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穀子的膚色和容顏，根本就不是一個老頭兒。

  他是一副童顏，看樣子隻有四五歲的樣子，一張臉粉撲撲的，一雙眼睛咕溜溜的轉動，非常機靈有神。

  他的身體約莫隻有一米五左右，一雙手伸出來，又是滿布褶皺。

  花穀子身體的特殊性，看起來讓人有些不寒而栗，特別是他嘻嘻一笑，明明是孩子的笑臉，卻是老年人的笑聲。

  雲錦也不提前給我說這茬，我強忍詫異和不適，不讓花穀子察覺出來。

  他卻像個孩子似的，大大咧咧的把腿伸出去，在懸崖上晃蕩，看得我心裏懸起來，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晃下去了。

  “你講故事啊。”花穀子說，“雲錦說你的故事好聽又刺激，你快給我講，講完了，我喜歡了，我就會答應你的要求。我會幫你的忙，不信你問雲錦。”

  雲錦說：“是的是的，我每天來陪爺爺下棋，隻要勝他一局，他就會給我一個獎勵，所有的獎勵都讚起來了，是不是，爺爺？”

  花穀子鼓掌說是，說給雲錦的獎勵，一定會給他帶來一生的幸福安康。

  我忍不住想問雲錦，花穀子都給了他什麽東西？

  兩人在陽光下嬉笑打鬧，看起來他們確實很熟悉，毫無間隙，但是雲錦一口一個爺爺，叫得又那麽違和。

  在兩人強烈的要求下，我被迫給花穀子講剪刀埡大墓的故事。

  為了盡快完成任務，我從周萬先開主墓講起，不料花穀子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不行不行，這沒頭沒尾的從中間說，一點都沒有意思。你要從頭說起，你是怎麽到了剪刀埡的？你為什麽到那裏？”

  我的天，這要從頭說起，從我畢業分配到剪刀埡說起。

  雲錦笑著說就按花穀子爺爺的要求來吧，不然的話，爺爺會不高興的。

  我從怎麽進入剪刀埡說起，好在花穀子並沒有問我，為什麽年紀輕輕會去那窮山惡水的地方當護林員，要是他問起，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我是很抵觸講這些事情的，可是講著講著，我竟然不由自主的跌入往事裏去了。

  山穀裏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我望著遠方的群山，望著白森森的峭壁，這裏的一切景象和剪刀埡那邊的景象是那麽相似，我不由自主的融入進去，往事一幕幕的在腦海裏呈現出來。

  我忘了我是在給花穀子講故事了。

  我陷入了回憶當中，曾經經曆過的事情就像倒豆子一樣被我如數說出來。

  那些曾經壓在我心裏的東西，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如今對著大自然傾瀉出來，心裏無比放鬆，感覺說完就不由自主的放下了。

  “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裏，明天繼續……”花穀子咂著嘴意猶未盡的說話，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發現我竟然流淚了，可我渾然不覺。

  “好的東西不能一天就聽完了，留著明天繼續吧。”花穀子說，“雲錦娃，楊樹娃，明天一定還要來。”

  為了獎勵我給他帶來的故事，他給我和雲錦一人一個糖吃。

  說是糖，其實是一顆丹藥，深紫色的，聞起來有一股百花的香味，雲錦二話沒說直接就吃了下去，示意我快吃，我見雲錦吃了也就放心的吞下去，沒啥特別的感覺。

  我們約了第二天繼續來這裏給他講故事，然後我和雲錦順著纜車而下，走了很遠，峭壁上都能聽見花穀子的聲音，他讓我們明天一定不要忘記。

  我滿肚子的疑問不知道從哪兒問起，雲錦自然知道我想問什麽，他說花穀子的麵容從來都是這樣，他是一個會通過一滴血能恢複身體的人，那麽自由擁有童顏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還有那一粒丹藥，是百花丹，沒有什麽特別的驚天動地的作用，就是花穀子口中所說的糖，他在穀裏用百花煉出來的，平時用來飽腹。

  “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你知道我想問什麽。”我對雲錦說，“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要給他講故事，而且是講剪刀埡的故事？”

  “他愛聽故事，而且這段時間到處打聽剪刀埡大墓的事情，你有求於人家，難道你不把他哄高興才行？講剪刀埡的故事，這是應他所需，你看把他高興成什麽樣子了？”

  “他打聽剪刀埡的事情，是不是另有所圖？”

  雲錦卻說：“有沒有所圖現在跟你有關係嗎？你現在又不是剪刀埡的什麽人，你管得著嗎？你專心講你的故事，故事講完了，花穀子爺爺就會答應你的要求，你這是在為自己做事，怎麽感覺是我在要挾你呢？”

