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
作者:六月蔥      更新:2021-11-04 06:24      字數:3791
  陳開淑順道去看了喬宿做的東西,和她預想中差不多,喬宿的手藝確實比隱州兩位匠人都要好。她也曾好奇小山村裏怎麽會有位首飾匠人,還是個女子,不過喬宿對她仍有戒心,陳開淑便沒有問過。

  隻當喬宿是當年出事之後哪位舉家逃往山村避難的匠人後代吧。

  陳開淑拿起喬宿做了一半的戒指,指著上麵的鑽石問道:“這是什麽材料?”

  “是鑽石。”喬宿答道,“一種堅硬耐久,璀璨奪目的石頭。”

  陳開淑低著頭,在記憶中搜尋一番:“有些眼熟。世有鮫人,其眼能泣珠,傳聞鮫人中有異類,眼淚會變成堅硬璀璨的石頭,人視之,心大亂……二十餘年前,天乾有位公主眼淚也會變為堅硬璀璨的石頭,天乾皇帝大怒,以為是天降不詳,將那位公主幽禁至十八歲,斬之。”

  她每說一句,喬宿的心便冷一分,掌心已經滿是汗水:“夫人早就發現花鳥簪上是這種石頭了對吧?”

  陳開淑承認的幹脆,“是,我把你請來,一是因為你手藝精巧,另一個原因,我也想看看究竟哪位匠人有這麽大的膽子,敢用這種東西做首飾。”

  既然她開誠布公,喬宿也放棄了編造許久的借口,直接了當地問道:“夫人也覺得這是不祥之物嗎?”

  “你覺得呢?”陳開淑反問。

  “我不理解,這種璀璨奪目的東西怎麽會被視為不詳,人們向來更喜歡溫潤的玉石,但這種鑽石也有其寶貴之處,若是好好運用會成為耀眼的點綴。”喬宿說。

  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這鑽石的來源。

  “我和開扉的養父是位商人,幾十年來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給我們講過許多荒誕秘聞,譬如在二十餘年前,‘鑽石’製成的首飾風靡天乾皇宮,後來……它就成了不祥之物。隻是知之者甚少,若不是我見過父親帶來的首飾,我也不會把這種石頭和眼淚聯係到一起。”陳開淑知道喬宿是個聰明人,她說到這裏,相信喬宿也懂了。

  像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抽走了身上全部的熱量,涼意滲透喬宿的全身,小小的柴房變成無邊無際的蛛網,將她牢牢包裹起來。

  一雙溫熱柔軟的手搭到她的手背上,將喬宿從悲涼絕望的心境中拉了出來,陳開淑語調溫軟:“我與你說這個,不是想阻止你使用這種‘鑽石’,認識這種東西的人全天下不會超過二十人,就算有人心有疑慮也不會將它和眼淚聯係起來,但你要知道這背後隱藏的風險。”

  喬宿張開嘴,發現嗓子有些沙啞:“民女愚笨,還請夫人明示。”

  “這麽漂亮的東西不該蒙塵。”陳開淑緩緩地說著,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聽聞那支花鳥簪林勤給了你一百兩,這一套下來我給你三千兩,如何?”

  上一秒喬宿還在因為知道了皇室秘聞而冷汗直流,下一秒便亮著眼睛抬起頭來:“夫人這是不是有點多了……其實那支花鳥簪隻有五十兩。”還有加急的費用在裏麵。

  喬宿沒想到自己也有嫌錢多的一天,但陳開淑這張口就三千兩確實讓她惶恐,盡管已經開始思考在哪裏買個帶大院子的宅子了,喬宿還是狠心推脫一番。

  “不多,你怕是沒有去見過隱州那兩位匠人吧,他們這一套下來至少得五千兩呢。仗著自己有手藝聯合起來抬價,專坑那些人傻錢多的權貴。”陳開淑絲毫不在意把自己也圈了進去,“我是真心想要這套鳳冠,也請喬姑娘盡心為我。”

  喬宿猶豫片刻,問出心中疑慮:“夫人您這套嫁妝,是為誰準備的?”

