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一隻手撐地，一隻手拿著饅頭吃著。

  一旁，小白抱著雙腿默默地看著他，不時地對方山的半邊身體投去好奇的眼神。

  方山被她看得心煩，忍不住說道：“你亂看什麽？有什麽話就說啊！”

  小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個賊一樣悄聲問道：“你的身體，以前就這樣嗎？”

  說完她又連連擺手，“那個，我不是故意想勾起你的傷心往事的！就是好奇，好奇……”

  方山不明白她什麽意思，很是隨意地邊吃邊道：“以前？以前更糟糕！”

  “現在算好的了！”

  “啊！真的？！”小白驚訝，還能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嗎？

  方山回道：“當然是真的！我以前就剩一個腦袋，連吃飯都要費盡功夫！”

  “……這樣啊……”小白微微點了點頭，心裏當然不相信方山所說。可她也沒有直接拆穿他，隻當是對方莫名的堅強，不願意露弱。

  方山見她一副不信的樣子，頓時不高興了，說道：“我可沒有騙你，我以前真的就剩一個頭！”

  “我信！我信！”小白認真地點了點頭，一副哄著方山的作態。

  方山脾氣當時就上來了，他確實沒有說謊啊！

  可是讓他對小白坦然相待，把自己道盡玄功的事情說給小白聽當然是萬萬不能的。

  於是他便解釋道：“我有一個朋友，叫小家夥，是個喜歡撐著雨傘的雪白鬆鼠。他可以給我作證我沒有說假話！”

  “……我當時被劍十一砍掉了腦袋，落入河裏……遇到白蛇……老鷹……在地下溶洞裏……”

  方山避開道盡玄功，把自己兩年前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小白聽。

  小白最開始認為方山在給自己編故事聽，聽著聽著又覺得這故事真是有意思，比天宮中姐妹們偷偷傳著看的小說傳記好玩。

  當她聽見方山說自己沒見過有那麽大的蛇的時候，小白哈哈大笑，神氣地說道：“我們雲華天宮裏有一隻白孔雀，又好看又大！”

  當聽到白蛇偷巨鷹的鳥蛋的時候，小白皺了皺小鼻子，“真壞……”

  直到小白聽到方山說自己被白蛇抓進地下溶洞，見到了美人石像後，小白頓時恍然大悟，生氣地站了起來，

  “你這人真小氣！人家好好跟你聊天，你竟然還費心編了這麽長的故事來羞辱我！”

  “哼！人家不理你了！”

  小白當然是絕對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石像可以比她漂亮一倍！

  小白是真的生氣了，邁開腳步就要離開！

  而方山見此也沒有阻攔，隻是哼哼地說道：“你不信拉倒！”

  此時深夜已經過去，天邊已經隱隱出現了火紅色的雲彩。小白心想反正自己已經玩夠了，小姐還吩咐自己阻攔劍十三，還是趕快回去吧！

  可是她剛剛走動幾步，便像是踩著地雷了一樣渾身僵立了下來，站住不動了。

  方山見此，不由得疑惑道：“你在做什麽？”

  小白抓緊了自己的衣衫，聲音略微顫抖地回道：“那個，你……”

  “你剛才說你叫，叫……什麽來著……”

  “方山！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方山回道。

  小白顫抖著手臂指向一邊，害怕至極地問道：“那，那裏是什麽！”

  方山順著小白指著的方向看去，終於看見在山壁下邊有一個不算起眼的土包。土包前麵還有一塊用槐樹木板做成的墓碑，上書，

  風火脈大弟子方山之墓！

  “這是我的墳！！？”方山當然吃驚得很，連忙湊近了過去看，才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看錯。

  “這真的是我的墳？誰立的啊？”方山發現原來這座墳本來就小，又在山壁下麵，處在陰影之中，所以隻憑著月光才看不見。

  方山見這墳上雜草叢生，想來也有好些時日了，就推測可能是兩年之前立下的。

  他雙手扶地來到小白身邊好奇地問道：“難道你早就知道我了？”

  “怪不得你會給我饅頭吃……”

  “咦？你怎麽了？怎麽站著不動？”方山來到小白正麵，好奇地問道，“你在幹什麽？”

