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洛克起得很早，精神力的耗盡讓他昨晚睡了一個香甜的好覺。

  此時正值夏季，天亮的快，太陽還沒冒出頭，坐落在淺水灣的魚人小村莊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來往了。

  莫洛克沒有徑直去摩薩家為派發糧食做準備，而是轉了個彎，朝著表弟穆坦努斯的家的方向走去了。

  穆坦努斯的家在村子的西北角，離鐵棘村原本的商隊駐地不遠，地址是他父親穆多特意選擇的，據說是為了方便照看好村民寄售在商隊倉庫裏的物資。

  當然，現在的商隊已經被扣押了有小半個月，這裏也比往常冷清了不少。

  走到表弟家的門口，莫洛克看著麵前嶄新大氣尤其是在牆壁上別出心裁裹了一層鐵皮的魚人小屋，來回徘徊了幾次，躊躇許久，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敲門，反而開始打量起周圍，尋找視線能直通裏屋穆坦努斯房間的窗口。

  穆坦努斯的父親就是如今鐵棘村的村長穆多，這棟魚人小屋之所以看起來比旁的建築要新一些，就是因為五年前他一發死亡纏繞把人家的祖宅給弄塌了。

  莫洛克到現在都覺得這並不怪他，一發一費的死亡纏繞而已，又能有多少傷害。肯定是那屋子年久失修，又是在海邊受到海水潮氣積年累月地給在內部腐蝕了，一推就倒，這怎麽能怪他呢？

  雖然如此，奈何對麵不聽他解釋，以至於現在莫洛克來叫個人出來都得偷偷摸摸，避免被穆坦努斯的父親給發現。

  穆多他是禁止兒子穆坦努斯跟著莫洛克混的，以前還好，雖說初出茅廬的莫洛克第一個戰績就是把族長的祖宅給燒毀了，但最多也是在與穆多照麵時收獲到一個冷哼而已。

  問題出在另一件事上，彼時莫洛克剛加入暗月樓接活不久，經驗尚少，遇見的事又頗為棘手，一個人分身乏術，於是回到自己出生的魚人小村莊尋找幫手。

  彼時穆坦努斯飯量大增又嘴饞，偏偏家裏管得又嚴，正是缺錢的時候。

  而莫洛克剛好就注意到自家表弟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特異稱號，看著也有幾分實力，又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加親戚，信得過，於是就給拉上一起入夥了。

  雙方是一拍即合，合作過幾次，狠狠賺了一小筆。

  可惜好景不長，或者應該說是到底年輕還沒有積累到足夠的經驗，兩人在一次行動中沒有做好足夠的偽裝，被鐵棘村組織的四處遊走販賣貨物的商隊給撞了個正著。

  眼見村子裏出來的兩個魚人小年輕正事不幹，反而參與到如此惡劣的事件中，甚至其中一個還是族長的兒子，被穆多親自任命為商隊頭領給寄予厚望的芬奇自覺要做出身為長輩應該做出的教育。

  於是當時就已是白銀階的芬奇直接一手一個小朋友把他們倆給拎回到商隊裏禁錮住，最後隨著商隊一起返程，回到村裏立馬把外麵撞見的事報告給穆坦努斯的父親。

  穆多當場勃然大怒，當場把兩人給關了好幾天的禁閉，並且堅定地認為是莫洛克‘帶壞’了穆坦努斯，堅決阻止兩人玩到一塊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麽說或許有些過了，但內裏的含義其實差不多。

  穆多並不排斥小孩應該多鍛煉鍛煉才能成長，適當的戰鬥也是歡迎，卻是不願意參與到這種無意義的賭局中去。

  用三個字來說就是，不值得。

  但能聽進老人言的少年也就不叫少年了，穆坦努斯見識到外界科技與魔法交相輝映的大城市，又怎會甘心老老實實地留在淺水灣處的魚人小村莊裏玩泥巴呢。

  擁有一筆不小的資金，而且最關鍵的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這筆資金，這對少年的誘惑是無與倫比的。

  不過縱使少年堅決表示不想退出，莫洛克還是降低了表弟穆坦努斯參與委托的頻率。這無關穆坦努斯的個人意誌與立場，而是代表著對其父親穆多的尊重。

  眼下莫洛克來找表弟，自然不是為了出村接委托。

  因此當從窗戶處聽見動靜看到莫洛克後興衝衝跑出來之後的穆坦努斯知道事件的具體緣由後，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什麽呀，還不如我自己呆在家吃螃蟹肉呢。”

