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似諄諄教導般的話語沒有動搖莫洛克的決心，他已經在外闖蕩六年之久，早已有了自己的認知與堅持。

  這些蘊含著魚人傳統思維與超凡世界樸素價值觀的言論或許會說服當年那個初出茅廬又飽受捶打的少年郎，說服那個抱緊自己的行囊落寞地站在紅楓城街頭的莫洛克，卻無法對現在的魚人產生任何衝擊。

  背著行囊善聽人言的瘦弱魚人已經餓死在紅楓城某個巷道的陰暗角落裏，走出來的是提著滴血尖刀的赤色魚人。

  對於旁人的話語莫洛克已經不會在乎，他在暗月樓接了三年的活，他的心早已像手裏的刀一樣硬了。

  這次的對話毫無疑問已經宣告失敗，看著麵前低頭飲湯的老人，手臂上的暗色皮膚褶皺得層層堆疊，莫洛克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準備起身離開。

  他這次以征求意見的口吻來找母親對話，是因為畢竟是朝夕相處的兩人，對周圍環境的改造沒必要特意去隱瞞，不然產生了矛盾也是不好。但老人有自己生存處事的準則及對世界的看法，拒絕了莫洛克的試探。

  現在他隻能另尋辦法，有什麽措施可以瞞著老人，或許可以把地或是魚塘弄遠一點？

  “你還是沒打算放棄，對嗎？”

  後麵傳來一句話止住了莫洛克離去的步伐，他回過頭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抿了抿唇又坐回位置上去了。

  老人好似看出了自己兒子的執拗，她端起碗仰頭將裏麵的最後一點湯藥喝完，然後說道：“你現在有自己的主意了，這是好事。我雖然不讚成，但我依然選擇支持你。”

  “你還有工作，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不一定有時間照料。你可以去尋到魚苗，去尋好菜籽播種，然後我來照看……雖然我也活不了幾年了，但總歸還是有點用處的。”

  ——————

  次日一早，莫洛克就出門去鐵棘村農貿市場裏尋魚苗了。魚類是村裏魚人目前最主要的食物之一，大家對魚的各類品種認識絕對不少，但鮮有批量養殖。

  海邊不時遊蕩的魚人殺手蟹阻礙了魚人們在海灣旁邊用漁網圈起一塊地成規模養殖魚類的計劃，目前村裏隻是可能有魚人三三兩兩的個體戶用漁網圍一個很小的圈，養些魚，然後多的幾條就拿出來販賣。

  莫洛克擁有的選擇並不多，魚人的聚居地鐵棘村靠近淺水灣，這裏私人養殖的魚類都是海水魚，如石斑魚、大黃魚、鱸魚之類。而莫洛克家附近的小水潭是瀑布衝擊而成的，水源來自山穀，是淡水。

  淡水與海水間含鹽量的差異導致海水魚並不能在淡水中存活，而淡水魚也是如此。

  “表哥，你怎麽在這裏？”

  一聲驚喜的呼叫自後方傳來，還未轉身莫洛克就聽出了出聲的人，是穆坦努斯無疑。

  他三兩步跑到莫洛克的身邊，有些奇怪又有些興奮：“我記得表哥你可是很少來村子裏這邊的。”

  “我是想在自己後潭那裏養些魚，來這裏看看有沒有魚苗賣。”

  莫洛克邊走邊說，他瞅了眼簡陋石板池裏圍著的石斑魚等，語氣有些無奈，“但來了之後我才發現在這裏大家賣的都是海魚，估計我還得自己跑山林溪澗裏去尋淡水魚的魚苗。”

  “後潭？表哥你們家原來還有水潭啊。”穆坦努斯表現得有些羨慕，“我們這隻有祭司家那裏後麵有個淺水池，魚人薩滿老在那搗鼓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莫洛克睨了自家表弟一眼，“我家後麵一直有水潭，這都搬過去多少年了。你真該來我家好好看看。”

  “嘿嘿，我一時沒想起來。”穆坦努斯伸手撓了撓腦袋有點憨憨地說道。

  “話說，”莫洛克有些奇怪地問道，“我來是買魚苗養魚，你來這是要幹什麽的？”

  身為穆坦努斯的表哥，他是很清楚自己的表弟的，好吃懶做，不願意動腦筋，最大的願望就是把家搬到卡司大叔的飯館裏，然後每天吃人家的烤魚。

  對於這樣一個人，莫洛克是不相信他會勤快或是無聊到逛村子裏的農貿市場。

  “買魚呀！”穆坦努斯不假思索地答道，“前段時間咱們不是弄了點錢嗎，總要找個地方消費出去。”

  “哦？你也要開始養魚？”

  莫洛克麵露疑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表弟會突然變得這麽勤快。

  對於表哥的問題，穆坦努斯回答得理直氣壯：“不，我是買來烤著吃的！”

  …………

  莫洛克伸手‘咚’地一聲直接敲在表弟的大腦門上，賞了一記板栗。

  “不吃能咋辦嘛，我家又沒有水池水潭什麽的可以養魚。”穆坦努斯委屈地辯解了一句，他捂著自己的腦門，總感覺那裏多了一個小鼓包。

  “我家有呀，你可以弄來魚苗放我這養，我現在就給你看看我那地方有多適合養魚。”

  莫洛克說著就去拉穆坦努斯的手，一副要把他拖回家好好給他介紹一番的架勢。

  “別！別！”

  穆坦努斯機靈地把身子往下一縮，趕緊躲過莫洛克抓來的手，叫嚷道，“表哥你不是要找魚苗嗎？我知道哪裏有合適的魚苗。”

  “哪？”

  莫洛克停住了動作不再打鬧追逐，正事要緊。

  “摩戈老爺爺那呀，他家後麵那池子裏養了些魚，我以前還去偷過幾條改善夥食。那味道，嘖嘖~”

  語氣裏理所當然，回味無窮。

  穆坦努斯說到這時，似是又沉浸在自己曾經的崢嶸歲月裏，發出偷雞般的竊笑。

  好不容易緩了緩他才又對自己的表哥說道，“我對這兒熟，你光在這裏找是沒用的。這兒賣的都是海水魚。海水魚大，還比淡水魚便宜，能讓魚人吃得更飽。”

  說完他又吐槽似地在後麵小聲補了句，“雖然味道不怎麽樣。”

  真正從穆坦努斯口裏聽到答案，莫洛克反而遲疑了。

  他知道摩戈，鐵棘村的前任魚人祭司，為人和藹可親，一副慈祥長輩模樣。工作上很盡心盡責，操勞村子裏的大小事項。退休後也多有善舉，有時候還會把一些食物分發給村子裏的魚人小寶寶，在村子裏德高望重很受人敬佩，掌握有很大的話語權。

  摩戈祭司與鐵棘村裏所有的魚人關係都很好，除了他——莫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