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天也是大門緊閉的魚人薩滿小屋，水藍色的隔音屏障，屋子裏對坐而下的怪異人影，桌子上擺成一個圈的奇怪祭品，滴水的海草、風化的獸骨、漂浮在藍色液體裏的觸須，以及最後，正中間那麵畫著巨大眼瞳的淡紫色長幡。

  在滿滿的邪教儀式感中，摩薩對著正中間的紫色長幡念誦出西爾德所教授的祝禱詞，是一條莫名的祭文：‘繁星已經抵達特定的位置，舊日支配者即將重現人間。’

  隨著禱告的話語聲落下，小屋裏的光影一陣晃動，隱約間摩薩看到長幡上畫著的巨大眼瞳掙脫了幡布的束縛，直朝自己撲來。

  摩薩所見的視野頓時被一隻白紫色的眼仁所充斥，在其瞳孔的中間倒映著整片虛空宇宙。

  他看到了。

  摩薩的視野一下變得極廣，在遼闊寂靜的黑暗宇宙中，無盡的星辰在其中孕育，生長，茂盛，然後無可奈何地暗淡、衰弱，最後發出隕滅的悲鳴。

  以恒星為單位的生靈在痛苦的哀嚎中走向了死亡，龐大的軀體最終也潰散成塵，沒能在廣闊的宇宙中掀起絲毫波瀾。

  在這種廣闊的星河視角中，渺小如螻蟻的人直麵了整個宇宙的浩瀚與偉大，並且見證了恒星級生命的崛起與衰落。

  其龐大軀體上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從不可直視的熾熱到似火爐熄盡的灰白，最後龜縮於一團死亡的破碎，融於冰冷的黑暗陷入永久地沉寂當中，像是一曲在宇宙中綻放的宏偉樂曲走到了終章。

  它們都奮力掙紮過，然而最後還是迎來了無可避免的毀滅。

  這展現的一切畫麵對連淺水灣都沒有出去過的魚人祭司摩薩的震撼是空前的，它滿足了少時魚人抬頭對高遠的天空幻想，幻想那隔著億萬光年投射過來微渺星光的星辰們會是怎樣的存在，但其像是宿命般的毀滅終局卻引起了魚人心中的極大恐懼。

  一個親眼見證偉岸巨人倒下的螻蟻，如同一個經曆了神靈隕滅時代的凡人，哪怕二者並無實際上的關聯，其瞬間的衝擊感卻會讓人不禁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是無與倫比的巨大衝擊。

  然而就在摩薩以為這一切要結束時，視野裏陷入永恒黑暗的宇宙深空卻又有了一股新的變化。

  一道巨大的閃爍著亮紫色光芒的裂縫像是撕開了虛空般慢慢出現，光芒從豎著的虛空裂縫中噴湧而出，其也照亮了周圍的區域，是一大塊鼓起的淡藍色，呈圓球形。

  待到噴湧而出的紫色強光越來越多，摩薩最後才發現，那其實是一隻自虛空宇宙中睜開的巨型眼睛，隻是因為太過巨大一時沒看出來。

  其外圍是如深海湧動般的淡藍色球體，豎著的瞳孔正是拿到噴湧出紫色光芒的虛空裂縫，裂縫周圍則是一圈如岩漿般的火紅色物質，似恒星內部物質湧動的顏色。

  這是一種比那些暗淡的星辰球體更為龐大的生命，摩薩甚至懷疑這種東西是否隻是自己內心的幻想，這已經超出了他想象的界限。

  死寂的宇宙突然被撐開了一條縫隙，紫色的光芒噴湧而出，然後一隻眼睛自虛空中睜開了眼。

  這裏蘊含的邏輯是荒謬的，也超出了摩薩的理解，然而現在這卻是他目睹的一切。

  在一片無聲的寂靜中，宇宙裏的黑暗在陰影裏湧動，一種怪異的呢喃直接在摩薩的內心響起。

  那種不似正常生命那種生理結構軀體可以發出的詭異嗓音，似乎隻是回響在虛空中的，不可被重複的毫無意義的低語，然而摩薩卻莫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我看到了……你的脆弱。”（I see... your weakness.）

  當摩薩從那巨大無言的震撼中久久才回過神來時，一直緊盯著摩薩神情緊張的西爾德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看見了什麽？有聆聽到上古之神的低語嗎？”

