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實世界
作者:故紙成堆      更新:2021-11-05 11:14      字數:3396
  西爾德的否定並沒有讓魚人祭司氣餒,摩薩把自己的身子往前傾了傾,大半重量壓在手底下的桌子上,似是有些好奇地問道:“那麽,你認為主導這個世界構成的是物質還是意識呢?”

  這是深海娜迦西爾德之前對魚人的提問,被摩薩給以這種方式問回去了,他本人也的確對此有點好奇。

  “世界即是物質的,也是意識的。”

  對於摩薩拋回來的問題,西爾德首先用斬釘截鐵的語氣作下了自己的論斷。

  “這個世界是多樣的,它存在著兩個不分先後、彼此獨立、平行存在和發展的世界本原。一者名曰:物質;一者名曰:意識。”

  …………

  對於娜迦的回答,摩薩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不愧是邪教徒,果然陰險狡詐。

  看似給了個選項讓二選一,實則還有第三個選項,那就是兩個都選。不過幸好自己用了第四種方法,那就是並不作答,問題在手裏轉了一圈又拋了回去。

  “艾爾大陸的智慧生命們關於世界本原的思考產生了一個哲學基本問題——即思維與存在的關係問題。”

  西爾德在給自己未來的小弟摩薩,從頭到尾詳細講解著當今世界的各大陣營派係與自己古神一派的立場問題,

  “這個哲學基本問題的內容包括兩個方麵:第一,存在與思維究竟誰才是世界的本原,即物質和精神何者是第一性、何者為第二性的問題。”

  說到這,西爾德突然輕聲歎了口氣,“這個世界很多人覺得精神能決定物質,也有一大堆人覺得物質可以決定精神,彼此之間吵得不可開交。”

  “我們過去調和二者之間的矛盾,說思維與存在是平等的,物質不可以決定思維,思維也不能決定物質,它們是不分先後、彼此獨立的兩個個體,都是世界的本原。”

  “你說說,我們的初心多好呀,隻要他們同意我們的觀點,這世界上90%的人就可以免於因為這個問題而產生爭吵。”

  說到這裏的西爾德似乎融入了自己的語境,顯得有些憤憤不平,“可他們倒好,不僅把我們通通驅逐出去,還聯合起來把我們打成了邪派,說我們是錯誤的,讓我們隻能如同躲藏在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暗地裏宣揚自己的理論。”

  對於此時突然情緒激動的深海娜迦,摩薩是默不作聲的,他隻從對方的話裏提取到關鍵詞,從而確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西爾德果然不是個好東西,雖說蠢了點,但這丫的確實是個邪教徒,曝光身份人人喊打的那種。

  雖說自己就要踏上一條賊船,但摩薩依舊保持冷靜。此時鐵棘村的經濟受創,饑餓的陰影覆在魚人小村莊的上空,隨時可能壓下來。

  摩薩的意識一直很清楚,他現在並沒有選擇,鐵棘村脫離糧食困局的路在眼前這個深海娜迦身上。

  宣揚唯心主義的人很多,比如身為當今世界五大強國之一的輝耀帝國的大部分聖騎士以及牧師就這樣,他們還擁有一大批嚷著要去教會捐錢的虔誠信民。

  宣揚唯物主義的人也不少,遠的有蒼穹帝國的元素薩滿,近的有專研科技封神的綠皮地精們。

  然而這些大人物都不會對陷入糧食危機的魚人小村莊伸出援手,他們的目光都在遙遠的未來。

  隻有當前的古神教派派了人來,哪怕明知對方是少數派,是無法生活在陽光下的陰影,摩薩也必須抓住對方的手,擁抱過去。

  而一旁的西爾德,此時也終於從咒罵憤怒的情緒中走了出來,他緩了緩氣,才接著說道:“繼續剛才的話題,哲學基本問題的內容包括兩方麵,第一方麵存在與思維的爭奪我已經說過了。第二個方麵則是:思維能否正確認識存在的問題,即存在和思維有無同一性的問題。”

  “‘同一性’問題是區分可知論與不可知論的標準。那什麽叫‘可知論’呢?”

  說到這裏,西爾德笑了一下,是那種自命清高的笑,帶著濃重的嘲諷意味,似乎是對持有這種論點立場的人感到荒謬與鄙夷,他自問自答地解釋道:“可知論認為存在和思維具有同一性,即世界是可以被認識的。”

  “那不可知論呢?”一旁認真傾聽的摩薩及時遞上了話柄,用好奇地口吻問道。

  對於摩薩拋過來的問題,西爾德用讚賞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才說道:“不可知論與可知論相對,它認為存在與思維不具有同一性,即世界是不可以被認知的。”

  頓了頓,他又在話尾補充道:“這個才是正確的論點,世界是不可以被認知的。”