  “一大早起來偷吃螃蟹肉，可真有你的。”莫洛克一巴掌拍在穆坦努斯的肩膀上，轉身往摩薩的魚人小屋處走去，“先幹活，完事了隨你吃什麽。”

  “我有什麽辦法，我爹不讓我多吃，但我們最近清理的魚人殺手蟹這些蟹肉吃起來真的很有滋味呀，肉嫩鮮美又有嚼勁，就隻能偷著來了。”

  雖是這樣抱怨著，但穆坦努斯的腳步還是自覺地跟了上去。

  …………

  派發食物的地方就在摩薩的家門口，莫洛克與摩恩他們當初在吃完晚飯之後連夜搭了個大棚，又提前貼出了告示。

  因為之前村子裏運來一個車隊的武器糧食等物資這件事許多人在昨天就知道了，所以今天來此領糧的人頓時將大棚給擠了個滿滿當當。

  莫洛克第一次意識到三百多人看似不多，但擠在一片小空地上在視覺上還是有些擁擠。在年輕人普遍前往大城的當下，放眼望去都是上了一定年紀的年邁魚人。

  莫洛克拉上自己表弟與摩薩兄弟兩忙活了一天，將一些行動不便或是有事耽擱的魚人村民家裏一一送往糧食，才確保了每個村民的手裏都有了足夠兩個多月的餘糧。

  而原本摩薩家裏從客廳一路堆到後院的糧食箱子也空了大半，剩下事先規劃好的一點，也是用來當作出海的吃食。

  “貝爾薩家提供的帆船已經到了，我明天就要出海。莫洛克你候選薩滿的事我已經弄好了，分配的權責是管理我之前栽種的水稻。”

  一圈人最後聚在一起，摩薩先簡要做了下交代，然後看向了赤色魚人，懷有歉意的解釋了一句，

  “很抱歉，畢竟這是後來補上的名單，之前候選祭祀本身的權責已經分配完了，隻好讓你接管我空出的那片耕地稻田了。我知道這有些難，但還請盡心盡責。”

  對此，莫洛克先是表示理解，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允諾自己定竭盡所能。

  摩薩又將自己的頭轉向了一旁的摩恩，這次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我之所以不讓你一起跟過來，是因為這條路還不明朗，往前麵走還不知道歸宿會是在哪。克蘇恩這種邪神……終歸是不大方便的。所幸我們村裏的戰士傳承還算完善，你且安心修煉，若是感受到了‘氣’，我會回來送你一件禮物。”

  摩恩紅著眼看了自己的哥哥一會兒，咬了咬嘴唇，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重重點了下頭。

  他很清楚自己的哥哥這次完全是因為村子才做出如此的犧牲，放著好好的魚人村祭司不去做，反而要跑到南海當海盜去攔截佛羅倫薩的商隊。

  可佛羅倫薩作為潮汐帝國的頂尖家族，一手建立了龐大的遠洋貿易網絡，又豈是哥哥摩薩這群小小的魚人能夠撼動的？

  此去當是前程未卜，卻也隻能臨別無言。

  而對於最後純粹是被莫洛克拉來幫忙的少年魚人穆坦努斯，摩薩說的話就顯得輕鬆多了：“你且回去告訴你父親，這次算是我摩薩對不住他。村子裏僅存的青銅階職業者本就不多，我還拉走了二十個，給他留下一堆老弱病殘。”

  說到這裏，摩薩充滿揶揄地笑了笑，“不過也請讓老爺子體量我的難處，畢竟一個人的話可幹不了海盜的活當。而且我已經夠意思了，村子還扯著潮汐帝國這張虎皮，日子還可以安穩地過。我這可是把有潛力的年輕人和中層的白銀階支柱都給留下來了，自己一個黃金階帶著一幫才青銅的鄉人跑到南海風吹日曬。哇，這以後的日子想想就有滋有味。”

  在這種送別的氣氛感染下，穆坦努斯卻是無法像摩薩這般輕鬆地笑出來，所以他隻是緊張地望著眼前這個披著祭司袍的魚人，努力地記住他所說的話。

  對人一一告別後，摩薩也不磨蹭耽擱，直接扭頭去組織安排自己的人馬了。

  畢竟這說上去是好聽，出海創業，其本質上卻是因為村子經濟被逼加入邪神陣營，是一種完全不敢正麵撼其鋒的逃跑。

  這種東西拖得越晚風險越高，指不定什麽時候輝耀帝國的審判軍團那群瘋狗就聞著邪教徒的味道給尋過來了，到時候更可能波及整個魚人小村莊。

  今晚收拾好東西，明天船一到就走，自此過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富貴盡在手中取，生死皆是由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