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會來吊唁喬麥？

  難道真的是喬梁來了？

  我趕緊跑過去，那男人轉身過來，是一張陌生的臉。

  這個男人約莫也有五六十歲了，很白淨，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你好，請問您找誰……”我開口問。

  “對不起，這裏剛有人去世了？”男人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很好聽。

  “是的。我朋友去世了。”

  “節哀順變。”他說，“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您是？”

  “我是譚勁鬆。”

  “譚勁鬆？”

  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我是李國慶的朋友，上次我說過，我過一陣來的。”他謙和的笑著說，“沒想起來嗎？”

  我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寫故事的人？”

  “是我。”譚勁鬆說，“因為有事耽誤，所以現在才來。誰知道來得不是時候，要不然，我等你情緒好些，再來找你？”

  “山高路遠的，你來一趟不容易，你要問什麽，你就隨便問吧。”

  “麻煩你了。”

  譚勁鬆給我的感覺不錯，像一個謙謙君子，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文人的儒雅，他歉意的對我笑笑，我迎他進林場的辦公室，他說不必這麽正式，今晚應該守靈，我們就在這裏守夜。

  天色已晚，他拿出隨身包裏的方便麵，問我討水。

  我隨便去廚房做了些吃的，當然不能招待人家吃方便麵，我總覺得寫東西的人都不是壞人，也許是今晚我心情不好，想找個人說說話，恰好譚勁鬆各方麵都讓我有一種傾談的衝動。

  我們露天燒著篝火，吃著簡易的飯菜，算是給喬麥守靈。

  譚勁鬆看著喬麥簡單的供桌，小聲問我：“也是你的同類人嗎？”

  我一愣，問他怎麽這麽說？

  “巴蛇族人的生活和祭祀方式都不同，這個簡單的供桌，香燭的擺放和燃燒方式都不同於人類，所以……我覺得死者應該是你的同類，不好意思，冒犯了死者。”

  譚勁鬆的眼力果然不錯，喬麥的供桌確實不同於普通的祭祀供桌，秦公有心布置，我卻沒有發現。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譚勁鬆餓了，但是吃起來很斯文，他注意著我的情緒，我不吃的時候，他就耐心的等著我。

  “你寫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嗎？”我打破了沉寂，問道。

  “怎麽說呢？我是一個史學專家，我並不是一個寫小說的人。”

  “也就是說，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我說了，我不是寫小說的人，但是一些史料在加工的時候，都會融入一些文學元素，才能吸引更多的人看，對不對？插圖，修辭，什麽的……都不可少。”

  “我明白了，就是潤色了史料，讀起來更有吸引力。”我說，“你的那本書，老李給我看了，當時讓我很震撼。”

  “冒昧的問一下，老李說過你的腳底心有那種圖案，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給你看看。”我說，“現在是吃飯時間，說這個是不是重口味了些？”

  “無妨的。”譚勁鬆說，“我們都是爽快人。”

  我心說你其實是斯文人呢。草草的吃完了飯，我也懶得收拾，既然他想看，我就脫掉鞋襪，把這個圖案展示給他。

  過了18歲生日以後，我對詛咒這件事就不那麽上心，這個圖案我已許久沒看過。

  它的外圈顏色確實比之前要淡一些，但是中間的那兩團火焰，顏色都比以前深許多。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真正的這種圖案……不對，應該是長在活人身上的圖案。”譚勁鬆說，“以前我見過，是在死者的身上，你知道人死之後，那些圖案也就皺巴巴的，失去了原來的顏色。”

  他有些激動的問我能不能拍張照片？

  “可以。”

  拍了我足底的圖案之後，他說再給我本人拍一張。我知道作為史學專家來說，他要靠事實說話，所以一定要給我拍一張照片。

  我答應了他的要求，到光線好的地方配合他，讓他拍照。要不是他寫的東西，我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研究跟蹤巴蛇族人已經有好些年了。”譚勁鬆說，“但是在見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活著的巴蛇族人，因為他們的數量是越來越少了，而且把自己的身份隱藏得非常深，一般是找不到的。我曾經見過兩個巴蛇族人的遺體，準備把他們拿回去研究的時候，當天夜裏就被盜走了，後來通過監控看見是他們的同類人盜走的，巴蛇族人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同類落入我們人類手中做科研。”

  我沒接他這句話，他看了看我，繼續說：“不好意思，我不是說要把你拿來做活體研究，人類不會幹出這麽惡毒的事情。我找到了你就已經非常幸運了，沒想到你這麽平易近人，根本不像一個孤傲的異族人。”

  “我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異族人。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自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譚勁鬆說：“小夥子，恕我直言，你這個說法是不對的，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你從出生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自己的身份無法改變。異族人也是人，也是值得尊敬的生命，因為稀少和罕見，更是值得我們保護的對象。你知道我來這裏的目的嗎？”

  “你來這裏不就是想見一見巴蛇族人的活體？”

  “當然不完全是，我來這裏是帶著任務的。有關方麵下了重要命令，要保護巴蛇族人。”他神秘的說，“現在世界上巴蛇族人不到一百個，是重點保護對象，現在每一個都要密切的保護起來。”

  我十分驚訝，沒想到一直被打壓的巴蛇族人，也會有被保護的一天。

  真是風水輪流轉，物以稀為貴呀。

  “怎麽了？你不高興嗎？”

  我說：“就是覺得突然罷了。我無所謂，反正我是以人類的心態生活的，我早就覺得我不是異族人。”

  “現在不同了，現在你們成了重點保護對象，是國寶級的。誰要是敢來對付你們，誅殺你們，那他就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我想，秦公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死了吧。可惜喬麥沒有等到。