  我無言以對。

  在我和雲錦坐纜車下降的途中，不斷有許多獵命師在索道上來來去去，上上下下，雲錦說從現在開始山穀就會熱鬧起來。

  “我怎麽沒有看見女的？”我問。

  “廢話。這山穀裏就連野獸都隻有公的，沒有母的。要是有了女人，這裏又有了戰鬥的導火線。你見過幾個殺手帶著自己女人的？”

  “沒女人你是怎麽出來的？哪兒來的後代？”

  雲錦大笑起來說道：“女人們當然是被安置在別的地方。獵命師在外麵就跟普通人一樣有自己的家啊！你以為一輩子一直在這裏嗎？”

  我恍然大悟，纜車抵達穀底，遠遠就看見我舅舅站在那裏，似乎是在等我。

  雲錦和我告別，並沒有上去和我舅舅打招呼，叮囑我明天一定要按時和他上去。

  我舅舅迎向我，開口就問，我是不是和雲錦去見花穀子了？

  我點點頭說是，等待我舅舅給我一頓責罵，說我隨意去見不是他安排要見的人。

  “怎麽樣？鬼穀子老人家他沒有趕你走？他對你如何……”

  沒想到舅舅問這些問題，我以為他會責備我，他卻是急切的想要知道我見都花穀子的經過和結果。

  “舅舅，你沒有見過花穀子爺爺嗎？”

  “那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我來這裏算晚的，來的時候老前輩沒有在穀裏，他是這段時間才被請回來的，我哪兒有機會見他？楊樹，花穀子老前輩長得什麽樣子？和藹嗎？凶不凶？你和他都說了什麽？”

  從舅舅的眼睛和言語裏我也看出他對花穀子的敬仰之情，他要是知道花穀子就是一個孩童樣子，他會怎麽想？

  我沒告訴他花穀子長什麽樣，隻說上去是和雲錦一起陪花穀子下棋，沒有什麽特別的，也沒感覺到花穀子老前輩凶不凶，和藹不和藹，我說我不過是個陪襯罷了。

  “那你明天還去嗎？”他問。

  我反問他我要不要去？

  我舅舅忙不迭的說道：“那自然是要去的！你去見他老人家，你什麽事情都可以不做，每天和雲錦去陪花穀子老前輩就好。你慢慢和他混熟了，和他套近乎，他喜歡什麽你就做什麽，他需要什麽你就回來悄悄的告訴我，我會盡力滿足他的。”

  “舅舅，你想和他套近乎，你最好自己去，我怕給你誤了事……”

  “可花穀子老前輩不點名召見，誰也不能去。”舅舅無奈的說，“這山穀裏有多少人想去去不到，硬要去的話，也會被他從懸崖上逼落下來，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孩子，舅舅本來有很多事要讓你去做的，但是既然你能去見到花穀子老前輩，那你就什麽也不用做，直接天天去見他，去陪他就好。”

  “你和他混熟之後，他問你的來曆，你就直接告訴他，你是佘祖仁的兒子，別的就不需要說了，懂了嗎？”

  這是讓我把他的名號推給花穀子知道，我舅舅真是聰明。

  我不想介入他們穀裏的勾心鬥角，跟雲錦去見花穀子，給他講故事，這事兒輕鬆，我願意幹。於是我答應了我舅舅的要求，他十分高興，當即拉著我會去，和我爹我們三人痛飲了一番。

  第二天，我和雲錦依舊乘纜車去給花穀子講故事。

  他聽故事很奇怪，每次聽到關鍵之處，就說停，明天再來。

  每天講的隻不過一小時有餘，他這樣卡著點的聽，不知道要講到什麽時候才能把剪刀埡的故事講完？

  我就像個說書的人似的，每日上上下下，給花穀子帶去一個小時的說書服務。

  而他，像個孩子般期待著明天的內容。

  就這樣上上下下過了一個星期，我的耐性就快要磨光了，但是我的故事還沒講完，花穀子的興致還是那麽高。

  下了山穀的時候我對雲錦說，再這樣下去我恐怕堅持不下去了，花穀子這是故意在逗我們玩嗎？為什麽不讓我一次性的把故事講完，非要這麽辛苦的每天上下，像是送精神慰藉似的，每次送一點，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雲錦嚴肅的看著我說道：“楊樹，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排隊想見花穀子爺爺，但是有的人排隊排了一輩子，都沒有見到他。就拿我們總部的一些獵命師來說，他們想見老前輩的人不在少數，但是有的人也是一輩子都見不到，就算在總部的大會上，花穀子他老人家也不會露出真容。”

  “你的意思是我很幸運，受到他老人家天天接見，我知道我很幸運，但是這樣下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聽夠……”

  “他不傻，更知道你所需，所以你不能表現出不耐煩，不然的話，前功盡棄。”雲錦勸說道，“反正你也出不去，與其在下麵跟那些人勾心鬥角你來我往，不如去陪鬼穀子爺爺，你不覺得他是這裏最單純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