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寺在離剪刀埡二十裏外的一座山上，早些年因為香火一直很盛，導致整座山都能聞到香火的味道，所以它得名為香山寺。

  一到那裏，我發現香山寺的廟宇規模很大，氣勢恢宏，廟宇的顏色古色古香，很有意味，可就是冷冷清清。

  去往這裏避難的族人們都坐在空空落落的四合院裏。看見我和青雲過去，他們都紛紛站起來，說到這裏這麽久了，除了那個守廟人出來了一下，再也沒有見人出來，除了我們上去，也再也沒有人上去過。

  我看了看，這裏確實就像青雲所說的，一點準備做廟會的跡象都沒有，想必明天也沒有什麽善男信女上來吧。

  “我們要不要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青雲問。

  “既然秦爺爺讓我們來這裏，那就有他的道理。”我說，“再說去別的地方，也不一定安全。我先進去看看。”

  我穿過大殿，再往前走的時候，守廟人出來了，他看起來是本地農民的打扮，四五十歲的農村男人，手上抱著一把柴火，告訴我後麵是禪房，住持在裏麵養病需要安靜，不要再進去了。

  “我就是來找住持的，我這裏有一封信，要當麵交給他。”

  守廟人說，主持不見任何人，他得的病不能見人。

  “可是……”

  守廟人攔住我說：“要不然你就把信交給我，我轉交給他，要不然你就帶著你的信下山吧。還有，外麵的那些人是跟你們一起的嗎？我們這裏明天沒有廟會，請他們都回吧！”

  “你先把這封信交給住持再說，我在外麵等你。”

  我到外麵去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裏麵沒有任何動靜，族人們坐在台階上，一個個心灰意冷。他們拿出隨身帶的幹糧，一邊如同嚼蠟般的吃著，一邊感歎著世事無常。

  青山不滿的說：“早知道今天如喪家犬，在別人屋簷下苟延殘喘，還不如跟著青舟一起和譚勁鬆走。”

  青鬆也說：“青舟離開的時候問過你，也問過我，我當時問你的意見，你說不走我才不走的，誰知道變成這個樣子？”

  我問他們青舟和譚勁鬆走了？

  “走了，跟人家過好日子去了。”

  我說就算跟譚勁鬆走了，也不見得會過上好日子。譚勁鬆說，以前沒有深入接觸過巴蛇族人的活體，青舟去了他那裏，保不齊會對青舟一頓研究，被人當成了小白鼠也未可知。

  “我們領袖說的對。青舟隻身一人跟別人走了，這一走是死是活誰知道？對那些研究者來說，他是一個稀罕物件兒，誰知道會怎麽對待他，恐怕給他化驗體檢抽血都要抽幾大管子吧！給他做全身骨頭掃描，不知道要殺死身上多少個細胞？不劃算！”

  青雲的話，讓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時那個守廟人從裏麵走出來，問剛才是誰給的信，我站出來說是我，他看了我幾眼，確定了我的身份後，對我說，住持讓我進去一下。

  我跟隨守廟人到了一個低矮且陰暗無比的房間。這房間四麵都沒有窗戶，門也很矮小，我要貓著身子才能進去。我在猜測住持到底得了什麽病？怎麽住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

  剛剛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腥臊的味道，我想住持難道把屎尿也拉在屋裏嗎？這氣味實在是太難聞了。

  “你先等一等，我有事要跟你說說。”守廟人拉著我低聲說，“住持的病確實不宜見外人，但是你這情況特殊，隻能讓你一見，你出去之後不能把這裏的情況說出去。”

  我點點頭。

  “你知道麻風病吧，住持就是得的那種病，現在全身潰爛，很多關節就已經脫落了。”守廟人惋惜的說道，“麻風病是傳染的，他怕把病過給其他人，所以躲起來不想見人。住持這輩子慈悲為懷，希望你能理解。”

  說著他從他脖子上解下一個口罩給我，那口罩髒乎乎的，戴著還不如不戴，我委婉的拒絕了，我說還是不戴口罩吧，以示尊重住持。

  他也不勉強我，還說我是個善良的小夥子。

  我一走進去，啪的一聲，一腳就踩到了積水，仔細一看，這地上到處都是積水。

  屋裏充斥著一股中藥味道，我抬頭看了看屋頂，屋頂不漏雨，在地上的積水想必就是中藥，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把中藥這樣用。

  屋子裏隻有一張老式的木床，床邊有一個桌子，一把椅子，如此而已。

  木床上躺著一個幹枯的人，身上蓋著薄被子。因為光線非常暗淡，我走過去，方才看清楚這個人的樣子。

  這是一個幹幹瘦瘦的老頭子，臉上沒有一點水分，就一張皮蒙在臉上，他的眼窩深陷，緊緊閉著，我見他被子沒有蓋著肩膀，於是給掖被角，才發現他的一隻手已經斷掉，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斷麵。

  以前在村裏見過麻風病人，斷了指關節和腳趾頭關節，卻沒見過從肩膀處斷的，想來他的病確實很重，我隔著被子發現他的一條腿也從膝蓋下斷了。

  “住持好。”我低聲說。

  “是老秦讓你來的……”他的聲音就像樹葉在風中搖擺，很弱，好像隨時都能斷了這口氣。

  “是的，是秦爺爺讓我來的。他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嗎？”

  “不用他說，我們早幾年就已經約好了。我曾經答應過他，任何時候來都會給他庇護，可是我沒想到，我會變成這麽不中用……”

  “你會好起來的。”我說，“善有善報，你慈悲為懷，普渡眾生，佛祖會保護你。”

  “謝謝……”他弱弱的說，“我既然答應了老秦，隻要我沒有死，我就不會食言，如今香山寺香火已弱，繁盛早就過去不複存在，隻剩下一個空空的皮囊，倒可以讓你們暫時棲身。”

  “那真是太好了！”我說，“我替我的朋友們感謝你。”

  “我還沒說完……”他說，“但我隻能護你們一時，這裏是佛門淨地，你們人多喧鬧，吵了佛祖清淨，明天過後，你們就離開吧！”

  我一愣，他隻讓族人們住一天？明天過後，他們又去哪裏躲藏？

  “住持，能寬限些時間嗎？”

  “我們彼此都有難處，我也是個將死之人，說不定明天就不行了。” 他說，“不過，我會幫你們聯係另外的地方。”

  看他即將油盡燈枯，我也就不說什麽了。

  心想等到明天，看看巴蛇王來不來這裏再說吧！

  沉默了一會兒，他幹咳了幾聲問我老秦現在好不好？

  “當然不好。巴山巫祝去了剪刀埡，步步緊逼，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帶著族人們到處逃竄。”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是的。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去吧……”

  我轉身走到門口，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一雙灼灼的目光看著我。

  我回頭一看，住持坐起來了，雙眼睜開，那雙眼睛十分有神。

  “您……”

  “咳咳咳……”咳嗽聲傳來，剛才我是看花眼，他明明就躺在床上，沒有坐起來。

  外麵的雨下得非常大，族人們圍坐在廊簷下，望著雨簾，十分絕望。

  青雲過來問我，住持跟我說了什麽？接著其餘的族人也圍了過來。

  我把那快死的老頭說的話告訴了他們，說我們隻能在這裏呆一天。

  “長途跋涉到這裏來，隻讓我們呆一天？他是在逗我們玩呢！”

  “誰有青舟的電話，我們聯係青舟，叫他來接我們走。”

  族人們頓時就紛亂了起來，有人確實在聯係青舟，青雲和青鬆在我的旁邊，勸慰大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