  誰知小白剛一看見方山的臉龐，便控製不住地尖叫出聲，閉著眼睛驚恐地大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白的慘叫當真是尖到了極點，那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從心底最深處的恐懼之中誕生的尖鳴。

  方山一時不慎，被震得耳朵差點失聰，連忙用一隻手捂住了耳朵。

  小白的喊叫可完全沒有停下，她的眼淚都流了下來，當真是害怕極了。

  她雙手不住地向方山胡亂揮舞著，想要推開最恐怖的東西，又慌亂地大叫著，“鬼啊！！！”

  “別過來，你不要過來啊……”

  “我不好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忙腳亂的她站立不穩，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見小白把自己認成了鬼，方山不由得氣結，真想朝著小白光滑的額頭狠狠地敲上兩個腦瓜崩。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小白雙腿之間，大腿內側的衣服竟然濕透了。

  她真的被嚇尿褲子了！

  方山這才知道小白是真的害怕自己這個鬼會吃了她，隻好過去抓住她的手大聲對她說道，

  “我不是鬼！你看，我的手有溫度！鬼的手不會有溫度的！”

  他又把小白的手放在自己身體上，好讓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也不能穿過去，是真的血肉之軀。

  被嚇到的小白當真難哄，直到方山說得累了，小白才終於慢慢停下了哭泣。

  她滿臉淚水，哭花了臉蛋，一邊抽泣著，一邊抹去自己流出的鼻涕，委屈萬分，

  “嚇死我了！嗚嗚嗚……”

  方山隻覺得嘴巴都快說幹了，沒好氣道：“你多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怕鬼？！太丟人了吧！”

  小白頓時更委屈了，“誰讓你說那些奇怪的話……你還隻有半個身體……哪有這樣的人啊……你還有墳……嗚嗚嗚……”

  方山眼見小白剛剛停下的淚水又要溢出來了，頓時頭皮都要炸了。

  鬼知道剛才自己費了多大力氣才把她哄好！

  於是他連忙輕聲說道：“好好好！我的問題！”

  “不要怕，不要怕！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誰知小白竟然開始反駁他了，“有鬼的！我親眼看見了！長的很醜，還要吃我！真的好可怕！”

  “怎麽可能！這世上不可能有鬼！”

  “有的！我真的見過！”

  “沒有就是沒有！”

  “真的有！”

  “你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是真的！”

  “不可能！”

  “真的有鬼～嗚嗚嗚～”小白眼眶一紅，又要哭起來了。

  方山連忙哄道：“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你是對的！”

  “你看我是活人對不對？那個墳肯定是誰胡亂立的！你先別坐在地上了，快起來吧。”

  “我腿軟，起不來……”

  方山：“……”

  過了一會兒，小白才重新站了起來。

  等她冷靜了下來，才知道自己尿褲子了。這頓時把她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對此沒什麽具體概念的方山卻不明白狀況，還在一旁說要幫著腿軟的她換衣服的事情。

  小白滿臉通紅地拒絕了他，抓著衣服就跑開了。臨走前還欲蓋彌彰地說了句：“天亮了，我要去服侍我家小姐了！”

  方山看見小白慌亂地跑開，心裏哪裏想的那麽多，甚至還有點小高興。

  這奇怪的女孩終於離開了！

  她打了自己，又給自己饅頭吃，當真讓方山不知道這是敵人還是朋友。

  而看見她哭，方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心裏也難受，想要哄她。

  當真別扭！

  如今小白自己離開，方山頓時鬆了口氣，渾身輕鬆了下來。

  他看了看山間升起的日頭，等了好一會兒才完全去除心中雜念，想通了自己要做什麽。

  “當然是找劍十一那個家夥算賬！竟然把我的頭都給砍下來了！”

  “不過，還是先去找小家夥吧！這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它去哪裏了？”

  ……

  山間小路上，小白急匆匆地跑來，好不容易找了個偏僻的隱蔽角落。她伸手入懷拿出了自己的【乾坤袋】，從乾坤袋裏拿出了幹淨的衣服換上，又翻找出了好聞的花瓣雨露灑在了身上。