  麵對西爾德的提問，摩薩在腦中仔細想了想，梳理了一番才遲疑著說道：“我看見……星辰……都在隕落，我聽到了它們臨死前的哀嚎。”

  “這是群星幻象，”聽到這的西爾德看起來似乎有些興奮，“根據教內記載所言，能看到這一幻象的人都擁有著不錯的天賦。你現在回憶一下，試著去解析它們，你可以明悟其中蘊含的低語的。”

  摩薩照著西爾德所言仔細回想自己之前看到的畫麵，星辰在無聲地破滅隕落，然而光芒卻滯留在星空彼岸，以一種無言的序列。

  茫然地望著這幅景象，好一會兒，摩薩突然意識到其中蘊含的含義，那是用不同於艾爾大陸各種族語言的文字，它們以一種特定的頻率印刻在了摩薩的腦中。

  “恐懼……哀嚎……希望……幻象……”

  摩薩拚著支離破碎地單詞，試圖解讀出這些用特殊頻率刻印的文字，將其轉成艾爾大陸通用語。

  “我知道了！”

  西爾德大叫一聲，他腦中快速回憶著在教會裏翻過的記載有上古之神低語序列的書籍，將其與摩薩說的關鍵詞一一對應，然後迅速檢索鎖定。

  “希望與幻象，這是對應著克蘇恩的低語序列7：希望，是無謂的幻象！”

  “上古之神十二條低語序列裏隻有序列7蘊含有這兩個關鍵詞，這昭示著你以後可以走蠱惑或者是幻術的道路，也可以選擇魔術師途徑。真與假在我們這裏並沒有清晰的界限，物質與意識都是世界的主導者。”

  “另外根據哀嚎這個詞可以鎖定是低語序列10：恐懼吧，哀嚎吧。”

  “這句低語的序列其實略低，隻聆聽到這條的教眾大都隻能做執行人員，為教會的行動散播恐懼，基本要受人管轄。”

  “理論上根據恐懼一詞推斷應該還有別的低語序列，比如序列11的‘放縱你內心的恐懼吧。’，以及高等序列5：‘恐懼如影隨形。’，這是潛行者職業的封神級低語。”

  西爾德一連說了一大串，然後拉了拉自己戴在頭頂上的兜帽，最後冷靜地總結道：“但鑒於我們這次舉行的隻是初入教派的儀式，規格也算不上宏大，不大可能出現三條低語的情況，所以你聽到的應該就是低語序列7與序列10。”

  “所有的低語序列都是以光幕的樣式呈現嗎？有沒有其餘的方式………我是說，恒星破滅時產生的波動音紋也能算作是低語的一種嗎？我們或許看看從中解析出其它的什麽？”

  摩薩看起來似乎不太甘心隻聽到這兩條低語，他用帶著點希冀的眼神看向西爾德，“克蘇恩教所有的低語都來自於那擁有異樣頻率的光譜解析嗎？有沒有從那些破滅世界幻象中解析出尊神低語的前輩們存在？”

  聽到摩薩的疑問，西爾德自個樂得笑了一下。

  他看著眼中滿是不甘心的摩薩，西爾德想起了自己最初入教時隻聽聞到低語序列12時的沮喪與不甘，也是這般神情。

  不過現實雖然殘酷，但總得要有人來揭破，於是他搖了搖頭，說道：“很遺憾，沒有。據教派內部的史料記載，這一千多年從未有人能夠從這些幻象中自行領悟到新的低語，一切偉大的信息都蘊含在了你腦海中的光譜頻率裏。”

  “我過去也曾像你這樣，不甘於眼前的成績，總想著在那異世的壯闊與詭秘中挖掘出更深層次的信息，但結果隻是空耗了許多歲月。”

  此刻的西爾德像是一個對初窺門徑的學徒敦敦教導的前輩，在一手打破其幻想的同時，他又給予了另一種希望，裏麵有對後來人的勉勵。

  “兩條低語已經不錯了，序列7足以支持你前行很長一段路程，你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挖掘出它內在的力量。”

  “另外額外贈送你一個消息，你之前看到的那條兩米多長的黑色觸手，它也是從低語序列7衍生出來的一種應用。”

  “希望與幻象這一途徑並不低於其他序列，要知道，真實與虛假的界限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