  陳開淑笑笑,如水中一觸及碎的月亮般溫柔脆弱:“給我那……沒能平安長大的女兒,她若是還活著,也該像你這麽大了。”

  “……在下定會竭盡全力。”喬宿雙手合於胸前,給陳開淑作了個揖。

  ***

  距離他們來到隱州已經過了半月,喬宿要做的鳳冠已有雛形,戒指也已鑄好,隻差鑲鑽。

  連續忙了七八天,喬宿決定給自己放個假,履行當時的諾言,帶楚成舟去吃人界的美食。

  莆兒自然是要跟著的,還有個被錢府放養一直賴在這裏不走的錢豆豆,喬甘最近學了新的針法天天廢寢忘食不和他們一起。四人圍著莆兒搜集來的隱州地圖研究起來。

  錢豆豆從小山珍海味,年紀不大對這些酒樓了解的倒清楚:“這家不錯,我喜歡他們家的烤魚。”

  喬宿忐忑地看了楚成舟一眼,他居然點了頭:“烤魚可以。”

  “你、你……”喬宿看看楚成舟,又看看地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楚成舟是她大驚小怪的嫌棄眼神,問道:“我吃魚,不然你以為我在家裏吃什麽?”

  喬宿居然被問住了,她煞有其事地思考半天:“你長得這麽好看,肯定是小仙男,仙男都是喝露水的。”

  在楚成舟無語的表情中,錢豆豆和莆兒笑作一團。

  最終定下了去錢豆豆選的這家酒樓吃烤魚,四人傍晚出發,到酒樓時剛好是飯點,酒樓外掛著明亮的燈籠,每層窗口都冒著熱氣,飯菜的香氣將人的饞蟲勾起來。

  在各種混雜的香味中,喬宿有一瞬聞到了烤肉的味道。

  穿越到現在快一個月了,她還沒有吃上心心念念的烤肉,喬宿在香味中迷失自我,跟著眾人走上三樓都沒發覺。

  他們坐在視野最好的窗邊,可以眺望到隔了一條街的穿山河,河兩岸張燈結彩,映在水麵上很是漂亮。

  外麵是燈火通明炊煙繚繞,裏麵高朋滿座熱鬧非凡,莆兒和錢豆豆正熱火朝天地對著菜單指點江山,這樣的氛圍中,喬宿陡然生出一種她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孤寂悲涼,仿佛眼前繁華稍縱即逝,轉眼便隻剩她一人。

  父母去世後,她有多久沒和朋友一起出去逛街吃飯了?

  心底一陣刺痛,喬宿皺著眉,輕聲歎了口氣。

  “不喜歡吃魚?”一道冷淡卻悅耳的聲音傳來,楚成舟坐在她對麵,微蹙的眉眼間有淡淡的擔憂。

  燈光下他的眼睛似乎變成了藍色,那樣夢幻的顏色,卻給喬宿一種踏實的感覺,將她從無邊的孤寂中拉回現實。

  喬宿搖搖頭,故作輕鬆地笑道:“我在想你們在家裏吃魚是像我們一樣煮熟了,還是生吃?”

  騙人。

  聽到她的回答楚成舟微微撇嘴,但沒有拆穿她:“會生吃,但也有廚子可以做飯。”

  喬宿頓時來了興趣:“你們那兒的廚子都會做什麽?海鮮刺身?”

  楚成舟一臉淡漠:“他們會做的多了,在成為水鬼之前他們有的是你們人界皇宮的禦廚。”

  如果將來有可能的話他要帶喬宿去魚龍國看一看,免得她一直以為魚龍國是什麽隻能吃海鮮的窮鄉僻壤。

  莆兒點好了菜,湊過來加入兩人的對話中:“什麽水鬼什麽禦廚,你們剛剛聊什麽呢?”

  錢豆豆附和道:“你們在講什麽嚇人的東西嗎?也給我講講吧。”

  喬宿一把按住他探過來的小腦袋:“鬼故事聽多了會做噩夢的。”

  “我不怕,我四歲的時候我娘就給我講鬼故事哄我睡覺了。”錢豆豆眼睛亮亮的,既興奮又期待,“我最喜歡聽鬼故事了!”

