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涼這一刻沒有去看陸濃，但即便不去看，她也能夠感受到他的眼睛裏泛著光。

  這話聽起來像是討好，但她覺得陸濃完全沒這個必要，或許是真心的吧。

  樓下熱鬧喧囂，書房裏卻安靜異常。

  岑尋看著蘇美婭的畫作，修長的手指拖著下巴，久久不發一言，宮博昂也不敢出聲打擾。

  直到岑尋自己換了個姿勢，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宮博昂卻沒辦法解讀他的表情，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您覺得如何？”宮博昂不喜歡蘇家，覺得他們世俗，但是他更討厭失敗。

  既然父親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辦了，他就隻想辦成。

  岑尋從畫上收回目光，“你覺得呢？”

  宮博昂謙遜的一笑，“您是行家，說起來我是沒有什麽藝術細胞的，怎麽好在您麵前班門弄斧呢？”

  “沒事，說說你的看法。”

  其實，宮博昂謙虛了，即便他自己不畫，但是也沒少買畫。

  他的買可不像是蘇東海那樣財大氣粗，隻看價格不看畫作本身的。

  蘇美婭年紀小，問題自然也不少，雖然蘇家為了培養她，也請過名師，但是蘇美婭有個問題，似乎從來沒有改進過。

  那就是無論是山水，還是花鳥，都差了那麽一點神韻。

  明人跟前不說暗話，何況他就算不說，岑尋也看的出來，宮博昂如實的說了自己的看法。

  岑尋點點頭，“就說宮少爺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

  “您就別取笑我了，隻怕您看出來的問題，比我要多的多。”

  “不錯，中國畫從距離上來說，近看筆墨，中看構圖，遠看氣韻。”

  “就拿蘇小姐的山水畫來說，筆觸夠美，可以說毫無下次，隻是筆力不夠遒勁，有種流於外表的小家子氣。”

  岑尋瞄了眼宮博昂，宮博昂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構圖上來看，氣勢不足，還是那個問題，至於氣韻來看，過於追求完美反而束手束腳，不夠生動。”

  說來說去，在宮博昂聽來，就兩個字，“格局”。

  蘇美婭的格局太小了。

  所幸她還小，等以後見了世麵，或許就好了。

  “那您看……”

  說了這麽多，宮博昂想知道岑尋到底是怎麽想的。

  偏偏這個時候，等不及的蘇美婭敲響了房門，門沒有關著，她就站在門口，看的出來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低垂著眼眸，雙頰泛著羞澀的紅，聲音怯怯的，“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這是您家。”岑尋淡淡的道。

  蘇美婭看著宮博昂，欲言又止，岑尋便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蘇美婭是著急等著結果，可不巧她的到來也打斷了宮博昂探知結果。

  樓梯拐角處，陸濃不在，沈秋涼一個人形單影隻，要是覺得她孤單那就大錯特錯了，她無比享受一個人的獨處。

  “手都傷了，還喝酒，是不打算好了嗎？”

  大廳裏觥籌交錯，沒人注意到這湖南角落裏的兩個人。

  沈秋涼放下酒杯，她的酒量很好，可喝上一口，皮膚就會發紅，此刻白皙的臉上多了幾絲血色。

  岑尋見她看向自己，直接單手撐著把手從樓梯上翻了下來，哪裏還有剛剛沉穩紳士的形象。

  沈秋涼剛剛就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此刻他又坐在了自己的對麵，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沈秋涼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但眼下她卻能肯定，這人沒什麽惡意。

  她決定按兵不動，抬了抬受傷的手，“小傷而已。”

  “小傷，我的姑奶奶，你這雙手，是一點兒傷都不能有的啊。”

  “別人沒有天賦，拚了命的努力，你倒好，天賦滿分，不努力也就算了，居然還這麽糟踐這雙神來之手，簡直是暴殄天物。”

  沈秋涼聽他說的邪乎，卻極為認真，而且言語交談間，二人似乎是相識。

  “嘖……你那什麽眼神，我哪裏說錯了，說說你怎麽來錦城了？”

  “說來話長。”

  岑尋搖搖頭，“那就算了，這次來本來也是想要見見你，順便求你件事。”

  “求我？”

  “咳咳……”岑尋清雋的臉上掛著幾分羞澀，“你要是缺錢，就跟我直說，沒必要假借我的名義賣畫，要不是我一看那副《墨色》就知道是你的手筆，我都不知道怎麽說，要是穿幫了多尷尬。”

  剛剛全場追捧的《墨色》竟然是她畫的？

  沈秋涼震驚了。

  “你怎麽知道是我？”

  “別裝了，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了，就算你再怎麽天資過人，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怎麽也有相似之處，何況老大老二不會幹這種事，他們模仿的也不像，所以隻有你了，小師妹。”

  小師妹？

  自己就是他剛剛說的那個小師妹？

  沈秋涼再度看了看自己受傷的右手，她以為這雙手隻會打架呢。

  沒想到會的東西還挺多。

  “怎麽樣？答不答應？”岑尋的語氣有點卑微。

  沈秋涼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看起來有些茫然，但她的反應很快，“看心情吧。”

  “看心情？”岑尋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這輩子能夠讓他好聲好氣的求著的還真沒幾個人，而且他才是正主，居然跟個仿冒者低三下四，這是什麽世道？

  梁雪琴見蘇美婭還沒下樓，身邊好幾個人朋友在催了，她便打算上樓去把人給喊下來，順便也讓岑尋宣布下好事。

  路過樓梯的時候，恰好捕捉到岑尋難看的臉色，又瞥見岑尋對麵的沈秋涼，心裏“咯噔”一下。

  “岑先生，您怎麽在這兒呢？小孩子不懂事，沒見過什麽世麵，說的話不中聽，您別放在心上。”

  “不懂事？沒見過世麵？”岑尋回頭看了眼沈秋涼，說的是她？

  梁雪琴哪裏知道二人的關係，自以為是的道：“是啊，秋涼也不懂畫，您跟她說什麽，她也聽不懂，我這就去叫美婭下來，還是讓她多跟您聊聊吧。”

  岑尋笑了，“您說她不懂畫？”

  “是啊，秋涼是小地方來的，之前也沒接觸過。”

  岑尋再次笑了，聽著她一口一個秋涼叫的不算生疏，但這話著實刺耳，“還沒問您，你們二位是……”

  “親戚。”

  “母女！”

  前一聲是梁雪琴脫口而出的，後一聲卻來自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