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裏就沒有一個人是單純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圖，每個人都在算計。

  好在一個星期之後，花穀子要求我講故事的時間越來越長，並且不隻局限我講他聽，他還會發問。

  他問的都是重點和要害，比如說大墓裏的墓葬方式，文字，以及居民。

  我如實告訴他，因為聽得出來，花穀子對巴蜀古墓很了解，問的問題都很專業，我甚至覺得他進入過，讓我講故事就是在考驗我有沒有編故事騙他。

  花穀子問了很多，問到主墓中心的時候，他忽地就戛然而止，說明天再來吧。

  這是在最關鍵的時候，他卻沒有繼續問，讓明天再來。

  隻是在臨走前，他給我和雲錦吃下的百花丹比往日的不一樣，個頭要大，味道更濃一些。

  “要變天了。”花穀子說，“你們兩個娃，要注意著。”

  下去之後雲錦神色凝重的說，花穀子加快了聽故事的節奏，並且照著重要的事情問，他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而且他今天的興致也不高，可能是遇到什麽事情，或者他預料到了什麽。

  “他最後那句話絕對不是提醒我們要注意天氣，我們都多大的人了，他不會提醒我們天氣變化，他是說的別的什麽。”雲錦說，“楊樹，山穀裏可能真要變天了，獵命師們從四麵八方趕回來，人多是非多，我們要時刻注意。”

  回到住處，氣氛還跟往常一樣，沒有什麽大的變化。

  舅舅照常問我今天又和花穀子玩了什麽，他事無巨細的問，特別問花穀子有沒有問我的來曆，我也沒辦法，人家不問，我不可能直接就說吧。

  我趁沒人的時候問我舅舅，山穀裏那些巴蛇是不是他帶進來的？

  他一口就承認了。他說，那些巴蛇在外麵生活，早晚會被巴山巫祝滅種，隻有這個地方才是它們的避難所。

  “你不會讓他們來幫你的吧？”我問。

  他搖頭說不是，這些巴蛇都是散養在大自然的，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利用它們來為自己爭什麽。

  我半信半疑，我舅舅悄聲對我說，八月十五的會，可能隨時會提前。

  “為什麽？”我問。

  “因為八月十五這個時間是我們故意放出去給外人聽的，實際上我們不會在那一天開大會。那一天我們獵命師齊聚，誰要是來對付我們，一顆炸彈扔下來，我們不就全軍覆沒了嗎？”

  這也是個理由，我想這可能就是花穀子提醒我們要變天的原因，山穀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聚齊了，他們的大會就召開了。

  我問舅舅，到底什麽時候能開大會？

  他反問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他的名字報給花穀子老前輩？

  “舅舅，花穀子知道了你的名號，又會如何？”

  “我們選老大的時候，最重要的一票就是花穀子老前輩的。”舅舅說，“你難道不希望舅舅能為獵命師老大？”

  “希望。”我心不在焉的說。

  當晚我跟我爹在一片凸出的山崖上長談，說了許多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我爹忽然長歎一聲說道：“兒子，我想出去了。”

  “你也這麽想？”

  “這段時間我看你一點都不快樂，我跟你是一樣的。”我爹說，“我們找個機會走吧，至於我被扣押的靈魂，不要也罷。”

  “那你出去之後也不是自由的。”

  “爹多大年紀了？我不怕，我被扣押的靈魂，不關乎生存，隻是死後不能轉世投胎，成為孤魂野鬼。”我爹說，“活著的時候好好的就行了，我這一輩子夠累的，我不想有下輩子了。”

  我拉住我爹的手，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就這樣吧，我們找個機會出去，兒子，我一開始也覺得獵命師這個職業好，直到在這裏看到很多情況之後，我才知道，最普通人才是最幸福的。我們出去之後，就安安心心的做個普通人吧，別的，再也不要想了。”

  “爹，你能這麽想，我非常高興，但是……”

  “沒事，人死後做牛做馬做鬼做妖，誰知道啊？我這就知道，我什麽也不會做，這不是很好嘛？”我爹笑著說，“我終於想通了，你呢？”

  “我早就想出去了，隻是舅舅那裏過不去這一關。”

  “我昨天聽他說，過三四天他要出去外麵一趟，說是在外麵的城市裏尋一個安身之地，為以後作打算。我讓他帶上我們一起，他說反正以後我們會住在一起，安個家當然需要我們的意見，所以他答應了。過三四天我們就可以出去。”

