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陣窸窸窣窣宛若老鼠爬動的聲音驚醒了赤色魚人，莫洛克睜眼，發現是隔壁的巨魔獄友鬧出的動靜。

  見魚人醒來，巨魔小心翼翼地避開守衛的視線，對著莫洛克在身體側邊用大拇指與食指比劃出半個藥劑瓶的形狀。

  那是暗金教的暗號。

  悄悄瞅了一眼尚在遠處的監獄警，魚人默不作聲地往靠近巨魔獄友那邊的牢房角落裏靠了過去。

  見魚人終於過來，巨魔帶著銀白鐐銬的手才又收縮回去，狀若隨意地枕在膝上，半靠監獄冰冷牆角，壓低聲音問道：“教裏的信使大人讓我問你，明天你這片區域能否如期亂起來？”

  “可以，但我需要先拿到尾款。”

  魚人的聲音很是平靜，但這樣的回答顯然超乎了巨魔的預料，他不敢置信地低聲吼道：“我們暗金教已經付過定金了！”

  麵對情緒激動的巨魔，莫洛克依舊淡定，他隻是平靜地回了一句：“我也已經進來了，不是嗎？”

  這話裏的意思很是直接：你們暗金教付了定金，所以為了配合你們我也來到監獄，想讓我繼續做事，那得先把尾款結清。

  魚人理所當然的語氣並不能掩蓋住在巨魔看來是相當無恥的邏輯，若是可以並且打得過，他發誓他會在下一秒直接用自己砂鍋大的拳頭打爛魚人這幅堪稱無賴的嘴臉。但這裏畢竟是監獄，且事關重大，他隻能壓抑著怒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救出煉金師大人後，我們會在外事堂統一結清尾款。”

  沒有理會身邊的巨魔，莫洛克瞥了一眼遠處來回巡邏的監獄警，又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黑暗，他的話語依舊平靜：“你們那人太多，我不敢去。”

  這般姿態終於把巨魔激怒，他壓著聲音吼道：“魚人！我們是暗金教！”

  ‘暗金教’三個字特意加重了語氣，裏麵說不清是對自己偌大一個組織信用的自信還是對魚人的威脅，或是兩者皆有。

  此話一出，監獄裏似乎靜了一個瞬間，針落可聞，直至下一秒才恢複各種白噪音。

  走廊遠處的燈光昏黃，映得魚人的臉上半明半暗，莫洛克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後才低聲笑道：“對啊，你們可是暗金教，專賣劣質藥水的暗金教。”

  魚人的態度已經表示得很明確，巨魔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別忘了，現在你也被關在這裏！”

  莫洛克敏銳地察覺到巨魔開始軟化的表現，他輕笑了一聲，語氣輕鬆：“嗬~我這隻是偷竊罪，三個月而已。”

  對方不拿錢不辦事的態度很是堅決，在這種緊要關頭還一直扯皮，巨魔決定掙紮著做出最後的努力。他眼睛死死盯著魚人，像是狼群鎖定住了獵物，惡狠狠地說道：“你總有出來的那一天！拿了定金敢不做事，我們暗金教到時候在外麵等著你出來！”

  這種故作凶悍的威脅行為反而讓魚人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莫洛克此時的話語多了幾分譏諷：“你是在威脅我嗎？我好害怕哦。”

  巨魔：“……”

  也不等巨魔回答，魚人便一個人自顧說道：“我呢，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雜魚，跑了也就跑了。這可不像你們暗金教的煉金師，門口蹲著兩尊青銅階守衛時刻不離。這監獄不亂起來，你們的大人物可走不了。”

  說到這，莫洛克停頓了一下，收斂起玩笑的姿態，再開口時就帶了分冷冽：“而且我這個人命短，以後的事情太長，我怕等不到那個時候。答應我的東西我現在就要！”

  話語決絕似釘子般落下，又如一把剛硬的尖刀徹底撕破巨魔的防線。巨魔打了個哆嗦，雜糅著憋屈與憤怒的妥協聲尖銳沙啞，像是徘徊在監獄裏的惡鬼：

  “你們這群該死的亡命徒！”

  ————

  第二天，清晨。

  “出來！”

  莫洛克睜眼聞聲看去，監獄的鐵欄柵麵前站著四個人，其中三個全副武裝，盔甲從頭包到尾，拄著把厚重長劍，身體筆挺站在一側，還有一個身穿法院警官製服，是昨晚那個肥胖的獄警喬治，正在摸懷裏的鑰匙。

  “獄警先生，你的動作還是蠻快的嘛。”看著這副法院傳喚的架勢，莫洛克瞬間明白過來了，對胖獄警調笑道。

  喬治一邊費力地低下頭去躬身開鎖，一邊惡聲回道：“為了表達我對你的感謝，我可是今天一大早就起來去法院申報判刑，走的是加急程序。”

  莫洛克咋了咋舌：“那可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下午你被押上絞刑架的時候，我會請假去看的。”

  喬治獄警嘴角翹起，語氣裏滿是大仇得報的快意。

  他昨夜回家特意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可憐的脖子在短短幾分鍾內就已經被魚人給掐得黑腫，這事他又不好意思和家裏人細說：總不能說自己在看守牢房的時候被裏麵的一個犯人隔著鐵欄柵差點給當場掐死吧。