  言語之中,頗為平淡,是一種陳述的口吻,似在重述一個不可更改的真理,又像是在自我催眠,在進行自我說服。

  對於西爾德的話,摩薩是一時不大能理解的。

  對於前麵唯心與唯物的劃分,這個倒是很容易理解。比如現在一個人站在海灘上,在他麵前有一條倒黴地在沙灘上擱淺曝屍暴曬的死鹹魚。

  唯物主義者會認為是先有眼前的這條死鹹魚,在它映射到他腦中以後,他腦中才有了這條死鹹魚,然後他才認識到了這條死鹹魚。這是唯物主義者的觀點。

  而唯心主義者則會認為,是他腦中先有這條倒黴擱淺在沙灘上的死鹹魚,然後才衍生出了物質世界可能存在的這條死鹹魚。若是他腦中沒有這條死鹹魚,那麽這條魚它就不存在。

  在神秘的東陸上,還有一類名為‘禪宗’的宗派專門持有這種觀點,他們主張心靈的修行,並由此衍生出‘武僧’這種職業。

  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位名叫惠能的和尚,其寫過一首詩表達過這種主觀唯心主義論調,據記載當時是一場關於佛法的辯論。

  他有一位叫做神秀的弟子曾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此言一出,內中夾雜的精妙佛理贏得了同門的滿堂喝彩。

  而惠能大師則雙手合攏麵色平靜地說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什麽都沒有,又哪裏會附著到塵埃呢,又何必需要去打掃呢。

  這一句更是將佛門的‘空’闡述到極致,其主張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教人不要妄想執著,才能明心見性,自證菩提。

  此次辯論以惠能大師的勝利而告終,其佛門偈語也得以廣為流傳開來,成為流傳百世的佛家名言。

  關於佛門的故事,還有另外一個也經常被人提及,是以古言的形式記載下來:“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是風動”,另一僧曰:“是幡動。”爭論不休。此時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

  這就是主觀唯心主義的論調,認為我心即世界,世界即我心。我的精神世界是整個世界的本原,萬事萬物皆由我心派生出來。

  當然,關於思維能否正確認識存在這點上,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都讚成可知論,即物質是可以被意識所認知的,隻是雙方的主導地位以及認知過程的先後順序不同而已。

  然而西爾德所推崇的不可知論放在眼下的情景又該如何解釋呢?

  假如現在還是有一個人站在海灘上,在他麵前還是有一條倒黴地在沙灘上擱淺曝屍暴曬的死鹹魚。

  不管是唯物主義還是唯心主義,他們都能認識到這條死鹹魚,隻是過程途徑不一樣而已。一個認為是先有眼前的魚再有腦中的魚,一個則認為是先有腦中的魚再有眼前的魚,但呈現出來的結果是一樣的。

  那就是有一條死鹹魚擺在他們眼前,而他們認識到了這條魚,這就是可知論者,他們能夠認識這個世界。

  但是二元論者並不這樣認為,他們主張物質與意識共同是世界的本原,兩者獨立存在、地位同等、並不幹擾。

  現在物質世界中同樣有一條死鹹魚擺在他們眼前,但他們的精神世界並不受物質世界的幹擾,他們的思維獨立存在,是另外一個獨立的世界。

  現在他們定睛一看,他們可能看到的是一朵花,也可能是一坨狗屎,或者是長出莫名觸手的奇怪章魚。

  於是他們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世界是不可以被認知的。

  這就是不可知論的根基立場,他們經常嚷著一句相當著名的話,那就是:眼見未必為實。

  要是遇到外人詰問,他們也常常會斜睨著眼,用像是夾糅了沙子的嗓喉聲音嘶啞地反駁道:“你如何論證你眼前所見的世界即是真實的世界呢?”

  將這些基本的流派觀點理論詳細且形象地闡述完畢後,讓我們把視野再次回歸到當下。

  初次聽聞這些理論的摩薩短時間內並沒有將這些不同流派之間的條條框框給弄得一清二楚,隻是對哲學基本問題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

  別人家的主張摩薩自認為目前還是沒必要多管,重要的是自己即將入夥的團體是秉持著什麽理念。所以他隻是緊盯著西爾德的眼,迫切地追問道:

  “什麽叫世界是不可以被認知?那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是什麽呢?”

  對於這個問題,此時的西爾德並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眼神怪異地瞧了露出求知模樣的魚人一眼,突然大聲笑了起來,笑得極為暢快放肆,隱約還帶有一絲癲狂的味道。

  西爾德像是回到了自己朝拜上古之神克蘇恩所在的宮殿,遠古的虛影自上萬裏的蒼穹向凡間投下神的目光,黑夜的陰影裏響起詭異嘶啞的呢喃,他所見到的聽到的都是掩藏在表象世界下的真實瘋狂。

  在足足有半分鍾之後,他才猛然收住笑聲。在一片針落可聞的寂靜中,他用帶著古神信仰感染性極強的語氣篤定說道:

  “不可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