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管正背著夕陽往回趕的摩恩與莫洛克二人組，讓我們把時間稍稍往前移，視野再回到鐵棘村那個正在舉行入教儀式的魚人祭司小屋裏。

  屋外作出‘免打擾聲明’的小木板依舊安靜地掛在上麵，裏麵西爾德激發出的水藍色隔音屏障也顯示出長時間運行的穩定性。

  西爾德將桌麵上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擺成一個圈，又把隨身攜帶的淡紫色長幡給插在最中間，他才開始對摩薩告誡了一番舉行入教時應當注意的事項。

  然而摩薩首先做的並不是聽從吩咐循規蹈矩地馬上進入冥想，而是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對桌的娜迦，頗為不自信地向西爾德再次確認道：“你確定每位虔誠信仰的教徒都能聆聽到來自上古之神的低語？萬一我什麽都沒聽到怎麽辦？”

  “你已經入階了，肯定能聽到的。”

  似乎是因為早已知曉麵前的魚人祭司除了修為上的天賦一無是處的緣故，西爾德此時的耐心也極為充足，繼續對摩薩寬慰道，

  “一般的教眾最低也能聽到一條，你的天賦很好，我猜應該是兩條，當然，最好能三條。不過鑒於你的入教儀式還是簡陋了些，可能會被尊神認為信仰值不夠，若是一條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說完最後一句話時，西爾德身為男性娜迦的淡藍色臉頰有些微微發紅，他想起了自己入教時的情形。

  然而西爾德沒想到的是摩薩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接著問道：“那你入教一開始聽到了幾條啊？我好歹有個參考。”

  “好幾條……好幾條……”

  聲音含糊，也逐漸低落下去。

  摩薩見狀也沒細問好幾條到底是幾條，而是主動換了個話題：“我感覺光是聽這些理論，我腦中沒有具體的畫麵呀。”

  “我們古神教派信奉的二元論在現實中有什麽表現嗎？物質與意識獨立並存互不侵犯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我能夠看上一眼所謂的真實嗎？我覺得你應該擺出一些能夠說服我的證據，這樣我才能夠相信這些。”

  注意到摩薩措辭中用的是‘我們古神教派’，西爾德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他搖了搖頭擺脫過去一些不合時宜的記憶，回到自己擅長的領域，開始饒有興致地對摩薩講解起來：“不！不！我要糾正你幾個觀點。”

  “第一，不是所謂的二元論世界究竟是什麽樣，而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本就是物質與意識並存的世界，否論這一說法的都是異端！”

  “第二，你說的‘先要證據才能說服’這種思維本身就是錯誤的，證據都是唯物主義那些派係所宣揚的錯誤論調。我們古神教派講究的不是證據，而是恐懼。恐懼才是人最應該相信與信仰的東西。”

  “對混亂未知的恐懼！對不可名狀的上古之神克蘇恩的恐懼！對偉大真實的恐懼！”

  說到這裏的時候，西爾德的淡藍色眼睛是死死睜大盯著對桌的魚人摩薩的，他的語氣擲地有聲，帶著一股決絕，內裏蘊含有強大的說服力。

  而眼裏則充斥著虔誠信徒才有的狂熱，以及一份對自身鑽研許久的理論的堅持。

  好似一旦摩薩開口反駁他的話語，他立刻就會掀翻麵前的桌子，然後從自己的儲物戒裏抽出一把一米多長的大刀將摩薩劈成兩半。

  好在我們摩薩察言觀色的技能已經點滿，對著突然間翻臉麵色可怖的深海娜迦西爾德，他隻是無辜似地眨了眨碩大鼓起的魚眼，然後像是帶有幾分茫然地問道：“我明白了，那我們這就開始舉行入教儀式？”

  對麵這種萌新啥都不懂的姿態給西爾德高揚上漲的情緒潑了一盆涼水，他突然意識到他現在既不是在和教派內部的大主教爭論，也不是在和外界的那些頑固的異教徒辯駁，他正麵對著的，隻是一個啥都不懂還膽怯懦弱的新人。

  想到這一點的西爾德心中憋著的那股氣一下子就泄了，變得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不過他終究還是記得眼前這個坐著的魚人好歹修煉天賦還不錯，如無意外應該會是自己的屬下，說到底還是要培養一下的。

  西爾德擺擺手否決了對方的提議，然後示意摩薩注意觀察，他決定在入教儀式舉行之前讓對方感受一下所謂的真實。

  在一片無聲的寂靜中，一根兩米多長的黑色觸手從西爾德的長袍底下探出，慢慢順著桌腿攀升至桌麵，然後在魚人摩薩震撼的目光中繞過擺好的儀式祭品，卷起一直放在另一側無人理會的招待餐盤，將裏麵的一條小黃魚緊緊卷起纏繞住，似活物般張開嘴，將其吞噬殆盡。

  在吃完那條小黃魚之後，這條黑色觸手還頗有禮貌地朝一旁目瞪口呆的摩薩左右搖晃了兩下，似乎是在揮手告別，最後才緩緩縮回到長袍底下的暗影中去。

  這樣呈現出來的‘真實’的確詭異。

  摩薩用有著身為白銀階頂端的實力，能夠初步感受到‘氣’的存在，妥妥的半步黃金的水準。

  可是剛才在他的感知中，桌上明明就空無一物，連帶著那條小黃魚是怎麽消失掉的都不知道。

  然而視野所見卻與感知截然相反，明明有一根兩米多長的黑色觸手從桌子底下如蛇一般緩緩探出，然後吞掉了自己最心愛的‘小綠’，還大搖大擺地對自己炫耀了一番，才最終退去。

  這一條超凡魚類‘小綠’逃過了上一次的宴客，眼看著也能活過這次，卻無端地慘遭黑色觸手的辣手摧花。

  這一點尤為地讓摩薩肉疼，他在剛開始見到這一幕時腦子完全僵住了，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至於視覺與感知呈現出來的差異矛盾，這倒是其次的了。畢竟摩薩還記得西爾德這個邪教徒之前說過，‘眼見未必為實’，感知想必也同理。

  然而現在處於這個環境下，戲還是要演的。

  所以對著滿懷期待感看著魚人的西爾德，摩薩似是被強烈震撼到刷新世界觀一般，滿臉呆滯，緩緩吐出一句：“這就是所謂的‘真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