  “真的？”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免得被他發現了就不會帶我們。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就當不知道。”我爹告誡道，“你舅舅心細，為你鋪設了未來的路，你要是被他發現有外心，他會傷心失望的。”

  我沒告訴我爹，其實我舅舅這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這些天我也算看出來了，除了一開始我們見麵的那一刻真誠是真的，後麵他大多在為自己鋪路，我從過繼給他的那時候起，就是他成為獵命師老大的一顆棋子。

  第二天我還是和雲錦去見花穀子，今天他的裝束有變，穿著很正式的衣服——長長的唐裝，胸口別著許多牌子，那是象征獵命師權利和通行的東西。

  那個大會難道真的越來越近了？

  不然的話花穀子不會如此正式的打扮，他看起來像是要隨時去開會，隨時出入的樣子。

  講故事沒有正式開始，他開口就問我主墓中心的情況。

  我和他相處這麽久，也敢反問他，所以我問道：“花爺爺，你覺得主墓中心是什麽？”

  “我沒進去過，我怎麽知道？”他把問題拋給了我，“難道你這個講故事的人都不知道嗎？你是要把懸念留給我啊？”

  我點點頭說：“我確實不知道裏麵是什麽。但是相傳裏麵是時空隧道的說法比較多，許多人想要進入時空隧道，卻沒有合適的方法。”

  “你相信時空隧道的說法嗎？”他問。

  “我不信。”我說道，“要是真有時空隧道，那個曾經強大的巴蜀古國就不會滅亡。”

  “你說得對。”花穀子說，“可那裏麵到底是什麽東西，讓人們趨之若鶩？”

  “貪欲吧。”我說，“每個人心中想的什麽，那裏麵就是什麽。盜墓賊想的是寶藏，修行者想的是時空隧道。”

  “你想的是什麽？”

  “我不想進去，我什麽也沒想。”我說，“如果硬要我說，我想的是封印。”

  “封印？”

  “是的，就是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以後誰也不能打開，關於裏麵的內容，永遠都存在大家的念想中。”

  花穀子看著我，很久很久，終於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他點頭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看出來法杖的符咒在我這裏嗎？

  我不想打開主墓中心，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所以他放心的點頭？

  “你的解釋讓我很滿意。”花穀子說，“年輕人，說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

  終於說到這個重點上來了。我如釋重負，再過三四天我就要離開，這事要是辦不成，那就永遠也辦不成了。

  我說出要請花穀子幫我給喬麥恢複一個身體的要求，說完之後，我緊緊盯著他，生怕他一個搖頭，就把我的夢想打碎。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緊張，就連雲錦也屏住了呼吸，等花穀子開口。

  不料他非常爽快的說道：“這事不難。我可以幫你。”

  我連聲感謝，雲錦也幫我感謝花穀子，花穀子問道：“那麽，你帶來了嗎？”

  “什麽？”我問。

  “你這孩子，你把那個使者帶來了嗎？”

  我蒙了：“花爺爺，難道不是你召喚她來？”

  “我會給她恢複一個身體，但是我並不會召喚術。”花穀子說，“你以為花爺爺真的是能上天入地，萬能的啊？”

  我上次找過喬麥，沒找到，不知道她去哪兒。我以為厲害的花穀子能幫我把她召喚出來，沒想到……

  花穀子讓我快些把喬麥叫來，還問我有沒有她的一滴血。

  我說沒有，花穀子驚訝的問道：“那你就要讓她借用別人的身體，你把身體找好了嗎？”

  “沒有。”我搖搖頭說。

  “你這個孩子，你千辛萬苦來找我，但是你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我怎麽幫你？”花穀子無奈的說，“你要考慮好，你把她的靈魂叫來了，沒有她的血，她能不能接受不是自己的身體？”

  這些我沒問過喬麥，這會兒想問，又找不到她。

  花穀子說他和雲錦下一盤棋，讓我把那個需要恢複身體的女子叫來。

  我到裏麵黑暗的洞裏召喚喬麥，沒有反應，進入陰間見到了上次那個使者，從她那裏知道了喬麥的消息。

  她說，喬麥托人帶信給我，說她現在和我的朋友在一起，那個朋友姓周，讓我有空的話，就去那個朋友那裏接她。

  姓周？

  周萬先把喬麥給我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