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正，錢正！”

  一座土坡上，錢義急匆匆的追趕著快步行走的錢正。

  “離我遠點！”

  錢正忽站住了，他偏過頭，眼神冰冷的令人無法直視。

  至少，錢義是這樣。

  “你……聽我解釋！”

  見錢正步伐越來越快，錢義有些急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李武二為什麽不想搬走麽？”

  錢正步伐一滯。

  “難道不是因為李武二他還想繼續做自己的地主老財？”

  錢正轉過身，有些疑惑的問道，眼神仍是那麽的冰冷。

  “當然不是！”

  錢義大口喘著粗氣，搖搖頭道：“他李武二是白手起家，壓根就不是靠地混飯吃的地主老財。”

  “不過是近些年世道太亂，他金盆洗手了才打著村長的幌子當起了地主。”

  錢正麵露懷疑：“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我特意聯係了少迅司司長，讓他幫忙查清的。”

  “你還認識少迅司司長？”錢正有些驚訝了。

  “當然不是，我是花錢買的情報。”錢義說著滿臉肉痛：“為了這條情報，我預支了幾年的俸祿！”

  “你……這是何苦呢？”錢義忍不住開口道：“為了區區一個李武二，你就費勁那麽多心思？”

  “你不也是為了殺他，連命都不要了？”

  錢正沉默。

  “你繼續剛才的話往下說。”錢正沒有接話。

  錢義聳了聳肩，隨即深吸口氣，凝聲開口。

  “李武二當上地主後，開始頻繁的與往武城的貴族交往，到最後更是直接給自己按了個‘李弘化旁支’的名頭。”

  “你們督武司總司長的旁支？”

  錢正麵色變得古怪：“他要真是，怎麽可能還殺督武司的人？”

  “就是說麽！”錢義麵色也變得無奈：“很明顯他並不是，但他這個舉動，足以說明一件事。”

  “什麽？”

  “他與世家牽扯上關係了。”

  “如何斷定？”

  “不然你如何解釋，他一個金盆洗手的江湖武夫，會讓督捕司總司長親自下場去保？”

  錢正再次沉默。

  “可這怎麽可能？”

  錢正眼中露出一股不甘：“三司是陛下剛剛創立，皆是從原暗衣堂中挑選而出，怎麽可能會被世家染指……”

  “錢正。”錢義的眼中，滿是無奈：“你怎麽還是那麽天真？”

  “你真以為，世家之所以能夠被稱為世家，是因為地位麽？”

  “難道不是麽……”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些世家，早就應隨著王朝的滅亡灰飛煙滅了。”

  “怎還會有千年世家，百年王朝一說？”

  錢正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下嘴。

  隨後，錢正深吸口氣，有些不服似的說道：“那你倒是說說，世家為什麽能夠被稱為世家。”

  “而世家的手，又是怎麽伸到三司裏麵的！”

  錢義無奈，隻得解釋道：“世家之所以能夠長久不衰，除了金錢、權力之外，還有的就是數不盡的人脈！”

  “這還用你說？”

  “你聽我說完。”錢義皺眉，有些不耐煩。

  “好，我閉嘴，聽你說。”錢正輕笑，似乎有些不屑，不相信自己的這個同鄉，能夠道出什麽所以然來。

  錢義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我就問你，咱錢家村，有幾個識字的？”

  “不就咱倆？”錢正翻了個白眼，正欲譏諷，隨即反應過來，猛然一怔。

  錢義點點頭，又問：“那些所謂的世家呢？”

  錢正再次沉默了。

  “這些世家的族人，大部分都會入朝為官。”

  說著，錢義頓了頓，思考稍許，才繼續道：“我這樣說，你或許還不明白。”

  “換個說法，現在朝堂中的大部分官員，都或多或少與世家有所牽扯。”

  “或是其族人子弟，或是世家某大官的門下學生。”

  “真正的平民官員，整個朝堂都屈指可數。”

  “所以表麵上看，陛下將銘京世家幾十萬人都盡皆鏟除消滅，肅清朝堂，但實際上，整個大銘真正有學識的，大部分都是源於世家……”

  “所以陛下不過是殺了一批舊貴族，然後又換上了一批新貴族，對嗎？”

  錢正聲音低沉，頭顱越來越低……

  錢義沉默許久，最終艱難的點點頭：“對……”

  “嗬嗬，嗬嗬嗬……”

  錢正笑了，笑的很是悲涼。

  “你也不用太過於悲觀……”

  錢義上前，拍了拍錢正的肩膀，低聲安慰：“陛下已經在江南設立了十幾座法家學院，無論高低貴賤皆可進入學習，相信陛下也是明白，想要打壓世家，光是殺是遠遠不夠的……”

  然而，錢義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陛下能夠在滿朝文武皆與世家有所牽扯的情況下，讓這些學院成功開辦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武二實際上是被世家保了對麽？”

  錢正這時抬起頭平靜發問：“那這麽說，我督捕司中的錄官屈伏和副司長林威也是世家的人咯？”

  錢義默然點頭。

  “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錢正低歎口氣：“那我們現在，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世家如此猖狂下去？”

  錢義聞言，麵色變得有些古怪：“你我不過是一小小司長，能夠爬上如此高位就已經是祖墳冒煙，何必再去蹚渾水呢？”

  “而且，那李武二，不就是前車之鑒？”

  “倘若他真好好當個地主老財，會至如此地步？”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錢正忽變得神情激昂：“陛下為國為民不惜得罪世家，那我身為大銘子民，在陛下的旨令下就如此高位，就應當做些什麽！”

  “你真是沒救了。”

  錢義搖搖頭：“這種事情不是喊幾句話就能夠辦成的，你都年過三旬了，怎還和毛頭小子一樣？”

  “罷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我作為一個同鄉，已經仁至義盡，隻希望等你被抄家，別把我牽連上就好……”

  言罷，錢義轉過便走，錢正看著錢義背影，麵色微沉，隨即突然開口。

  “等一下！”

  錢義腳步一定，轉過身笑道：“回心轉意了？”

  “對嘛，當官不就是為了光宗耀祖，過上好日子，何苦呢！”

  “不是。”錢義搖了搖頭，麵色堅定的問道：“我隻是想問問你，你知道世家為什麽要費盡心思，不惜自降身份，去保李武二一個江湖武夫麽？”

  錢義愣了愣神，旋即苦笑道：“你真以為少迅司什麽情報都能買來啊？”

  “你說的這件事，估計連陛下都不清楚！”

  “唉，罷了罷了，我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錢正這一次沒再挽留，而是獨坐在土坡上的一塊巨石上，吹著夜風，靜靜沉思著什麽……

  “陛下，如果是您……究竟會怎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