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瘋了
作者:秦晾晾      更新:2022-02-08 16:16      字數:4225
  “殿下,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剛一下了馬車,進了匡王府的大門,就見萬年迎麵跑來,一臉焦灼的樣子,他扶住匡王消瘦的身子,隔著袖子摸到他如柴般細的手腕,心裏麵很是難受,小聲道:“殿下,您怎麽才回來啊,不是說今天入宮給皇後請過安就立刻回府嗎?”

  匡王麵無表情,從萬年的手裏抽出自己的胳膊,歎了口氣:“無妨,我去老三小時候住的宮裏坐了坐。”

  萬年聞言,猛地皺眉,自從川王死後,賢清居就被聖人下令給封鎖起來了,還叫十六衛把守著,匡王如何進去的?

  莫不是這人又出了什麽幻覺了。

  “殿下,賢清居已經被封了。”萬年實在是不忍心戳穿匡王心裏麵的掛念,隻得道,“若是被聖人和皇後娘娘知道您去了那裏,必定要生氣的,殿下還是忍著些吧,不要再私自去了。”

  “我想叫人好好修繕一下那裏。”

  匡王似乎是沒有聽到萬年的勸阻,神色有些朦朧:“我今日去那裏,見那殿裏全都是灰塵和蛛網,老三才走了多久,怎麽賢清宮裏就破成了這個樣子。”

  “您還是好好修繕修繕您自己的北東宮吧。”萬年小聲咕噥道。

  匡王充耳不聞,想起來剛才在府門口看到另一輛停靠的馬車,便問起了緣由,萬年這才一拍腦門,剛才他著急忙慌的衝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遂忙道:“是梁女史,太後派了梁女史來看您了。”

  “梁吉?”

  匡王微微皺眉,這人受太後所指,每日給自己送滋補的湯藥,平日裏都是送來就走了,怎麽今日想起來多坐一坐。

  前幾日是曹燮,今日是梁吉,什麽時候自己的匡王府也成了風水寶地,人人都要來坐上一座。

  匡王沒有說話,跨步的進了花廳,梁吉正站在廳中,看到自己後恭恭敬敬的醒了揖禮,聲音輕柔道:“殿下金安,聽府上的人說您去了宮裏給陛下和皇後請安,早知道下臣也就留在宮裏了,省的跑這一趟。”

  “我這匡王府就這麽是非嗎?連特地跑一趟都不值得。”

  匡王冷哼一聲,也沒說什麽客套的話,徑直走過去坐下,語氣更是絲毫不收斂,把站在旁邊的梁吉都說愣住了,她微微歪頭,打量著麵前的人,心裏隻覺的奇怪。

  平日裏唯唯諾諾,婦人之仁的匡王,竟然也有如此疾言厲色的一麵,況且自己可是太後的人,如此不敬,就不怕得罪她老人家嗎?

  隻是再看匡王,那跋扈的表情心裏應該是沒什麽顧忌的,他不疾不徐的整理著自己剛才被萬年弄亂的袖子,也不正眼去看梁吉,擺明著沒有把這人放在眼裏,遂又道:“梁女史還看什麽,隻坐下就是了,難不成非要等到本王開口,當真是伺候人習慣了,一身的奴性。”

  梁吉猛然皺眉,眼睛死死的盯著麵前的人,今日的匡王是吃錯藥了嗎?還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自己跟著太後這麽多年,朝中誰人見到她不得禮讓三分,遂強壓住自己的怒火,撩衣坐下。

  “皇祖母讓你來,可是來問什麽的?”

  匡王翹起二郎腿,從語氣到舉動,渾身上下寫著不尊不重。

  梁吉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對勁兒了,剛進屋來奉茶的萬年瞧見這一幕也有些提心,不停的給匡王使眼色,但都被那人忽視了。

  梁吉好歹也是跟了太後近二十年的老油條,這種場麵也見多了,扯出一抹笑意,說道:“太後惦念著殿下,所以讓下臣來瞧瞧。”

  “那女史瞧見了,本王吃好喝好,馬上就要做太子了,女史回去告訴皇祖母,本王很好。”匡王看著梁吉,幾乎是把後麵的話一字一字的咬了出來,“好得很,女史可以回去回話了。”