  小白聞了聞自己身體，這才放心下來，全力施展輕功回到了雲華天宮的落腳處。

  小藍看見小白回來，連忙說道：“你又出去偷玩了？哎呀真是調皮！快，快準備伺候小姐起床……”

  讓小藍有些奇怪的是，今天的小白出奇的安靜，手腳也比之前麻利了許多。當然她也沒有多想，還在心中感歎小白終於懂事了。

  雜事許多，一一過去。

  等雲華天宮眾人吃過了早飯，便在劍門的護送下再次啟程趕往劍門主山。

  為了好好接待，劍門自然早就備好了最平坦快捷的路徑。就算有些地方崎嶇，在劍門眾人的開路下也不是問題，趕路的速度自然快了許多。

  雲華天宮的車轎內，劍十三與雲華仙子嬌聲談笑著。

  剛開始雲華仙子確實覺得煩躁，隻是教養出眾才不會開口冷淡。後來，劍十三好像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太多了，就想方設法地尋找有趣的事情跟雲華仙子說。

  比如，劍門大弟子劍一曾經為了某個普通人的姑娘與劍門門主大鬧了一番，至今還在閉關思過。

  又比如，天下間傳得神乎其神的劍門劍塚其實不過是胡亂插著許多斷劍的小山坡，又難看又荒涼，根本沒有傳說中可以引動通天劍意的神奇事跡。

  剛開始雲華仙子確實來了興趣，越聽越入神，也不覺得劍十三煩了。

  她在雲華天宮之中雖然清靜，潛心修煉，也從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但是她畢竟不過雙十年華，正是思動的時候，這才被劍十三的故事引動了心思。

  劍十三見雲華仙子有了興趣，沒了之前的客套，頓時高興極了。

  她在劍門之中身份高貴，又天資超然，人人見她那天下第一份容貌都會心生敬畏，與她談起話來不自覺地就想讓著她。

  她其實根本沒什麽知心朋友。

  昨日她見到雲華仙子，發現這姐姐雖然客套，容貌也比自己弱了一分，可是卻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絲毫沒有其他人對自己時的弱下之意。

  她當然喜歡雲華仙子。

  於是，她講的更多了。

  雲華仙子聽得高興，可是她聽得越多，知道得越多，發現劍十三口中的話越來越偏了。

  劍十三的故事其實也是道聽途說！

  她天下第一天才的稱號可不是吹出來的。自她拜入劍門門主之下，日夜勤修苦練，才終於有了今日的修為。她的生活其實與雲華仙子一樣無聊枯燥，聽來的故事其實也不多。

  劍十三說著說著，發現自己沒什麽可說的之後，竟然很是順口地說出了自己修煉的種種。

  天賦超凡的她說起修煉來立刻顯露出了不凡。雲華仙子不過聽進去幾句，便覺得劍十三所言字字珠璣，其感悟精辟至極，把深奧的道理分析得透徹清晰。

  她仔細感悟了些許，便覺得往日不通的修行障礙如今也通透了些許。

  雲華仙子正想再聽下去，卻突然發現劍十三所講竟然涉及到了劍門功法的精要之處，甚至是最核心的法門。

  雲華仙子心中一驚，心想：“這劍十三原來真的是個神經大條的女孩子，昨日種種都不是假裝的。”

  她對劍十三心生好感，覺得如果自己就這樣把劍門核心功法聽去了，當真卑鄙無恥。

  於是，她連忙阻止了劍十三，旁敲側擊地對她說道：“十三妹妹，你看我們說了這麽久，我覺得口都渴了，不如停下來喝口茶吧……”

  劍十三回道：“好啊！我這裏有劍門的光音茶葉……”說著她就要伸手入懷去拿乾坤袋。

  雲華仙子見此連忙阻止道：“十三妹妹，我自幼在天宮長大，什麽靈茶都曾飲過，也不覺得這世上茶葉有何分別。”

  “我聽說，比起茶葉來，其實這世界上最好喝的還數山間清泉。如今來到綿雲山脈，也念想著飲上幾口。”

  “原來是這樣！”劍十三笑著站起身來，“那還不好辦，我給你……”

  雲華仙子連忙拉住她說道：“讓我的侍女去拿吧！”

  她心中無奈，找來了小白，讓她去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