  於是喬治隻能把兩側的衣領都高高立起，在妻子女兒的怪異眼神中熬過了一整晚。天一亮喬治就馬不停蹄地趕往法院，他原本就統屬於法院，有不少人脈在。經過一番運作，對魚人的偷竊罪按越獄未遂從重處理，上午走審判流程，下午就能吊上絞刑架。

  哢嚓。

  鑰匙轉動鎖芯，門開了。

  “跟我走。”

  盔甲三人裏的一人出聲說道，扭頭朝外麵走去。

  莫洛克聳了聳肩，跟了上去。其餘兩人在後麵並列跟著，呈押送狀態。

  一行人沉默地穿過幽暗的黑曜石長廊，外麵的天光從敞開的監獄大門投射而進。

  然而就在離開監獄的時候，莫洛克突兀地停了下來，立在門檻邊回頭對裏麵的肥胖獄警笑著高聲說道：“再見，獄警先生。”

  身後跟著的兩位押送人員警惕起來，第一時間雙手握緊隨身帶著的厚重長劍戒備。

  “再見，該死的魚人，朋友一場，我會去給你送別的！”

  裏麵傳來喬治得意的回應，他隻恨自己還得堅守在這裏，不能全程陪同，否則看完整個審判流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收到回應的莫洛克臉上滿是笑容，露出尖銳細密而又整潔白亮的牙齒，抬腳繼續往前走去。

  “砰！”身後跟隨的兩個押送人員悄然鬆開按在長劍劍柄上的手，一把關上監獄的大門，發出巨響，把一切東西鎖死在背後。

  黑暗再次席卷而來，隻有長廊上的壁燈添了些許光明。留在內部的肥胖警官見狀撇了撇嘴，又是與犯人一同蹲監獄的一天。

  ————

  “有件事情我想說明一下。”還沒走幾步，魚人莫洛克又開口說話了。

  押送的三人沒有搭理，隻是沉默地繼續往前走。押運過程中禁止與罪犯交流，這是輝耀法院的規矩。

  魚人也不在意，自顧自語道：“其實我是自願進來的，暗金教在這裏有大動作。”

  三人腳步未停，全身罩在盔甲下也無法判斷臉上是什麽神色，但看他們不曾錯亂的步伐，就知道他們對此事並不驚訝。

  實際上確實如此，從暗金教大人物意外落網後，鬆林鎮的治安一下子差到極點，大批的人被關進監獄。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暗金教在往裏麵塞人，可他們卻不能不抓，這是出於對輝耀帝國法律尊嚴的捍衛。

  所有人都知道暗金教在監獄裏將會有大動作，為此鬆林鎮也做足了準備。一麵是立馬派遣了兩個青銅階的獄警守在暗金教煉金師的牢房門口，一麵也借調其餘部門人員幫忙看守，同時法院也加快了案件審理速度，能死刑就立刻絞殺，不夠的短期交罰金走人，盡量不在監獄多滯留人員。

  一路上，這三名全副武裝的押送人員也聽到不少罪犯懺悔說自己隻是被金錢蒙蔽了雙眼，是被暗金教的人脅迫進來的，自己有內幕要提供。

  這樣的話他們聽得多了，但又有什麽用呢，絞刑架下的掙紮與懺悔都毫無意義，隻是惹人發笑。

  “暗金教的行動日期就在今日。”

  前方帶路的人猛地止住腳步，他第一次轉身，正對著赤色魚人，全副武裝的漆黑盔甲在太陽的照耀下反射出深邃濃重的輝光。

  莫洛克猜不出頭盔下的這人是麵色猶疑還是一臉慎重，但這不妨礙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

  “具體什麽時候？”沉默半晌，領頭的人甕聲甕氣地問道。

  魚人咧開嘴角笑了笑，沒有說話。

  ————

  同一時間，留在監獄內部的喬治獄警忽然覺得自己喉嚨有些幹。他皺了皺眉，正要向值班室走去接水。但是緊接著他就發現自己瞬間渴得難受，就像是沙漠裏呆了幾天沒喝水一樣，嗓子疼地要冒火。

  察覺到不對，喬治張口想要喊人，但是隻能發出‘唔唔’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堵著一樣。他立馬低下頭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將卡在喉嚨裏的東西吐出來，卻隻幹嘔了幾聲。

  喬治焦急地拿起警棍猛敲牢房的鐵欄柵，發出劇烈的‘砰砰’響。他感覺自己要渴死了，就像喉嚨裏壓了一團火一樣。發不出聲音的他隻能以這種方式吸引同伴的注意，試圖得到救援。

  喬治的舉措是有效的，年輕的獄警看到了這裏的異狀，立馬朝這邊趕來。但還差幾步的時候他就猛地頓住腳步，站在不遠處驚悚地看著喬治。

  正被喉嚨裏的火烤得炙熱的喬治分外難受不解，他茫然地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下一刻他的嘴裏居然真的噴湧出了火焰，綠色的。

  火焰瞬間大漲，無聲地將胖警官給籠罩，迅速燃盡化為飛灰，然後熄滅。

  一聲淒厲的警報響徹在這座黑曜石建築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