  這幾乎是在趕客了。

  梁吉就算臉皮再厚,也實在是坐不下了,和一旁一臉尷尬的萬年對視了一眼,那人眼神裏全都是歉意,她輕輕一笑,起身道:“殿下好那太後和下臣也盡可放心了,那下臣就不再叨擾了。”

  說罷,起身行禮離開。

  萬年連忙將其送走,臨上馬車時,萬年遲疑著說道:“女史。”

  梁吉回頭。

  “殿下近日總是神情恍惚,整夜整夜的失眠,脾氣也大得很。”萬年用自己的話幫著匡王找補,“所以……還請女史多多見諒。”

  梁吉看著萬年,這個小書童倒是比匡王更會待人接物,眼珠在眼眶裏悄然的轉了轉,了然的說道:“無妨,哪有做奴才的不受主子氣的,更何況殿下剛才也說了,殿下已然是準太子,這未來的天子之怒,我受也就受了,無妨。”

  萬年聽這話,心裏一沉,看來還是招惹了這人,太後始終是皇城三位主子裏,最無法拿捏的存在,略微垂眸,搖了搖頭。

  梁吉在看不到的地方冷笑,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萬年搔了搔後腦勺,和一臉疑惑的門子對視一眼,那人瞧見這一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聲問道:“年哥兒,這是怎麽了?”

  萬年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再次搖頭,回去花廳後,匡王靠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雕塑一般,眼神呆滯而冰冷,直直的盯著不遠處牆上掛著的畫,那是他前幾日畫的,畫上之人正是川王。

  萬年忙走過去,想要將那畫卷收起來,卻被匡王喝道:“別動。”

  萬年的手並沒有收回來,反而執意的將那畫軸卷了起來,低頭整理著說道:“睹物思人,奴才知道殿下心裏不好受,但是人總是要往前走的,還是不要再把這……”

  “我讓你別動!”

  話沒說完,就見匡王從椅子上轟的站了起來,記性兩步,一把拎住萬年的衣領,看那猙獰的表情,似乎要將萬年生吃一般。

  “誰叫你動的!誰叫你動的!”

  匡王幾乎是嘶吼出來的,那憤怒的感情噴薄在萬年的臉上,使得那人愣在原地,下一秒又被匡王惡狠的推倒在地,去拿那個卷軸。

  萬年眼睛泛紅,也上了倔脾氣,用力的摟著那個卷軸,像是母親保護孩子一樣,死死的不肯鬆手,甚至背過了身去。

  “殿下!這東西不能留!不能留了啊!”

  萬年的哭腔都出來了。

  “給我!給我!”

  匡王發了瘋一樣的上去搶,兩人在爭執間,隻聽撕拉一聲,那卷軸被扯碎的噪音登時清肅了兩人的思緒,萬年和他都愣在了原地,後者慌忙的坐起身來,低頭看著懷裏的卷軸。

  卷軸是三七分直接全都斷了。

  畫上的川王身首分離,隻是那半截畫上,川王的笑容還是那樣溫柔和煦,就像是真人一樣,在對著自己笑。

  萬年不知道怎樣,心裏一駭,下意識的挪開了視線。

  他似乎也是潛移默化的受到了匡王的影響,對死去的川王心懷著滿滿的愧疚,微咽口水,說道:“殿下……”

  匡王也跌坐在原地,從萬年的手裏奪過畫卷,右手哆哆嗦嗦的拿上來摩挲著那畫軸,眼睛一紅,淚水大股大股的流了出來,像是失去了什麽寶貴的東西,將其抱在懷裏,失聲慟哭起來。

  “殿下?”

  萬年扶著匡王的肩膀,緊張道:“殿下?”

  “我不是你的殿下!”

  匡王一把打開萬年的手,顫抖著嘴唇,含恨的喊道:“我不是什麽殿下!不是你的殿下!也不是這大趙國的皇太子!我不是……”他眼中的憤怒也逐漸消退,變成了慌亂,“我不是……我不是……這畫上的人才是……你不要再叫我殿下……老三才是……老三才是……你怎麽能把他……把他毀了呢……你怎麽能毀了他!”