  莆兒問:“你不會做噩夢嗎?”

  “會啊!睡覺的時候會害怕,但是娘講的時候又忍不住聽。”

  幾人看他的眼神頓時變得複雜,不約而同想起了他那個尚在禁足中的娘,默默在心底歎了口氣。

  覺察到桌上氛圍有些不對,錢豆豆撓撓頭,笑嗬嗬地說:“其實我膽子不小的,膽子小的是舅舅,我每次跟他講阿娘講給我的鬼故事的時候他都捂著我的嘴不讓我說。”

  他口中的舅舅指的是陳開扉,或許是陳開淑孩子早夭的緣故,她雖不喜曾南施,對錢豆豆倒是很好,錢豆豆雖養在曾南施身邊卻沒被他娘帶壞,機靈可愛樂於與陳家姐弟親近——也是因為他看臉。

  “我想舅舅了,上次和舅舅見麵還是上次。我爹也是,總是早出晚歸的,我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了。”錢豆豆掰著手指數日子。

  喬宿想起銀承也確實許久不來送東西了,兩天前她和銀承在通山街偶遇,銀承也是行色匆匆,沒聊兩句便離開了,還叮囑她夜間不要出門。

  她本身也不是喜歡出去逛的,今晚是為了吃飯出來,忘了銀承的叮囑。

  但是酒樓坐滿了人,窗外街道上也熙熙攘攘的滿是行人,看不出有任何危險的樣子。

  他們點的飯菜沒多久便上齊了,隨著莆兒挑起別的話頭,喬宿也沒再細想此事。

  等幾人吃完離開酒樓的時候,天上竟飄起了小雪,像是天幕出現裂痕,銀河灑下點點亮屑,喬宿望得出神,卻也沒忘現在不過九月底,隱州又屬南方,本不該這麽早就下起雪。

  身上忽然多出來一件淡粉色的披風,楚成舟站在她身後,輕聲道:“冷不冷?”

  喬宿穿得單薄,確實覺出幾分冷意,她捏著披風一角,問道:“這是哪來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晚上會下雪?”

  楚成舟盯著空中飄蕩的一片雪花,看著它落到喬宿的頸間又迅速消融,忽的笑起來,仿佛他就是那片戲弄她的雪花。

  “……說話,不要傻笑。”喬宿道。

  頂著喬宿質問的目光,他斂起笑意:“天降異象,天劫將至,那隻貓妖可能命不久矣了。”

  普通的妖物都難逃這一劫,他是不關心那隻貓妖如何的,他現在隻祈禱雪下得再大些,這樣他就可以照著喬宿的模樣做個雪人,然後給她畫上大花臉。

  喬宿覺得今天楚成舟格外開心,可能是吃魚是傻了,她無奈的笑笑,再抬頭看這漫天飄雪時,心裏已經沒有了剛剛的輕鬆。

  她沒見過那貓妖,卻也知道人在瀕死時會陷入絕望和癲狂中,想盡一切辦法躲過死神的魔爪,眼下整個隱州隻有他們幾個與妖族有點關聯,喬宿擔心那隻貓妖會來找他們。

  雪越下越大了,四人站在酒樓屋簷下,等錢家的人來接他們。

  天色已晚,錢豆豆再鬧騰的性子此時也漸漸疲倦,趴在楚成舟背上打了個哈欠。

  在他昏昏欲睡前,不遠處終於想起馬車上,行至酒樓前停下。

  錢豆豆頓時精神起來,眼尖地指著駕車之人叫道:“銀承哥哥!”

  車簾拉開,裏麵做的居然是陳開扉,他穿著深紅色的官服衝幾人招手。

  謔。

  喬宿瞥一眼身旁的楚成舟,發現他的臉色如常,不由得小聲調侃道:“你今天……”

  “宿宿,外麵涼,快點上車吧。”楚成舟的聲音不大,但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全場皆驚,陳開扉更是微微皺了一下眉。

  隻有他背上的錢豆豆,和馬車上的銀承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憨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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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看臉拉CP的顏控:嘿嘿,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