就願意把自己珍藏的《玲瓏棋譜》送給勝利者，吸引了許多喜歡棋藝的人前來挑戰。

  “玲瓏棋譜，棋聖江流兒的玲瓏棋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