  這最後的幾句,看上去是在質問萬年,實際上是在質問自己。

  萬年神情複雜,扶住匡王,沉聲道:“殿下,這畫上之人已經死了……死了!”深吸一口氣,抓著匡王,就像是抓著一個快要溺死的人,“你才是這大趙國未來的君主,你才是,殿下。”

  匡王聞言,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徑直的躺在了地上,他看著那古樸的屋棚頂,上麵連個雕花兒都沒有,自己好歹也是二皇子,卻連一個宗親都不如,冷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曹侃和高嬰的女兒。

  前者殺了川王,後者高家叛亂逼宮。

  他出生就是個孽債。

  如何有臉去做皇太子,從前麵對儲位,還是有爭奪權的,如今看來,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位置,他甚至因為雙親罪孽,而按理早就該死去了,而不是苟活至今,還害死了真正的未來儲君!

  匡王摸著冰涼的地麵,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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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王好像瘋了。”

  回去太後宮裏的梁吉語氣低冷,將剛才在匡王府發生的事一字不差的告訴了太後,並且附帶了自己的不快:“對您大不敬。”

  太後聽她說完,了解了來龍去脈,倒也不生氣,她還在擺弄著自己最近養著的盆栽,那還是前些日子固陽公主給她淘弄來的名種,放下剪刀,笑著說道:“哀家看老二還真是瘋了。”

  梁吉輕應。

  “送過去的藥看著他喝了嗎?”太後又問道。

  梁吉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沒有,二殿下趕客,沒能看到。”頓了頓又道,“也不知道這段時間送過去的,二殿下有沒有按時服下。”

  “他喝了。”

  太後語氣輕輕,態度卻斬釘截鐵,梁吉眼珠一轉,也明白了原因,低頭輕笑道:“是。”

  “都要做皇太子的人了,成日這樣渾渾噩噩的像什麽樣子。”太後輕緩的說道,“真是太不像話了,這樣如何坐鎮未來的趙國江山。”

  梁吉神色模糊,輕輕眨了眨眼睛:“太後說的是。”

  太後深吸一口氣,伸了手,梁吉連忙將旁邊的清茶遞了過去,太後輕輕呷了一口,說道:“由著他去吧,自作自受。”

  梁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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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韓郎君有心的話,自己掏腰包給尤氏夫人重新修繕府宅就是了,何必又要來借國庫的銀子。”

  朝會上,張炳文冷眼橫對,不同意韓來從戶部出錢,給尤氏重新修繕破落多年的唐宅,深吸一口氣,又說道:“陛下能留下尤氏夫人一命已經是法外開恩,按理說那宅子應該收回去,還能給尤氏住著,她都應該慶幸去燒高香了。”

  “那銀子是三殿下自己存在戶部的,那銀子本就不是國庫的。”韓來說道,“尤氏夫人是三殿下的師娘,他過世前,曾經和我言及盡孝養老的事情,我現在也是為了幫三殿下盡孝。”

  “三殿下的銀子?”

  張炳文不認道:“戶部的錢,那都是陛下的錢,哪裏又來的三殿下的錢這麽一說。”

  “若是張尚書不願意的話……”

  “若是張炳文不願,這筆銀子本王來出就是了。”

  此話一出,滿殿震驚,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那個方向,張炳文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說道:“二……二殿下?”

  不錯,剛才出言的人正是匡王。

  他臉色蒼白,看上去有些頹廢,也不顧這些異樣的目光,又對懷著遲疑態度的韓來說道:“老三的孝心本王也明白,本王是老三的親生手足,他的恩師和師娘,也是本王的恩師和師娘,郎君能記著他生前的話實在是令人感動,既然如此的話,這筆銀子就不要讓戶部來出了,本王來出,將唐宅重新修繕,讓尤氏夫人重新住回去。”

  韓來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發展,今日之事也隻是拿出來膈應曹家和匡王的,畢竟這筆銀子隨便敲詐敲詐杜薄就出來了,不許他們掏錢。

  誰曾想,匡王會這麽做。

  但事已至此,他隻得借坡下驢說道:“多謝殿下。”

  匡王點點頭。

  張炳文見狀,後退了兩步,將張開的下巴也重新合上,雖然有著千言萬語堵在嘴邊,還是全都咽了下去,不安的看了一眼曹燮的方向。

  這人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來他對匡王的舉動也是不滿意的。

  怎麽回事?

  匡王是吃錯藥了?

  曹燮脖頸上的青筋一條條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